第五十章 楓葉山莊
姜城來的時候面上有些凝重,上次小堂叔交給他打理的幾個莊子他摸查清楚,裡面有幾個人比較麻煩棘手,是小堂叔母親的陪嫁。
他身為姜家人,插手婦人的妝奩於理不合。所以,雖然小堂叔以這幾個莊子考驗自己的能力,但他也只是指出了問題,並未動手解決。
姜嵐看著單子上的人名,眉頭攢成一團。
一個個都是奴大欺主的老傢伙,懲罰了又顯得薄情寡義,傷了舊人的心。不懲罰,就這樣子打著國公府旗號作威作福,到頭來惹來的血賬若是被有心人拿捏,大廈將傾。
無論如何,日久必定生亂。
「這個楓葉山莊的薛大富是夫人的陪嫁,如今在莊子是個『人物』,」姜武微瞟了一眼姜嵐見他並沒有什麼不悅,只是皺起眉梢,心下便有了計較。
「說是『人物』,其實也是仗著往昔主子的情分,又有些個手段,這些媚上欺下的活計十幾年來並未少干。」
「十幾年的積澱,他手下聚集了不少的人,在莊子內外橫行霸道,說一不二,還放印子錢……」
姜嵐看著單子上列出的那個叫做「薛大富」的傢伙這些年乾的事,收成不好之時大放印子錢,利滾利滾利,到最後逼得莊戶上的人家賣兒賣女,家破人亡。
倒真是個殺人不沾血的傢伙!
「你準備怎麼辦?」
姜武拱手,「那薛大富雖然不仁但畢竟是夫人陪嫁里的老人,不好做的太過。」
「那薛大富的賣身契如今還捏在小堂叔手裡,不如,收了他的身家,打個幾十大板,然後叫人牙子發賣了去,至於之前薛大富放的債……」
姜武看向自家小堂叔,他核查過薛大富這些年打著莊子的名義發了不少的債,數量可觀,後面半數進了薛大富的腰包,還有半數尚未收回。
這些錢都是用莊子的利益發放,損失的是小堂叔的銀兩。
見姜武停頓,姜嵐看過去便是一副躊躇不知當講不當講的模樣。
「那些債消了吧,為了些銀子不值當。」
姜武嘆了口氣,他也是這樣想的,不過真讓他做到小堂叔這個份上,怕是不行。畢竟那刨去利息好說歹說也有將近幾萬兩的銀子,且都是用莊子的收益賒出去,說到底都是莊子的銀子。
若是收齊,自己的江南之行,早就有著落了。
「不過,那個薛大富先不要處理,待我去看看。」
說完,姜嵐望向窗外,大雨初歇,驚蟄春分,倒是去莊子遊玩的好時令。
「吩咐下去,讓人準備兩匹快馬。」
「是,小堂叔。」
楓葉山莊,說是建康郊外,騎上馬倒也沒花多少時辰。
時至午初,一眼望過去不少人家冒著炊煙。
姜嵐與姜武下了馬,走在道上。
出來前,姜嵐特意換了件五成新的窄口胡服,腰間除了裝著神袋的香囊,別的什麼也沒帶。
倒是穿著錦衣的姜城分外惹人要求,在一旁的姜嵐倒像是成了他的侍從。
初春時節,田間都是些搶著春耕的莊稼漢子,偶爾得見一兩個不足六七歲的小娃娃奔跑在田間,手裡提著瓦罐走在田埂上。
田埂凹凸不平,瓦罐里的水也跳得歡快。
姜城跟在姜嵐身後半步,這是規矩,亦是尊重。
「這千畝良田都是莊子的?」
姜城點頭,「這些都是陪嫁的良田,一併歸到了山莊,今年看著天氣大好,今日又下了場春雨,想來定是一個豐收之年。」
「前幾年如何?」
「前幾年……」姜城搖頭,「接連大旱,收成不好,莊戶上交得上租子的不足一成。」
「若是平常人家會怎麼辦?」
「會酌情減少租子來養莊戶。」
看著姜城不假思索地答道,姜嵐轉頭又問,「那那個蠢貨幹了什麼?」
「……他上報了災荒,世子爺酌情見面了租子,然後那人欺上瞞下,依舊照收不誤,特別是去年災荒鬧得吉凶,這租戶一半以上的人不得已都借了薛大富那賊子的債。」
姜嵐深吸了一口,暗嘆道:果然還是凡人會玩,這般心思,比起九曲籠更精巧。
「找戶人家問些情況吧。」
姜城點頭,在前面引路。
姜嵐跟在後面,莊戶都是附近村子的人。村子里的屋舍依山而建,每隔幾步便是一戶,倒是繁盛。
想來在沒有這個薛大富為非作歹的時候,這裡因著楓葉山莊倒是富給富足。
錢財總是讓人眯了心智。
姜城將姜嵐領進了一戶人家。
主家姓劉,鄰里街坊都稱呼一聲劉老哥。
如今劉老哥帶著三個兒子下地,家裡就他媳婦王氏一人在灶間做飯。
姜城像是來過這裡,那個王氏對他很熟悉。
見他們二人來討碗水,立刻從裡屋里拿出兩個灰色泛白的瓷碗來給二人舀水。
「家中沒有茶葉,咱家的井水清甜,恩公老爺莫要嫌棄才是。」
那老婦人面色發黃,臉上丘壑縱橫,看著得有五十來歲,但姜嵐觀其骨齡,不到三十五,到底是歲月磨人。
不過,「恩公?」
看著小堂叔以探究的眼神看著自己,姜武一臉尬色,端著另一碗甜水遞給姜嵐。
「小堂叔不是讓自己拾掇一下莊子嘛,我瞅著賬本上諸多地方有貓膩,便帶著兒子那此處看看了,偶遇上那薛大富底下的人上門要債。
這戶人家窮的叮噹響,劉老哥地下三個兒子,都是一等一相貌的青壯小伙,竟一個都娶不上媳婦。
那薛大富手底下的人起了歹心,要抓那長相最為出眾的三子抵賬。
我雖不是什麼大善人,也見不得欺詐如此,便出手幫了他們家一下。」
清涼的井水下肚,姜嵐整個人精神頭一怔。
挑眉看向旁邊的姜城,「花費了多少?」
姜城一笑,又是那副略帶害羞的模樣。
「也就十幾兩的銀子,讓小堂叔見笑了。」
姜嵐起身,「也對,你是真有錢,本來還想說讓你做事也不能讓你虧了銀錢不是,如今看來……」
姜城趕緊放下碗,上前扯著姜嵐衣袖。
「小堂叔,我可以沒有錢的。」
姜嵐一笑,「不行,你有錢。」
王婆子不知道恩公和那年輕小伙說什麼,只是在添了井水,便回到灶間忙碌。
剛下過雨,這露出的太陽有些刺眼,姜嵐是憊懶的性子,將凳子挪到陰涼處,便小憩了一會。
昨夜鬧得很晚,又擔心赤峰傷勢,晨初時分才睡上了一小會,如今倒是來了覺意。
姜城也不好打擾,便尷尬地同王婆子解釋。
王婆子倒是沒什麼,反而十分熱情。
便要收拾了房間,讓姜嵐休息片刻。
姜城連忙告謝,雖知道小堂叔是個不計較的性子,但是讓他睡莊戶人家的房子就是給他是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辦。
小堂叔這麼說也是公府世子,以後可是要承襲爵位的人。
就是再隨意,那也是金貴人。
姜城在一旁候在,拿著從王婆子那裡借來的蒲扇,小心翼翼地扇著風,撲趕蚊蟲。
莊子里環境清幽,但蚊蟲也是厲害。
不知道是自己趕得好,還是什麼,他總覺得那些蚊蟲都往自己這裡爬,從不敢招惹小堂叔。
奇怪!
午時的太陽暖暖的照下來,曬得身子越發舒坦。
姜嵐是被一陣哭鬧聲吵醒的,蹙起眉下是剛睜開的眸子,入目處正好是院門,只見那王婆子手裡拿著菜刀就往外沖。
姜嵐嘴角一扯,出來一趟倒是什麼都能看見。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姜嵐將那個搖著蒲扇,鼾聲打得正歡的堂侄兒叫醒。
只見他臉上四五個大包,一看便知是毒蚊叮咬所致,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兩頰。
還好,光滑無物。
「小堂叔,有事?」
姜城打著哈欠,整個人像是剛回魂一般。
「你聽。」
姜城豎起耳朵,「好想是有人在吵架。」
「起來咱們去看看。」
姜城趕緊起身,跟著姜嵐身後繞到了隔壁事發點。
如今裡面里三層外三層圍個水泄不通,只聽到裡面哭喊聲叫罵聲,不絕於耳。
姜嵐也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便指示旁邊的姜城,「賢侄,快去打聽打聽。」
原先還覺得這輩分高,有些不適應,如今姜嵐倒是得心應手。
姜城可是個長袖善舞的老頭,三兩下就打聽清楚。
「…薛大富手下人又來了,這不,瞧上了隔壁老王家的閨女,要搶走抵債。可惜了那閨女,還不到十四,不知道又會被怎樣折磨…」
「折磨?」姜嵐眉眼一挑,覺得好像還另有隱情。
姜城愣住,他怎麼可以跟風光霽月的小堂叔說這些個污穢不堪之事。
不過,旁邊一個回家吃午飯的莊稼漢可就不忌諱了。
「這位公子不知道吧,那薛大管家最是喜歡這些還未及笄的小娘子,隔三差五便有人被送進去,不過聽說……」
那莊稼漢湊近了些,「聽說,他家後院是不是就有少女的屍體送出去,那些屍體上布滿了鞭痕,聽說下體更是……」
姜城實在聽不過去,呵斥了一句,擠開那個莊稼漢。
姜嵐臉上黑了半截,問道那個莊稼漢,「你可有證據?」
那個莊稼漢被擠開本就有氣,驕傲地說,「我老叔在薛府的後院子看門,親眼瞧見的。」
姜嵐氣得不行,生平最恨人玩弄女子。
姜城見姜嵐怒氣沖沖從到路邊撿起一根木棒,便嚇個不行,「哎喲喂,小堂叔您可別激動,裡面可有好些個人了,侄兒年紀大了,雖然還有些功夫,兩三個還行,可這群毆……」
「唉,小堂叔!您怎麼就進去了呢?」
「我的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