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一國師怒斥麥根:


  “我大龍朝的劊子手不止你一個吧?要不再找個來,連你的腦袋一塊兒砍了?!”


  “哪能呢。”麥根嘀咕,“末將是皇上的人,不是國師說殺就能殺的。”


  “小人現在做的事兒正是出自皇帝的意誌。”一一國師毫不含糊道,“在大龍朝皇帝陛下跟前,

  你算什麽?再說皇帝的心頭肉蹬道君是小人救下的!”


  麥根知道國師說的是真的,隻好撿起大刀,對準中叔好粉嫩的後頸高高舉起。


  中叔好毫不害怕。


  這倒罷了,人家有天神護佑,又有塔墩保駕嘛。


  奇異的是,與此同時,麥根高舉的大刀居然成了金色,像是純金做的。


  地上跪著的大臣小吏驚呼起來,——此時此刻,朦朧的黑暗裏有了顆屬於人間的太陽,竟然是中


  叔好那顆絕頂優美又挨死亡很近很近的腦袋。


  但小姑娘卻在咯咯發笑,開心得什麽似的。


  眾人嘴裏不約而同發出驚恐聲,甚至有人幹脆高聲啼哭,顫著嗓門說:

  “天神啊,天上的太陽下凡到中叔娘身上了!”


  “娘娘饒命啊!”又有人說。


  如此,則幾乎所有人都高呼“娘娘饒命啊”。


  所有人裏頭的朱亮和中叔衡雖然沒有跟著叫“娘娘饒命”,卻你看我,我看你,無聲詢問對方:

  “這是究竟是怎麽了,為何太陽不見了,中叔好的腦袋卻成了金色的圓球?”


  見眾心民意都在中叔好這邊,塔墩手中的箭就可以正大光明對準劊子手麥根的咽喉了,而彼此的

  距離僅在三十步以內。


  麥根看見塔墩要做什麽,心裏當然忌憚,便嗚咽著說:“俺的好國師,這便砍不得了!砍不得

  了,你也瞧見了:左娘娘這是非凡之人哪!”


  一一國師抬頭看天又俯首看人,跪地的大臣小吏,側頭在砧木上的中叔好,接著用盡氣力,大叫

  道:

  “砍!砍!快砍了這妖物的腦袋,讓黑夜恢複白天,讓太陽回到天上!”


  麥根卻渾身發抖,不敢照著做,盡管大刀高過頭頂。


  “麥根,要是我親自來砍的話,你的腦袋一並挪地方了!”


  麥根想了想,決定賭一把一一國師的贏麵更大,誰叫他代表的確實是皇帝的意誌呢。


  跪地的大臣小吏看出麥根要做什麽,又見到塔墩要做什麽,一顆顆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裏。


  驀然,中叔好的腦袋離開殺人砧木,脖子挺得直直的。


  這麽一來,腦袋便頂得高高的。


  與此同時,她那苗條多於豐腴的身體也在上升,一點又一點。


  如此,則她那顆頂著金發的頭顱便越發像金光燦爛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


  但這是一輪會大笑的朝日,就是說,一邊升起一邊大笑的太陽。


  一一國師率先發現,這顆太陽似的頭顱正在發生日全食,將剛才天上發生的日全食重演了一遍,

  隻是過程要快得多。


  陪伴天神靜觀在一邊的花環夫人們自然知道,這是因為中叔好站了起來,脖子直了,相當一段時

  辰以來流離失所的有鳳來儀得以順利回到這位年僅十二的宿主身上,如此,中叔好的頭發便恢複

  黑色了。


  “快砍阿金娃!”一一國師嚇壞了,從一個刀斧手手中奪過大刀,督戰麥根說。


  方才,在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他看見的不是竟然中叔好,而是導致自己給大龍朝父子皇帝拘押

  了近二十年的阿金娃。


  現場炸鍋了,跪著的大臣小吏多有跳起來看個究竟並準備逃跑的。


  中叔衡當然知道,國師一一這麽一叫喊,便將中叔好與阿金娃,也就是有鳳來儀聯係在了一起,

  也就是把十二年前中叔好的生與有鳳來儀的死聯係在了一起,更是把中叔好,好好與朱雀,丫丫


  聯係在了一起。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朱亮。


  朱亮沒看他,知道前親家這麽心虛看自己,為的是什麽。他看的是麥根往下砍的大刀,看的是塔


  墩往外發的響箭。


  但塔墩發出的鳴鏑射中的卻是烏鴉,而不是麥根。


  至於麥根,射中的他竟然是最先向他俯衝的烏鴉,數量起碼有二十上下。


  烏鴉射中麥根的同時,也射落他正在往下砍的大刀,發出哐當當掉地的響聲。


  當然,麥根本人也因為烏鴉衝力過大,跌到在地。


  中叔好看了看栽在自己腳下的劊子手,那把正在滴溜溜打轉的大刀,還有十來隻蹬腿氣絕的烏

  鴉,又回過頭來,正好看見塔墩一邊極為納悶,一邊又在彎弓上搭上另一支鳴鏑。


  “將軍牛啊,一箭射落那麽多烏鴉,”小姑娘大笑道,“掉地的烏鴉跟著撞翻了劊子手和他手中

  的大刀。”


  塔墩疑惑看著她,仿佛在問:我真那麽朝天上的烏鴉放箭了?沒有吧?


  小姑娘當然不管這個,高興壞了,歡快極了,與天神約定的遊戲玩得太爽快了,可愛的小嘴上情

  不自禁模仿鳴鏑飛來的響聲。


  天真的開了,太陽斜掛在西天。


  就時辰來說,竟然進黃昏了,金色的太陽正懸掛在西頭埋葬大龍國開國皇帝的大山上。


  眾人歡呼起來,朝著金色的西天,朝著黑發的中叔好。


  黑發的中叔好忽然難過了,垂頭想了想,又抬頭朝著鳳閣方向,又朝著頂尖大臣所在位置,明確

  宣布道:

  “可俺並不是所謂的阿金娃,明明是中叔好,我自己嘛!阿金娃是有鳳來儀,是慘死的先皇後!


  她是她,我是我!”


  因要聽見小姑娘說的是什麽,現場所有人都靜止下來。


  如此,聽得見寂靜中,鳳閣那頭傳來啜泣聲。


  朱亮等大臣猜測,那是皇帝陛下因中叔好說起慘死的母後,難過得哭了。


  王在禮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便起身,對好不容易爬起身來的麥根發令說:

  “麥將軍,這裏不再用得著你和你的人手了!”


  麥根唯唯諾諾,剛要退走,手上的大刀卻給一一國師奪走了。


  如此,塔墩不能不將弓箭對準他,四周房頂上棲息的烏鴉也不能不重新飛過來,在半空監視他。


  一一國師揮舞大刀,撲向中叔好,狠狠盯著她說:

  “不,你就是阿金娃,二十年前那個禍害我朝的戎狄妖女!那個長著一頭金色魔發的妖女!隻

  是,你如今幻化成了另一個女子的模樣了,別人看不出,卻逃不過我的眼睛!若你問我是誰?我

  這就答複你:我是大龍國一等一的國師,法力無邊,火眼金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能屈能

  伸,能死能活,難怪暴君先帝和他的兒皇帝拘押我快二十年了,都沒能把我怎麽樣!換了他人,


  早就死在下頭那個臭不可聞的犄角旮旯裏了!”


  話音剛落,卻發現自己給麥根及其刀斧手包圍了,而她眼中的阿金娃給隔絕在眾人之外,正在開

  開心心地看落日。


  一個聲音顯然又是皇帝龍長彰的,正在說:

  “好了,一一國師不該隨意說我母後未出嫁時的名諱,而且我母後豈能同時又是我的中叔左娘娘

  呢。”


  “皇帝,你不能娶這個妖女為妻,否則便是倫亂!”


  “得了國師,你連朕究竟是什麽人都沒看明白,還敢胡言亂語。”這下,皇帝陛下的聲音清亮多


  了,像是正常的少年發出的,“重新回下頭去吧,橫豎再過二十年,你仍是一條無所不知無所不


  能的好漢。”


  麥根奪下一一國師手中的大刀,揮手讓手下押走。


  “皇帝,你成了先帝,改不了先帝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的毛病!”一一國師嚷嚷道,“來,叫你的

  麥將軍砍我的腦袋,看砍得下砍不下!”


  一轉眼,聲音聽不見了,一定是給堵了嘴巴了。


  壇場恢複寂靜。


  接著皇帝又發聲了:“好了,讓朕看一眼左皇後候選人中叔好澆鑄的佛像吧!”


  朱亮答複:“陛下,因出了種種變故,中叔好尚未正式澆鑄佛像。”


  “那還不開始?拖得太久了!”


  於是眾人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朱亮給了塔墩一個眼色。


  中叔好給塔墩牽著手,去到壇場最前頭最當中的位置。


  皇帝要看像,中叔好就得接著鑄像。


  至於成功不成功,就如皇帝本人說的,她要中叔好澆鑄成功,就一定能成功。


  所以,索操重新來到中叔好身邊,要幫她拿住按著長柄的坩堝。


  雌兒皇帝改弦更張,轉而拘捕一一國師,並讓中叔好正式鑄像,是兩個緣故使然。


  首先是,她記得中叔好微笑和難過,麵容神情依稀有慘死的母後的痕跡,對此很是疑惑,又情不

  自禁著迷於這個小小的人兒身上潛藏著的迷人之處。


  其次為,就在她考慮是否要停止用砍頭方式來查明中叔好是否為妖物之際,昏迷了許多時日,渾


  身又在發爛發臭的蹬道君韓鮮忽然攥住她的手,說:


  “太子,原來微臣竟然還活著。”


  回頭看見這是真的,而不是幻聽,雌兒少帝且哭且笑說:“天神啊,鮮兒終於醒來了!”


  “微臣昏睡中都聞得見自己正在一日日爛下去。”


  “原來是這樣。幸好稍早前,愛卿這個來曆蹊蹺的疾患剛給國師,給父皇拘押在壇場下的一一國


  師看治好了。”


  “原來如此。”韓鮮說,“國師大人呢?微臣要親自叩謝他老人家。”


  “莫動,愛卿給我好好檢查下是否確實好多了,”雌兒皇帝趴在蹬道君邊上,這裏探看,那裏摸

  視,“別上了那個一口一個小人的國師的當了。”


  “起碼微臣醒來了,感覺好多了。”說時,韓鮮滿眼是淚,雙手扣在雌兒皇帝的後背,手指交叉


  在一起。


  雌兒皇帝也掉淚,更多,一顆顆落在韓鮮身上,說:“是啊,好多了,看著都收口了。原來的潰


  爛處,味兒也好聞多了,仿佛掠過茅廁,來到鮮花盛開的花圃。”


  “中叔好呢?”


  雌兒皇帝的妒意又上來了,轉頭不吭聲。


  “陛下莫不是處置她了?!”


  雌兒皇帝愈加動怒,從韓鮮身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著窗外遠處,那裏,中叔好正要給麥根砍


  頭。


  “陛下,果真如此?”


  “正在處置。”雌兒皇帝狠狠指著窗外遠處,“瞧見了,你要感謝的一一國師斷定害你不淺的中

  叔好為專門傳染病毒的妖物,為了大龍國的長治久安,為了我的安好如初,正要砍殺她的頭顱,


  而她的頭顱,真見鬼,一會兒金色,一會兒黑色,若不是妖物,哪能如此!”


  韓鮮努力爬起來,卻起來倒下,倒下又起來。


  見如此,雌兒少帝隻好稍稍控製自己,將他扶起來,說:“鮮兒的眼睛還能看見東西?”


  “能,卻不甚分明。”韓鮮努力看著,“哪個是國師?哪個是中叔好?”


  “這就看清楚了:壇場上火堆邊,中叔好的發絲閃著縷縷金光,這總明顯吧?”


  “對對,這個有點看明白了。”韓鮮說。


  “真是個妖物,”雌兒少帝心有餘悸說,“今日這妖物差點奪走我大龍朝的太陽!”


  韓鮮溫柔撫摸皇帝的雙手和臉蛋。


  ‘以前危機發生時一樣,這習慣性的動作總能讓她盡快安靜下來。


  “你別這樣。”雌兒少帝甩開他的手,“你這樣,我也說她是妖物!”


  “絕非妖物,相反,是尤物,”韓鮮喃喃說,“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尤物。”


  雌兒少帝凶神惡煞道:“怎麽見得不是妖物,卻是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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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調整到正道上來了,以後的日更會變得正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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