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驀然,中叔衡跳將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塔墩用以罩住中叔好的錦袍轟然著火了,如此一來,她也全身給火焰籠罩著,其中以她的頭發燒得最為凶狠!

  顯然,眼下,中叔好身上發生的著火現象就不僅僅是她本人和塔墩之間的事了。


  除了驚呼聲還是驚呼聲,人們愈加騷動了,眼看又要引發新一輪的逃逸醜劇。


  然而,在塔墩甩卻著火的錦袍之後,中叔好著火的衣裳也忽然熄火了。由此,一個難以置信的現


  象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論是她,還是她的衣裳,都保持著原來的挺括、整潔與鮮豔,絲毫沒

  有著過火的痕跡!

  最最不可思議的是,她原本燒得尤其厲害的頭發不僅沒有絲毫損毀,相反,頭發變成了金色,是


  火焰金,是金黃與赤金之間的那種金色。


  這裏那裏,沒有逃逸的大臣小吏接連驚呼——


  “天神,有鳳來儀的金頭發長在這個妖物頭上了!”


  “尤物!”


  “不,是妖物!”


  “可怕的妖物,長著火一樣頭發的妖物!”


  “有鳳來儀都給先帝放飛弄死了,這個也長著怪頭發的妖物,幹脆燒死得了!”


  這下,更多人用“幹脆燒死她得了”的吼聲發泄對這個朝代極端的厭惡和無比的仇恨。


  中叔好臉上很是平靜,美麗的眼睛看著塔墩。


  這是因為塔墩一直在目不轉睛看她,並且輕聲對她說:


  “姑娘,十二年前塔墩在九原山頂望見的奇跡再現了:你從黑發變成了金發!”


  “壞壞是將軍宿命?”


  “正是!”


  “那壞壞的命就是將軍的命?”


  “確然如此。”


  “那好,看將軍如何救我了。”中叔好淡然一笑,坦然麵對爆發到極限的“幹脆燒死她得了”。


  塔墩不知道自己接著說的“末將不可能聽任姑娘給活活燒死”,中叔好是否聽見了,現場的喊聲

  太大了,到了啥都聽不見了,除了“幹脆燒死她得了”。


  中叔衡很清楚,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隻有自己親自出麵,才有可能救下中叔好,自己的“閨

  女”,從而渡過天大的危局。


  “再說了,救好好就是救我自己,乃至整個中叔家族,從來不曾有過大龍朝的罪臣隻死他一人的

  先例。”他心裏想道,“刀斧手是廢物皇帝預先安置好的,正在鳳閣後林子總待命,隻要皇帝發

  令,就將傾巢趕來,大開殺戒。”


  恰好在朱亮站起來,喃喃說“這是怎麽了?!怎麽了?!”之際,中叔衡衝向“閨女”中叔好,


  要抱起她。


  塔墩傻眼了,他以為中叔衡是來搭救中叔好的,沒想到他抱起她,卻向熊熊燃燒的柴火堆衝去,

  看樣子要把千嬌百媚的女孩兒擲向火中活活燒死。


  在塔墩趕到中叔衡前頭,以擋住他的同時,朱亮也氣喘咻咻到來,死命叫喊:

  “大司徒左將軍過於放肆了:這是皇帝陛下的女人,不再是你府上的閨女了!”


  中叔衡停頓,心想:“太好了太好了,終於等來大司馬大將軍的這句話了,中叔好暫時得救了!

  可是,為何朱亮如此起勁?得試著問出他的動機來!”


  心裏想及,嘴上說道:“親家忘記了,這是我家的姑娘,我家出了妖物,自當由在下來清理門

  戶。”


  朱亮做了一個含義模糊的手勢,用一根手指對著天對著地,又對著他自己的胸口,大約是說:這


  就不僅是你家的事了,更是大龍朝的事,我是大龍朝的大司馬大將軍,自然與我有關。


  趁中叔衡遲疑,塔墩奪下豔如桃花卻生不如死的中叔好。


  “大人莫忘了,一旦天子要了你的閨女,她就不僅僅是你的閨女了!”塔墩說挨著中叔衡說,


  “再說大人父子早答應將她許給我了。”


  中叔衡心想這話說得更對了。


  但戲還得演下去。


  他跪伏在地,對天,對地,又對所有的人,跪拜並驚呼:

  “妖物!可怕的妖物!為了我大龍朝千秋萬代延續下去,還是燒滅了這個妖物為好,否則後果不


  堪設想!就是我中叔家,也要深受其累,身死族滅!”


  中叔好腦子裏亂哄哄、鬧嚷嚷一片。


  她問自家,十二歲的生命真的要告終了,從沒有獲得若幹真正的甜頭就要結束了?

  她不禁痛恨起中叔衡,所謂的父親,中叔洪,所謂的兄長。


  塔墩看見中叔好那哀怨的眼神,不禁戰栗起來。


  那是身體的戰栗,心靈的戰栗,合成的戰栗。


  他聽見現場所有人都在高呼要中叔好作犧牲品,獻祭給龍家曆代皇帝,獻祭給站在龍朝皇帝一邊


  的天神,要不然人神共怒,龍朝完了,許多原本存在的秩序也跟著完了。


  中叔衡原本要以進為退,保全自家“閨女”的性命,萬萬不曾想到,自己帶頭這麽一叫,中叔好


  的死亡判決就此作出了。


  朱亮也覺得中叔衡過於幼稚,居然想出以進為退的蠢法子。


  現在,他還需要中叔衡的合作,於是站到台階高點之上,有規律地晃動手臂,要大夥安靜下來,

  聽他說幾句。


  眾人好不容易找到對龍朝發泄仇恨的渠道,洪水猛獸一旦上了路,哪還輕易停得下來。


  見自己的努力沒有用處,朱亮就下台階,對垂頭掉淚的中叔衡說:


  “你看看你看看,事情弄到這個地步,好好的中叔好不就真要給弄成祭品給燒死了?!”


  “下官萬萬不曾想到,這些年我和我家得罪了這麽多的官員,今日導致這麽好的閨女都得去死

  了!”


  “你以為人家是恨你,恨中叔好長得過分好看,用她的美貌魅惑皇帝從今往後不理朝政?非也!


  人家恨的是龍朝,是暴君先帝,是當今的太上皇韓鮮。可惜老暴君早已死了,報不了仇;韓鮮前

  頭有皇帝作保障,暫時不能拿他開刀。如此一來,隻好通過給他□□過的中叔好開刀,通過處死

  她,告知藏在皇帝背後的韓鮮:做事不要做絕,凡事不能逼人太甚,否則你舞弄過的中叔好的下


  場就是你本人的下場!”


  “大人解得切,”中叔衡哭喪著臉說,“下官失算了,可如今怎麽才好,大人指點我一條生

  路!”


  朱亮不回答他,重新上台階最高處,再度使勁舞動胳膊,要求眾人停下來聽他說一番話。


  喧嘯聲卻益發厲害,大有中叔好不立刻獻祭給天神和龍家的列祖列宗,那麽暴動即刻就要發作,

  壓抑了上百年的仇恨就要隨時發泄的架勢。


  況且,那個懦弱的皇帝在什麽地方發聲,通過天然的回音壁發聲:


  “既然人神共憤,這個叫中叔好的美女朕不要她當皇後也罷!”


  塔墩震驚,趕緊挺起斧鉞,將中叔好擋在魁梧的身軀後頭。


  但中叔好還是恐慌,拚命尋找花環夫人們的蹤跡。


  這個要緊關頭,她們還是不肯出現,即便裙子拖地的動靜都沒有。


  但雌兒少帝又發聲了:“不過,中叔好怎麽處置,還得由國師一一說了算。現在,朕叫他出來,就中叔好的妖性作出處置。”


  在場的大臣小吏暫時停下來。


  而國師一一從鳳閣走出來,披頭散發,念念有詞。


  所有看著他,他看著中叔好,忽然說:

  “倒要看看,這個無緣無故自身起火、火卻拿她無能為力的女娘是不是怕刀,刀子是否能將她的


  腦袋割離她的身腔。”


  刀斧手來了,隊長麥根一馬當先,手中的大刀跟塔墩手中的斧鉞眼看就要碰出個天星撞地球來。


  但中叔好忽然從塔墩身後轉到他跟前,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斧鉞。


  她要他為她的死後悔終身,故而決定赴死。


  盡管僅僅隻活了十二個年頭,她已通過這些日子自身的遭際,把人生看得一清二楚。


  “壞壞,你這是何苦?!”塔墩心如刀絞說。


  “我想死,不要活。”他的壞壞掛著眼淚微笑說,“死了才好,啥都不知道,等於從未見過你!

  不該見過你,不該聽見你在射箭,射你那所向披靡的響箭!”


  塔墩真的後悔了,後悔不在山南莊院那天帶走中叔好,他的壞壞。


  趁他如此,麥根與手下奪去中叔好,將她押解到龍朝龍長彰列祖列宗牌位前。


  前頭的人告知後頭的人,眼尖的人告知眼鈍的人,國師此刻麵對楚楚動人的中叔好,從頭上拔下

  銀白色和橙紅色兩支簪子,互相之間進行了一番眼花繚亂的對戰,最終將橙紅的送回頭上,又把


  銀白色的對準美麗而可憐的犧牲品,向她口噴符籙水。


  有人問銀白色簪子是啥意思,被告知:

  “無外乎凶器吧。”


  果然,國師將銀白色的簪子送回到頭上發中,喝叫麥根將中叔好解去斬訖,拿漂亮的首級來供奉

  死人,龍朝的曆代君王。


  麥根,大龍朝第一刀手臨時充作劊子手。


  他凝視這具異常美麗的身體,在深深呼吸過後,忽然別過頭,高舉起鬼頭行刑刀。


  一一國師說:“這一刀下去,中叔好是鬼是人,真偽立現。具體說,是鬼化成一灘臭水,是人變


  為一股清泉。”


  所有人都看著,大概唯有塔墩閉上雙眼,淚水溢出。


  他的手狠狠持著弓箭,嘴上喃喃自語,既像在獨白,又似在對話。


  “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若是見死不救,就是我害死了她。畢竟在南山莊院,我是可以


  帶走她去九原的;之所以沒帶走她,是因為隻有隱忍不發,才有機會在最合適的時候返回九原,

  完成報仇的夙願罷了!”


  對話是與他看不見卻聽得到的人兒說的。當時,他能感到身邊芬芳撲鼻的氛圍和裙裾曳地的動

  靜,以為那是因為國師到了這個場合,他理應帶來的小鬼妖魅須得隱身在別人看不見的空間裏,


  因為人太多了,所以連自己身邊也躲著那麽幾個,都是雌性妖魅,故而有那個味兒聲兒。


  為了不讓這些妖魅擋住自己有可能射箭的通道,便盡量用客氣的口吻說:

  “勞駕,別擋住我看那裏。”


  說時,他特意看了一眼麥根,見他手中的大刀還在空中凝滯,而中叔好,他的壞壞,還是單腿跪


  地,腦袋略垂,一副生無可戀、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將軍寬心,現在還不是時候。真到了時候,我與姐妹們自然閃出道兒來聽將軍的響箭射到劊子

  手大刀的動靜。”


  塔墩明明白白聽見有個年輕的聲音近在咫尺對自己說。


  “天神,你是誰?!”塔墩喃喃問,眼睛卻盯著麥根高舉起來的大刀。


  “我是壞壞的命姐,”趙獻容說,“她看得見我,你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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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見了瓶頸。先上傳再修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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