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雌兒少帝達成了所來的目的,索操擔心她言多必失,又給人看破女兒身來,便催促她盡快回宮,小聲提醒她說:
“陛下臉孔方才過多顯得是姑娘家,而不是統治天下的皇帝。”
“那是因為朕又聞到母後的體氣了,甚或看見她的樣兒了。”
“對了,方才陛下看左娘娘的神情很是稀奇古怪!”
“朕恍惚之間幾乎覺得她就是母後,”雌兒少帝說時,不禁又盯著中叔好看,“簡而言之,母後變成中叔左皇後,回來了。”
“陛下趕緊回宮!”
雌兒少帝雖然點頭,但仍看中叔好。
而壞壞正在用幼小的手指梳攏“媽媽”淩亂的頭發,問她果真去宮城尋過自己了,去之前又是怎麽逃出這個看管森嚴的府邸的。羊慧君累了困了,在“女兒”臂彎裏幾乎睡著,回答不了這些問題。
“公公,我看左娘娘反倒不像閨女,卻成了照顧娃兒的母親了。”雌兒少帝歎息說,“這樣的皇後朕倒能接受。即便不拿來當妻子使,當媽媽的影子放著,也頗多寬慰朕呢。”
索操害怕至極,竟動手拽住她拖著走:“回宮,快回宮!”
“若她就是變相的母後,朕數到五,她定然回頭看朕。一。二。三——,瞧見了,她正回頭看朕呢!”
但索操看出,小姑娘看的多半是站在皇帝身後的塔墩,而塔墩回看小姑娘的眼神很是蹊蹺。但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內官不忍心告訴龍長彰她看錯了,說:
“各取所需吧。”
“此言甚合我意:一旦左娘娘到了宮中,朕可以將她奉若母後。”
“也許,也許。”索操堅決帶走雌兒少帝,正好她此時也疲累了
索操一並帶走那兩個原本要抬屍的內官,並讓父子太醫也回太醫署。
雌兒少帝意外看到塔墩偷看壞壞,就對他說:
“將軍扈從朕回宮吧。”
“是。”塔墩停止看中叔好。
皇帝對麥根道:
“刀斧手悄無聲息撤出中叔府。瞧爾等,來了走了,留下了一陣臭氣。”
她的意思是,中叔府男女老少方才嚇得大小便失禁了,難怪臭烘烘的。
“公公不走,”雌兒少帝掰開索操的手,“暫留中叔府。”
“這是……”索操很是不解。
“公公為何暫留中叔府,小半天便得知原委了。”
“是何原委?”
“朕忽然有個想法,要做它一做,”雌兒少帝望著中叔好說,“做了對朕有好處,對鮮兒有好
處,對左娘娘有好處。”
這會子,中叔好照舊全副身心已投在“媽媽”身上,還在梳攏她灰白又黏稠的頭發。
終於,皇帝撤走了,塔墩扈從她離去前,最後看了一眼中叔好。
中叔好明白他這麽看自己,想說的是:
“來日方長,另找機會與你說說俺今日之發現吧。”
但她用無聲之言,也就是唇語對他說:“你的發現我也同時發現了:我不僅是中叔好,壞壞,同時也是另一個人;起碼身上有另一個人,多半還是前皇後,長著金發的有鳳來儀。”
這麽自言自語過後,她驚訝看見“媽媽”離開自己,朝著向她招手的一個中年男子走去,似乎很怕他,不能不過去。
“這人是誰?!”她說。
“老奴大司徒左將軍府上來多了,”索操說,“已認得他是大管家遊學良咧。”
“是他,正是老遊。”中叔衡擦拭著頭上的汗水過來。
“媽媽為何怕他。”中叔好看著“父親”。
“老遊你過來回答左娘娘的問話:主母為何懼怕你。”
老遊趕緊快走幾步,執著羊惠君的手諂笑媚語說:“前些日子女,娘娘在宮中參選後妃,主人把
主母托給奴才照拂……”
話沒說完,老棄婦撲通跪在他跟前,渾身篩糠道:“管家大人放過老身,老身再也不敢逃走了!”
老遊第一反應是立馬揚起巴掌對準老棄婦,但又眼轉又住了手,意識到這地方不是單獨囚禁羊慧
君的屋子,大多數在場的人都是他的主子。
壞壞看著老遊,很是驚訝,說:“看來遊管家一直暴打我媽媽。”
“哪裏!不曾!”老遊說。
中叔衡趕緊說:“好了,還不快送主母回去!”
老遊唉唉唉唉,剛要背走羊惠君,中叔好快步過去攔住他說:
“小時候媽媽在哪裏,壞壞就在哪裏。現在壞壞大了,又快嫁給皇帝了,壞壞在哪裏,媽媽就在哪裏。”
老遊不敢做主,看中叔衡,因他默默點頭,便連聲說:
“那是那是!主母好福氣,生了個母儀天下的娘娘閨女嘛!”
壞壞半蹲,扶起“媽媽”,剛要撩開袖管,看她手上是否帶傷之際,鋪地磚上出現好些半大的腳丫子,穿著女鞋的小小腳丫子,有幾隻還是濕漉漉黃澄澄的。
她抬頭,看見一眾小女娘,其中有中叔搖兒和中叔小,她們將自己圍住了,一個個含淚怒目。
她哪見過這個架勢,不禁慌亂了,轉眼又發現與“媽媽”失散了,一個還在原地,另一個給不知弄到哪裏去了。
“媽媽!?”她喊道,“娘?!”
老棄婦沒回答她,中叔衡的聲音響起:
“洪兒泅兒渡兒,千萬看著好好,不叫她受到一點委屈!這可是我家出的娘娘啊,已歸皇帝所
有!”
接著,加了一句話:
“老遊,主母交與你了!”
“是,主人!”
但兜住壞壞的小女娘多了一層又一層,中叔三兄弟是她們中某幾個的父親,所以嘴能罵她們,手
卻打不得,結果給隔得越來越遠。
有個叫中叔什麽的小姑娘,在自報家門後,哇哇哭著問壞壞:
“姑姑知道我們這些姐妹侄女為何恨你不?!”
壞壞恐懼,先搖頭接著點頭。
“因為你總不肯澄清蹬道君的所謂罪名,我等妙齡女娘差點腦袋掉地,差點不能找到好丈夫,差
點生不下屬於自己的孩兒來!”
“壞壞妹子,姐姐香還是臭,你給姐姐說句實在話兒!”另一個中叔啥的推開前麵那個,站在壞壞跟前,慘笑道。
“……臭。”
“臭不可聞?”
壞壞點頭,承認是這麽回事。
“臭不可聞的不僅是姐姐我!”那個中叔啥的大聲說。
“還有我!”
“有我!”
“我也算一個!”
“我都屁滾尿流了我!”
說時遲,那時快,這些小女娘們同時撲來,一個接著一個摟抱中叔好。
壞壞先是嚇壞了,接著竟然有些莫名的感動,心想到底是自家人,自己遲遲沒有澄清蹬道君的罪過,差點叫這些哭痕累累的小女娘挨個腦袋搬家,給了她們莫大的驚悸,她們這是怎麽了,雖然
怨恨自己,卻樂意擁抱自己,一個接著一個,有些身上還是濕漉漉的。
“不對啊,這些人借摟抱我,把身上濕漉漉的東西弄到我身上!”
發現上當已來不及,一旦給輪流抱過,她身上便臭烘烘了。
“太好了,這下中叔左娘娘也臭不可聞了!”
“這叫與民同樂!”
“都怨姑姑,差點叫我等成為無頭鬼魂!既如此,你也別想好想好好活著了。”
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中叔什麽說的,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極富煽動性的話剛說完,便激起愈
加大的怨憤來,造成原本完事散去洗澡的中叔小女娘們又回頭衝上來,張開的一排排牙,舞動的一隻隻爪表明這些饑渴的人體用具不見中叔好的血肉,怕是不會罷休的。
可憐的壞壞從未這麽恐懼過。要逃走來不及不可能了,於是,她合上雙眼,掉下成串的淚珠。她祈禱天神讓自己死的痛快,祈禱天神讓自己死得快但不要痛。
她閉著眼簾能感到一陣血紅色向自己噴濺過來,心想這是給咬掉抓下很多肉造成了,是自己的血在飛濺。
“不過很好,一點不痛,多半是祈禱天神起效果了。”她心想。
一個疑問隨之而來:為何自己掉肉出血不痛不哭,那些凶神惡煞的中叔小女娘們為何反倒哭叫得厲害。
這不能不睜開眼睛看個究竟。
眼睛一旦睜開,壞壞便驚駭發現自己竟然半飛在空中,身上又正在發光,金色的光芒照得下麵一清二楚。
在“父親”指揮下,三個“兄長”中叔洪中叔渡中叔泅,正在砍殺如花似玉的中叔小女娘們,最
外頭的倒下十來個,血飛濺起來,噴在開始舍命逃跑的其他中叔小女娘身上。
“是我該死,這些姐妹侄女不該遭父兄砍殺。”壞壞哭了,“早知如此,一開始我就該淡忘事實,改口說蹬道君從來不曾抵臨勘驗現場,保林姑媽是累極了倒下身死的。”
把著壞壞一條胳膊的是趙獻容,指點她說:
“妹子沒發現遭砍殺的小女娘都是下人?”
壞壞重新看,看得很是細致,果然看到倒地抽搐或靜止不動的小女娘與正在逃跑的小女娘在穿戴
裝束上是不一樣的,要素色和簡陋得多。
“就算這樣,終究是人,終究是壞壞害的。”
把著壞壞另一條胳膊的李呈貌說:
“妹子如今是左娘娘了,為了保護好妹子,妹子父兄別說是青衣了,就是親女親孫都舍得砍殺,幸虧她們識時務,跑得快罷了。”
“還好還好。”壞壞說。
下頭的小女娘們轉眼都跑走了,留下的屍體沒什麽可看的,自然,她的目光追逐逃跑的人們,這麽一來,目光便越界看到了中叔府外頭景象。
大街小巷都是人流,有些在奔跑,有些在聚集。
奔跑的人們追逐的是皇帝陛下返回宮城的華美儀仗,但若挨得車仗太近,便要給跨馬挺槍的衛龍兵趕走。
聚集的人們在議論中叔府剛發生的大事,說之際,眼睛看著中叔府高大的圍牆,不同的手也指指
點點,朝向那裏。
忽然之間,奔跑的人們和聚集人們都給染上燦爛的黃昏之色了,便停下舉頭看天上,隨即一個個跪地磕頭,一下又一下。
“二位姐姐放開我。”壞壞對趙獻容、李呈貌說。
“不能撒。”
“撒了妹子就摔下去了。”
“不,不會,我是擅長飛翔的有鳳來儀了。”壞壞說的時候發現聲音一點不像自己的。
“見過娘娘!”李呈貌說。
趙獻容道:
“娘娘要去哪裏?”
壞壞不得不張開口,讓有鳳來儀的聲音從胸中噴湧而出:“再好好看一眼閨女,尤其是她的體態!”
“娘娘說是的體型吧?”
“看看是否隆起了。”
“可以這麽說。”駐在壞壞體內的有鳳來儀承認了。
※※※※※※※※※※※※※※※※※※※※
先上傳再找時間修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