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塔墩繼續用寶刀砍刺壞壞四周,說這是豪吞人的信仰:人得了病受了痛,多半是妖魔鬼怪作祟的結果,須得將妖魔鬼怪驅離病體。還說,壞壞既然身上有兩個中叔好,可見得驅除其中之一,黃發的也好,黑發的也罷,剩下的那個,就是真正的中叔好,本我的中叔好,不會再叫她如此疼痛。
但壞壞說這是豪吞人做法,對她這個中土龍國的女子來說未必有奇效。
“痛的地方還在痛,不痛的地方也在痛,愈加厲害了。”
換了其他人,愛人在場,定然哭著說,但壞壞偏要塔墩見到自己痛著也在笑,便笑著說。
“你別這樣,該哭哭該叫叫!”塔墩邊掉淚邊砍刺壞壞四周,沿著她的身體弧線,隻是要大上一圈,免得砍著她。
“怪了怪了!將軍救我!”壞壞笑著發出呼救聲。
“你說怎麽了!”
“俺體內痛得出模樣來了!”
“什麽叫痛得出模樣來了?!”
“這裏痛那裏痛,哪都痛,全部痛,一點點一點點的痛連接起來,變成一個人了,能感覺鼻子眼睛頭發!”
“什麽發色的?”
“金色的!”
“那麽,是金色的那個叫你痛了。”
“她催我起身,快快澄清韓鮮是無辜的,既沒有糟蹋我,更沒有扼殺保林姑媽,前提是壓根沒有
冒充索操到勘察屋。”
“暫且照她說的做如何?”塔墩說。
“若說了,俺就真成為皇帝的左皇後了,再無出頭之日了。”壞壞說,“何況蹬道君真的糟蹋了不是我的另一個娘娘。”
“究竟是誰?”
“別問是誰,還是不能說。”
“那叫受害人親自澄清不就好了?!”
“她不見了,不見好久了,再說她怕那個叫我痛得了不得的人。”
“等等等等!”塔墩說,“我明白了,你身上真的有另外一個人,叫你和代你受韓鮮□□的那個娘娘很是害怕。”
“大概是吧,”壞壞道,“可我無法肯定,僅能通過一個個小小的痛點,大約拚出一個完整的人來。”
“像你的一個女人?!”
“這個還不清楚,僅能感到她長著金發。”
“天神,究竟怎麽了,好好的壞壞姑娘身上竟有另一個人作威作福!”
“痛!痛啊!”壞壞大猛然叫,“將軍砍殺我行不?!”
塔墩說:“別這麽說,這是不可能的!”
“你我今生無緣來世見!”壞壞翻滾身體的同時狠狠扼住自己頭頸,大有你不砍殺我我便自行了
結的架勢。
見如此,塔墩舉起寶刀。
壞壞看到了,笑了,隨即不再扼著自己頭頸了。但一轉眼,她忽然變了臉色。
原來,塔墩用舉起的寶刀對準他自己的頭頸。
這當兒,外頭響起一個人忽然奔跑起來的腳步聲,隨即,這一個人的動靜變成許多人的,再接著,一個男聲,同時也是女音,高叫道:
“聖旨到!”
趁著塔墩愣怔走神,壞壞奪下寶刀來,但隨即又給塔墩奪回去。
奪走的寶刀沒有再對準塔墩自己的頭頸,而是納入刀鞘。
咚咚跑進來的是中叔洪,說:
“崔成來了!”
說了,放入柳無害。
柳無害說:“主將,不好,陛下讓崔公公帶來麥根和二百刀斧手!”
“這是要作甚?!”塔墩看的首先是中叔好。
壞壞含淚笑道:“一準與俺不肯澄清蹬道君無罪有關。”
塔墩隻好先出去。
崔成笑著上來,直捷了當問他:
“小的帶來麥根的二百刀斧手,至於執金吾,最短時間內老可調動多少人馬?”
“近在皇城的衛龍兵可增援一千上下。”塔墩說了,朝柳無害做了個趕緊的手勢。
柳無害隨即趕去調兵。
但塔墩還是不解:“這是怎麽了?”
另一邊,不遠處,中叔洪很是恐懼,看著走近來的中叔衡。
中叔衡盡管臉色慘白,但盡量鎮靜,說:
“聽聖旨吧。”
“塔墩跪下,中叔衡並其他中叔們,也都跪下!”崔成吆喝。
眾人照著做,聽見聖旨說:
“著執金吾塔墩立刻拿下中叔府上全員人丁,聽候後續聖旨!”
塔墩渾身冰涼一片,心想:“這麽說,中叔好也在其中!”
中叔洪說:“爹,躲過的滅族這不又來了?!”
“來了就來了,就當上回沒躲過。”中叔衡老淚縱橫。
“不成,得拚死與天子講個道理!”中叔洪說。
“天子的道理這不是來了?”麥根上來,與三五個刀斧手率先控製住中叔洪。
“左娘娘也砍頭?”中叔衡問道。
“左娘娘免了,”霍成說,“左娘娘看著家人一一砍頭。”
“除非她肯照著……”塔墩說。
“將軍,請借幾步說話。”崔成說。
塔墩趕緊隨他去一邊。
但霍成不急著說,故意回頭,見中叔衡父子愈加恐慌,便笑道:
“小奴一會兒也有話與二位大人交代。”
中叔衡連連點頭,隨後對中叔洪道:
“還有救,要不然霍公公不會這般和顏悅色的。”
“他這是怕爹兜他的老底:腳踏多隻船,是皇帝身邊最不牢靠的近臣。”中叔洪憤然說,“即便是爹,沒準悔不該撤回兒正待發出以偷襲宮城的死士吧!”
中叔衡當然後悔,但又不便承認,便垂頭,浩歎不已。
那頭,霍成問塔墩:
“將軍見到左娘娘了?”
“巡視而來,順便探望娘娘病情。”
“這個不必多說,小人心中有數便是了。”霍成眨眼笑道,“小人是想知道:左娘娘竟然不肯答
應將軍,起身澄清蹬道君是無辜的?”
“不止末將一個勸說無效。”
“清楚自家結局是什麽了,我們的左娘娘?”
“娘娘不曾聽到聖旨吧。”
“小奴故意放聲念的,左娘娘不會聽不到吧。”
“當時娘娘正在疼痛之中,不一定……”
“她疼痛,將軍正在觸摸她,以驅趕疼痛。”
“末將試著豪吞人的法子,用寶刀驅趕作祟娘娘體內的疼痛君。”
“有趣,有趣得緊咧,世上有個疼痛君。”霍成大笑,“但這麽一來,左娘娘果然不曾聽見小奴宣讀的聖旨咧。”
“多半。”
“若說天下還有什麽人能勸得左娘娘回心轉意,則非將軍莫屬。如此,小奴煩擾將軍最後一次勸
說左娘娘,尤其將她不肯澄清,從此家中一口不剩的後果告知她。”
塔墩急匆匆去了。
這麽一來,中叔父子就眼睜睜等來了霍成。
“司徒大人此時此刻定有許多感慨,這是可想而知的。”
“今上終於像先帝了。”中叔衡苦笑道,“不過也好,從此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
“爹,還來得及!”中叔洪的意思是,趁腦袋還沒掉地,塔墩的衛龍兵還沒大批量趕到,拚死反轉是有可能成功的。
“是的是的,我家好好最終總有新的說法的,”中叔衡喃喃道,“才十二歲大,天良未泯,該不會坐視家人覆滅吧。”
“爹你清楚兒子說的是……”中叔洪還沒說完,大張的嘴裏就給麥根狠狠塞了一把沒有脫粒的稻穀。
塔墩正好也回來了,從不遠的上房裏,但臉色嚴峻,搖了好幾下的頭。
“不管左娘娘說的是什麽,將軍隻管轉述出來,若左娘娘那邊還是冥頑不化,堅持己見,這邊就大開殺戒了。”霍成說時,臉上還掛著笑。
塔墩看見麥根的刀斧手正從各處捉來中叔府上的眷屬,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貴貴賤賤,起碼幾十個。
“將軍別看了,這才不到總人數的一半吧。”
“左娘娘說蹬道君確實假冒索公公到了勘驗屋,又做了他確曾做過的事兒,”塔墩說,“這個任誰也抹不掉,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得,大開殺戒了。”霍成垂頭說。
“從老夫開始!”中叔衡說。
“不不,不忙,聖諭說左娘娘該當看著大人掉腦袋。”
“太對了,是該讓那個不孝女看著老父如何掉的腦袋,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中叔衡說。
中叔好確實給背來了,贏得罵聲一片,來自於她的家人,尤其是年少的女娘,包括中叔搖兒、中叔小和朱琳。但這是正常的,屬於人之常情。
奇特就奇特在,背負她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索操。
幾日不見索公公,所有經常看見他的人,尤其中叔衡和塔墩,一眼看出他的頭毛沒有一根是黑色的了,原本起碼還有一小半是非白色的。
“是老奴,是索操,”索操愁眉苦臉說,說的對象是中叔好,“左娘娘沒看錯。”
“您來了,我還是照直說:蹬道君確實假冒您到了不該到的勘驗屋,並且……”
“娘娘,那就是我本人啊!”
“誰?”
“那個在現場給你錯認成蹬道君的人便是老奴,這是千真萬確的。”
“聽聽閨女,你顯然認錯人了!”中叔衡哭著說
“是啊左娘娘!”霍成說。
“若真像公公您說的那樣,那我的保林姑媽就不會給扼殺了,也沒必要給扼殺了。”中叔好無所畏懼,朗聲說,方才受疼痛折磨的萎頓樣兒一掃而空。
“不對,索某人親眼看見保林中叔曲是站得過久看得過細,心力交瘁倒下身亡的。”
“是的,老夫事後代表太醫院勘察過中叔保林了,確是突發疾病身亡的。”辜複古竟然也到場
了,毫不含糊說。
“不對,你們這都是在撒謊。”壞壞哭了起來。
塔墩緊張不堪,一直用眼神提醒中叔好,眾人都這麽說了,她幹脆順水推舟,救家人,最終也救自己,畢竟,若沒有中叔衡中叔洪父子在背後撐腰,她獨自一人就是到了宮中,也做不了多久的左皇後。
“這就沒奈何了,老奴盡力了。”索操流淚說,“娘娘安坐老奴背上,看著老父親先給砍頭吧。”
“豈有此理,閨女說了真話,老父和家人就要砍頭。”壞壞大哭起來。
除了中叔小娘子們的破口大罵,沒有人再說什麽,而麥根也已在中叔衡頭上高舉亮閃閃的屠刀。
“慢著,換個人兒先砍頭!”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傳來,聽著像童聲。
眾人大驚失色:竟然皇帝親自來了!
是雌兒少帝,穿著龍袍,但背上有一個人,滿頭白發的老棄婦羊慧君,壞壞的“媽媽”。
“娘,娘!”中叔好一眼看見了,便大哭起來,“怎麽會是你,媽媽?!”
中叔衡也納悶:“不是一向在我府上好好拘押著嘛,怎麽逃走了?”
老遊在給拘押的人群裏探頭說:“老爺恕罪:前幾日便不見了,因始終找不到,不敢稟報與您得知!”
雌兒皇帝到中叔好跟前,放下渾然不覺的老棄婦,說:
“朕須得有言在先:朕並非要殺光中叔府上的所有人丁,而隻是想救回蹬道君韓鮮罷了。他給左
娘娘誣賴為□□犯,嚇得魂飛魄散,成為非人,也就是廢物人了。其次,朕要申明:這個女人自
稱是左娘娘中叔好的親娘,前幾日就在宮門外徘徊哭叫,要見左娘娘,要帶她回南山莊院。朕聽說了,便想起自家的娘來了,於心不忍之下,便特許她宮中住些時日。現在到時間了,朕親自送她回來,見過已定為左娘娘的親閨女中叔好。”
中叔好,壞壞盯視龍長彰:“可閣下真是皇帝陛下?”
“這還有假?”雌兒皇帝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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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寫之前,改了一遍昨日上傳的這篇。能改總是好的,對自己,對讀者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