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中叔好還在勘驗,身體熱了又冷了,冷了又熱了。
熱是頭昏腦脹給四周爐炭烤了一個時辰造成的。冷是穿了脫,脫了又穿又脫的緣故。
這麽一具美好又渺小的身體,檢視卻沒完沒了,意味著不好的結局:給選中的可能性隨著時辰越來越向晚,似乎愈加不確定。
她惶恐得要命,唯恐自己把自己弄殘次並未成功,便想盡快從保林姑媽嘴裏聽到是否如此。
“姑媽,小時俺太過頑皮,曾多次從馬上從羊上摔下來。俺又喜歡上坡下山,跑著上跑著下。故此,俺早已把那個皇帝看重的封印弄壞了,不配承受來自皇帝的雨露恩澤了。”
哪想到保林姑媽輕聲說:“這是你母親告知你的秘策吧?”
“哪裏!不是!”
“凡是我中叔家的,誰都知道她為著給你父親打入冷宮,始終痛恨你父親,老哭嚷女人千不該萬不該成為男人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所以,你身子縱然不完整,也是她搗的鬼。起碼是她叫你毀壞自家封印的。”
中叔好心想這個姑媽好生了得,啥都瞞不過她。盡管如此,她嘴上加一句迫不及待的話語:“不管是她弄的還是我自己做的,橫豎我已非處子,不配侍奉皇上。姑媽,你叫我立刻走吧,打罵回去也成!”
“走?去哪裏?”保林姑媽僵硬衰朽的臉因綻放難看的笑容,正在解體似的。
“真不是處子了我!”壞壞愈加急切說。
保林姑媽摩挲她的頭發,喃喃說:“這丫頭倒也奇了,打哪秉賦來的黑金色頭發?看著並非我中土龍國種類。”
“塔墩才見我麵就以為我怪熟悉的,莫非我長得像是他族裏的女孩兒?”壞壞想道。
她正要進一步尋思這個有意思的發現,驀然感到一直站在牆前的索操踅摸過來,眼睛一閃一閃的,不知何故。她光著的身體一陣戰栗,像是給淒寒的狂風給吹皺了。
“來,我看看,保林大人。”索操不經中叔曲同意就到中叔好身邊,佝僂著身子的愈加彎曲,湊近中叔好秀發,使勁嗅著。
中叔曲頗為不樂道:“索大人這是何意?”
“老奴活了六十幾了,有幸參與二任皇帝采選後妃,倒也見過幾位長著異色頭發的美人兒。”
“這事兒皇家全權交付給老身了,這公公總還記得吧?”
“不完全如此,所以老奴也在場?”
“你說你做什麽,若合理,我讓你做。”
“不就嗅一下聞一遍,看看這些好看的發絲是否含有戎狄身上那股抹不去洗不掉的腥膻味。”
“老嫗至今記得,幾位先帝爺均不喜愛雜色毛的女娘,以為那是戎狄滅絕我中土龍朝的利器;一旦見到紅頭發黃頭毛的女娘,再怎麽美貌蓋世,也殺了剮了,或賜給衛龍兵把玩完夠了再行殺剮。故此,來到這個窠巢的姑娘不可能再有戎狄族的。”
“不全然不全然。今上之父,先帝爺第三位皇後,今上之母有鳳來儀,那頭發卻是純金色的,”索操道,“照你的說法,早就殺了剮了,哪還能生下今上。”
“那是特例,不是常則。”壞壞的保林姑媽說,“先帝爺留著她性命,又冊為皇後,是為了誇耀禦駕親征阿爾金人的煌煌戰績。”
“既如此,老奴更得嗅聞此女是否為戎狄。”
“索公,你瞧這孩子,看著就是中土龍國出產的美嬌娘。”
“老奴沒說不是,也沒說是,聞過嗅過再說。”
老公公老婆婆你一言我一語,叫中叔好聽了不勝惶惑,又因她尋不見花環夫人們的蹤影,便決定起身逃脫索操的嗅聞,沒想到卻索操輕鬆摁下。
“姑娘勿躁,老奴奉旨循例而已。”
中叔曲懶得再說啥了:“今日公公頗有些異常。”
“保林勿躁,老奴奉旨循例而已。”索操邊說邊嗅聞中叔好,從頭發開始,“雖有股淡淡的腥膻味兒,倒能判定並非骨子裏滲將出來,倒像是給淺淺抹上的。”
“俺是山間牧羊女,羊肉是家常便菜。”壞壞說,“吃稻米有稻米味兒,吃雞鴨有雞鴨味兒。即便戎狄,也不會殺死身上帶稻米味兒雞鴨味兒的龍家女娃兒。”
“姑娘是淺味兒的,這老奴方才說了嘛。”索操幹笑著說。
壞壞見過索操,現在卻因此人正湊近自己,忽然發現此人不像索操。
“那個老內官看姑娘,是不會目光灼灼如此人的。”她心裏喊道。
接著,她聽見所謂的索操附耳中叔曲,輕聲說:“中叔保林,老奴關注好久了,就在那旮旯裏。”
“啥?”
“為何你總不信中叔好已非處子之身?她說了好幾回了,可你,保林大人,總置若罔聞。”
“中叔好的勘驗結果,老嫗早宣布了,”保林姑媽說,“而你,內官總領大人,也高調兒傳過聲了。”
索操冷笑吟哦道:“老婦恭喜天子陛下喜得一守禮謹嚴之處女也!”
“宣布過了,大人別再來過一遍了。”
“勘驗結果雖也公允,可惜因保林女官也姓中叔,難免大打折扣。”
壞壞知道保林姑媽給激怒了,要不然腿子不會再次給那雙幹枯的手打開來。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天封地章,看見了?!”
即便腦袋朝眼睛閉著,壞壞都能看見從所謂的索操眼裏射出的□□。
“俺該不該叫姑媽看清這人其實不是索操公公?”壞壞心裏說,“不過真不是的話,姑媽早就看出來了吧?”
“這是保林大人的特長了,老奴姑妄聽之。”
“老嫗請大人仍去那牆下好好待著。”保林姑媽合上中叔好晶瑩剔透的腿子,冷冷說。
“老奴雖看不懂某些物件兒是整是損,”所謂的索操用可怕的調門說,“可老奴身上有個部件兒倒也探得中叔好是否為天地原封。”
壞壞極度恐懼,叫嚷:“趙姐姐李姐姐,你們快來瞧瞧此人究竟是誰,要對妹子做啥?!”
這話保林姑媽是聽不見的,於是她又加了一句:“姑媽,好姑媽,此人似不是索公公老人家呢!”
隨即是保林姑媽的驚呼聲:“天哪,你不是索公,你是韓……”
不等說完,韓鮮就將她擊倒在地。
壞壞沒有等來花環夫人們,隻得奮力自救。可她剛跳下床榻,卻給韓鮮嬉皮笑臉抱著按回原處。
好在不用她呼喚命姐們,她們就自行回來,一個又一個,從最年長的到最年少的,無不義憤填膺。
韓鮮遭遇到莫名其妙的阻力,不是來自同一個方向的,哪裏都有。雖然強度極其有限,卻沒有規律,東一榔頭,西一棒似的。比方說,頭發給風兒揪住了,胳膊肘又給漿糊粘住了。好在一扯一拉,都能及時脫離,可轉眼卻又來了。
他當然詫異,以為是保林中叔曲所為,於是用腳踢她踏她,卻發現衰老的女官早不動彈了,多半昏死了。
見機會來了,小小嫩嫩的中叔好逃脫韓鮮的魔爪,使勁叫喊著什麽。
韓鮮急了,重新抓她回來,狠狠捂住她的嘴,並拔出暗藏著的佩刀。
這麽一來,決心保護壞壞的花環夫人給嚇著了,一哄而散。
壞壞發不了聲,便用眼睛重新搜索命姐姐們。但她眼前陡然來了一團黑,大約是韓鮮壓上自己嬌嫩的身體來了。
韓鮮卻發現壓著的美人不那麽像中叔好了,無論容貌還是體態,都膨脹了不少。十二年過去了,他經曆過太多不同的宮女,早有心得了——
尋常的姑娘和動情的女人間既有相同處,更有不同處:一個是在地上,當然是平時看慣的那種樣子;一個到了天上,給熱風兒吹得舒張開來,不再是原來的姿容了。
但這正是他最最喜歡的時刻,於是不再看中叔好的臉,而是將自己的感受全部集中到她身體上。
最終,壞壞發現那團黑原來是天花板,因年深月久年而變得黑黢黢的天花板。
她以為自己漂浮在湧入屋子的水上,給浮力抬升到距天花板不到一個拳頭的地方,幾乎挨著天花板。她沒有失去靈敏的自覺,感到抬著自己的不是水,而是手。她盡量側身看下頭,果見一雙又一雙白嫩的細胳膊正托著自己。
不用說,花環夫人們,她的命姐們冒險回來了,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的貞操完好無損。
她的眼睛使勁往下看。看見的東西不是太分明,因太多的白胳膊遮擋去一部分原本可以看見的物體。但可以判斷的是,下頭,韓鮮壓著的竟是趙獻容。
趙姐姐在輕微扭動,更在嚶嚶哭泣,不知覺帶動上頭漂浮著的中叔好,帶動中間托舉中叔好的花環夫人們一塊兒哭。
沒人聽得見這哭聲,這哭聲是肆意的,痛快的……
壞壞在巨大的難過和憤怒中失去了知覺。
等到重新醒來,她恰好聽見保林姑媽活了過來,正在怒斥韓鮮:“韓鮮,中叔好而今這並非隻是我侄女,同時是天子的女人,多半還是皇後!”
韓鮮則說:“不管中叔好成為天子的什麽女人,首先都是韓鮮的女人,——韓鮮和天子早就合二為一不分彼此了。我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我的。”
中叔好看見保林姑媽掙紮著爬起,逼問韓鮮道:“你敢說天子的天下也是你的麽?!”
“其實,這也差不多了。”
“反賊,你玷辱……”
保林姑媽不識時務,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給韓鮮用一隻手活活扼殺了。
他的另一隻手,在以為的中叔好軀體上遊走,絲毫不知那其實是趙獻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