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發生在朱鹮、中叔搖兒和中叔小身上最關鍵的一幕眼下重演在中叔好身上。
當時,聽見朱鹮罵那麽厲害,壞壞能猜到那是給保林姑媽激怒的緣故。等到自己過檢,她以為境況要比朱鹮們好得多,保林畢竟是自家姑媽,還有花環夫人們呆在身邊。
花環夫人全員都在,而壞壞緊拽趙獻容手腕。如此一來,給保林姑媽用冰涼的蛇皮手掰開當兒,就不那麽屈辱和害怕了。
這是平生第二回為別人打開。前一回是為塔墩,可惜他拒絕照“媽媽”說的直接要了她,甚至看都沒看,碰都沒碰。想到這裏,她不管保林姑媽怎麽做,忙著與趙獻容說話:“塔墩不喜歡我,不要我。”
“這不是實情,當時姐姐在場,分明看見他既遲疑又難過,後來問你多大了。”
“他嫌我太小了。”
“巴不得你已長大;不能,隻能等你長大。”
“可他不肯帶走我。我拜托霍公公遞話給他,要他設法帶我去九原,說我一天也不想呆在這個冰涼的永巷成為冰涼的人了。”
“是美妙,與心愛的人私奔,”李呈貌說,“姐姐們可是可望而不可及啊。”
“塔墩沒話帶給我,霍公公回來對我說。”
“塔墩能說什麽,會貿然通過霍公公答應你?”趙獻容道。
“是我蠢,不該托人帶話給他。”
“是啊,今後誰也不能輕信,包括姐姐們。”趙獻容道。
“為何?”
“姐姐們眼紅你,忌妒你,”李呈貌道,“雖不至於出賣你,可也不會讓你跟心上人私奔的。”
“為什麽?”
“姐姐們從未體味過愛是什麽,但看出塔墩愛你,你也愛塔墩,不想給你反襯得越發可憐,這是其一。”李呈貌說。
“接著是,我等姐妹依附妹子。”趙獻容道,“妹子走了,我們怎麽辦?”
“是啊,我們怎麽辦?”其他聲音也這麽說,道了一遍又一遍。
“怎麽,壞壞走了,姐姐們不跟著了?”
“立馬散了,各歸各的刑場。”趙獻容哀淒說。
壞壞一點不明白:“各歸各的刑場是啥意思?”
“我們姐妹是在不同地兒給殺的,”李呈貌解釋說,“說穿了,是不同地兒的孤魂野鬼。”
“懂得了。不過這事兒且打住。”壞壞含淚說,“保林姑媽討厭死了,沒完沒了做什麽呢!”
“別管她,到了宮中,這是暫時沒法子的事兒。”
“姐姐就不能叫保林姑媽關上我的腿子?”
“姐姐們所說所做,保林中叔曲是聽不見看不到的。”
李呈貌在壞壞另一側親吻她的發絲:“命姐們隻能與你說上幾句寬心話兒。”
“也寬慰過朱鹮,大司馬大將軍孫女?”
“朱鹮是誰,我等姐妹一點不清楚。”
“為何姐姐們隻守著保著我?”
“守著你是一定的,保著你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討厭的姑媽,何苦把我翻來覆去!”
“就當是在塔墩,你的大將軍跟前吧。”李呈貌循循善誘道。
“為幾乎不認得的姑媽打開腿子,與為塔墩做同樣的事兒,給他拿去,這是多麽的不同的境況,一個是不堪忍受,另一個是心甘情願。”
這是壞壞的由衷之言,含著想象的成分,給塔墩拿去當然不曾發生過,可一旦她情不自禁說出來,就聽見姐姐們都壞壞地笑了,心想不好,上了李姐姐的當了。
“也好,給姐姐們取笑,總比我獨自□□裸躺在保林姑媽跟前強多了。”壞壞羞紅了臉說,“可是保林姑媽,我說你總得有個完,對不對?”
保林姑媽隻是喘息著做事。
“保林中叔,你怎麽評說這姑娘的寶貝疙瘩兒?”索操問道,他也等得不耐煩了。
但壞壞分明聽見索公公用吞口水的調門兒問了上麵那句不耐煩的話兒。
萬事總有個完。沒多久,她的保林姑媽忽然合攏上她的兩腿,跪在地上,朝著皇帝所在的方位連磕了三回頭,嘴上宣布:
“天之封,地之印,均為完好無損。因此上,老身保林中叔曲恭喜今天子陛下喜獲一守禮謹嚴之處女,其名中叔好,出身名門!”
中叔好頭暈目眩,痛苦閉上眸子,心想:“不可能啊!前麵不是給我照著塔墩教的法子弄殘次了?為何卻還是原封未動?!對了,一定是弄殘破了,可保林姑媽為了家族利益,以次充好,蒙混過關!所以,就別再埋怨塔墩:即便他肯拿走我,在當時那兩個場合,今日我也是退不回南山莊院的。人家都是大人,都是大臣,鐵著心要將可憐的壞壞送上皇帝的燔祭場呢。”
渴望回家,渴望給塔墩救出的小姑娘隻好默默掉淚。
“這一切都是皇家的錯,皇帝的錯,所謂父所謂兄的錯,錯不在我自己,錯也不在塔墩。”
命姐們又看不見了,卻能聽到她們歡聲笑語,慶祝成功,通過她們冰冷的手,終於成功等來了好消息。她們太過開心,疏忽了,說的不是風語,壞壞聽得見。
接著聽見的,顯然是趙獻容在說,這次幫著皇家促成此事,對中叔好雖是不好的,但有鳳來儀定然高興,畢竟是她的孩子要大婚了,要娶妻了,娶別人,總不如娶中叔好,至少中叔好得知真相,是會因善良而保密的。
“姐姐千萬別這麽說,正是她孩子娶妻,這就越發顯得是我等造的孽,活該發臭!”李呈貌是哭著說的。
趙獻容歎息道:“為了不發臭,為了好好掩埋自己,為什麽不能這麽做呢?”
壞壞聽見李呈貌哽咽著不再說什麽,其他命姐的歎息聲也此起彼伏,但沒人再就這話題進一步說什麽。
壞壞若是歲數足夠大,且略有人生經驗,身邊又有曉事的人,是能從中判斷出自己這次給采選,是與先皇後有鳳來儀有關的,趙李等花環夫人也是為有鳳來儀效勞的。可惜,她初出茅廬,孤零零一個人,唯一能幫她的花環夫人為了早日安葬好自己,隻能站在有鳳來儀那邊,表麵上幫壞壞,實際上為“現皇後”效勞。
她記得塔墩萬分確切地告訴她,給皇家采選當兒,她不是孤單的,他就在外頭,負責警戒,若有必要,他不惜動用他的衛龍兵劫持她離開終身不見天日的皇帝後宮,反正皇帝就是那麽一個皇帝,興趣在於男人而不在於女色。
“可他真那麽對我說過?”
她懷疑這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並非塔墩真有承諾;若真有承諾,他不至於在她通過霍成給他遞話後,至今沒有一點反應,而所遞之話,正是他帶著她去九原,她樂意隨他私奔。
中叔好胡思亂想當兒,中叔曲,她的保林姑媽再次丈量侄女的身量數據,用的是經過炭爐烘過的光閃閃的金尺,那樣,就不至於涼著侄女了。
最終,這個蒼老女人用極其高昂的嗓門,對外頭的人,對捉刀人,對其餘的候選美女,甚至對塔墩宣布:“約略說,中叔好胴體,血足以榮膚,膚足以飾肉,肉足以冒骨。長短合度:從巔至底,長七尺一寸,肩廣一尺六寸。臀視肩廣減三寸。自肩至指,長個二尺七寸……
中叔好絕望得快要哭出聲了:“姑媽,是你在作弊,還是我那些命姐們為了不讓我淘汰出局,幹了不為我所知的事兒?!”
“塔墩塔墩,你又在哪兒?!為何先前不要了我,後來又不救我去九原,你的故裏?!”
塔墩距離中叔好不足三百步,位置在皇城宮城間,挎著口鋒利無比的寶刀。他總想今日要用寶刀來做點什麽。
寶刀裝龍飾夔,是酷虐的先帝用來砍斫近臣腦袋並肢解屍骨的上佳用具,本來是要用在朱亮活著的□□的,後來不知是何緣故,不僅沒用在他身上,相反,奇跡般賜予了他。
龍在天叮囑朱亮執著這柄寶刀,專砍天下不忠不義之臣,確保嗣君能做幾十年的皇帝,換句話說,用以確保龍家能享千秋萬代的帝王之福。
朱亮在嫁朱豔亭與塔墩的那天,悄然將寶刀列在陪嫁品名錄,寫明:“此刀尤其貴重,是大行皇帝要老夫矢誌不渝保衛大龍朝而特賜的。”
合巹過後,塔墩枯坐一夜,頭上懸著寶刀,懷裏摟著嬌妻,明白從今夜起,等於給朱亮綁票了,成了他的牛馬走。而這,至少在朱亮的潛在敵手如中叔衡看來,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朱豔亭十三歲,既嬌貴又清秀,不怎麽像朱亮。塔墩捧著她的麵看了許久,就差魯莽問她:“夫人果真是大司馬大將軍所出?”
“親生庶出的。”新娘太聰明伶俐了,竟能解讀他的腹語。
過沒多久,九原部族悄然來人,告知塔墩,塔圖不知吃了啥東西,上吐下瀉整整五晝夜,死時已不成樣子了。這之前半年,同一個密使帶來父王木肌理與手下大將給意外之火燒死的噩耗。跟父王的死一樣,他將嫡妻的死裏歸之於朱亮的意誌。
朱亮不愧為主政大臣,天下安危係於一身,對木肌理之死,對塔圖之亡,都隻是恰到好處表示了哀悼,與此表明這兩件事與他毫不相幹。
這反而逼得塔墩非表態不可:“嶽父大人,小婿嫡妻向來性情剛烈,曾明晃晃拿著解牛刀指著小婿說,若你敢在龍邑別娶他家之女,不是我殺了你,就是我殺了我自個。那天,小婿受父王囑托,正啟程來京為大行皇帝守靈。”
“塔圖是中毒而亡的,並非自殺。”朱亮並未順著塔墩給的台階往下走,相反,主動把嫌疑攬到自己身上。
塔墩隻好說:“大人把亭亭嫁與小人,小人卻仍以塔圖為嫡妻,這就給了別有用心之徒以挑撥離間的良機。”
“不幸的是,你父王嫡妻不是老夫殺的也是老夫殺的,而今背地裏的輿情就是如此。”
“輿情這麽以為,是因先帝爺臨終神誌不清,錯把父王部族視作對新帝的威脅,下了圍殲臣父所部的終令,又讓嶽丈督行其事。”
“雖然如此,終究是老夫下令圍殲你父王所部。”
“彼一時也,此一時也。”
“賢婿這麽想,老夫幸甚,天下幸甚,亭亭幸甚。”朱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