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中叔好,脫卸衣裳,躺臥下來,本保林另有刁鑽事兒做。”
中叔好看了眼牆角邊的索操,非常生氣。接著,她又尋找命姐們蹤影,又一個不見。
“不妨事兒,索大人乃公公是也。公公做事,最是公允。”保林笑成了骷髏頭,“在他老人家眼裏,凡是男,都不是男;但為女,全不是女,都隻是女媧團土做的物件兒罷了。”
中叔好聽得“媽媽”說過閹官究竟是怎麽回事,記得“宦官不是男人”的概括。這麽想之際,趙獻容獨自出現,扶她朝榻邊走去。
壞壞放心了,脫卸了三五下,便空空如也躺在榻上。略有些冷,心想剛才還熱著的屋子為何轉眼就冷了。
她庶幾看見索操正在看這邊,本應黯淡的眼睛驟然變亮了,射來兩道寒光似的。轉眼,她以為這是看差了,對索操公公來說,並不公允。
她看到保林姑媽的目光從上到下,把自己看了個遍,隨即又感到索公公那雙寒冷的眼睛又在發熱瞥視這邊。
“管它呢,一個老公公,一個老婆婆,都是對男女色沒口味的半人。”李呈貌戴著不知從哪裏采擷的鮮花,湊近壞壞說。
“對呢。”壞壞握著她的手閉上眼睛。
中叔曲愛不釋手握著壞壞頭發,在長而幹的手臂上纏滿它。
“滿了還富裕這麽多,不愧為我中叔家女娘,造物鍾秀,秉賦異常。索公也也不怎麽見識這樣的發色吧?看著既不是黑色的,也不是金色的,兩者兼而有之。”
中叔好暗中發笑,心想這是什麽話,為何聽不太懂呢。
老姑媽的手終於放棄頭發,騰出來沿著中叔好身體遊走,像幹蛇皮給風吹到臉上來一般。
“不好,姑媽要查不尷不尬的地兒了,壞壞要給驅逐出去了。”恍惚裏,壞壞堅信給塔墩采擷過了,要給皇帝發現了退貨了。
“來,好兒,翻個身兒你姑媽瞅瞅。”
中叔好翻轉身體,將後背及以下送與姑媽看,便於她追憶久已逝去的韶年。她還擔心傷害索操,心裏巴望內官總領千萬別為失去行不得人倫的物件而痛苦。
“保林怎麽個說法?”索操顫著聲兒問道。
保林翕動鼻翼,嗅聞中叔好的體味兒,宣布道:“芳氣噴襲,肌理膩潔,拊不留手。”
“女娘往往如此,不算特別。”索操說。
“規前方後,築脂刻玉。”中叔曲翻轉壞壞說。
這話兒太古奧了,壞壞壓根聽不懂,隻聽見間壁屋子,捉刀人寫字在絹帛上發出的唰唰聲。
保林姑媽居然用冰涼的蛇皮手捫捏她看了奇怪多於害臊的地兒。
“塔墩,塔墩,想起來了,你不曾要過我,我也不曾照他說的壞了壞壞自己的貞操。”壞壞忽然恐懼起來。
來到的當然不是塔墩,又是最為年少的李呈貌,將冰涼的額頭挨著壞壞溫熱的臉頰,說的居然是:“若是塔墩而不是姑媽,其間之感受,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吧?”
“俺正是這麽想的,可姐姐又是怎麽猜到的?”
“姐姐也曾溫溫熱熱活著。”
“難怪現今姐姐的額頭這麽涼!”壞壞驚呼。
這是喊叫,且又在封閉的屋子裏,但老婆婆老公公顯然沒聽到,一個照舊在用手捫探,一個依然在用眼掃視。
這喊叫唯一的變化是叫李呈貌抽走冰涼的額頭,接著是她的整個身影。
保林姑媽直起身來,不再捫捏了,發出嘖嘖讚歎聲。
壞壞半閉著眸子,瞥見保林姑媽的視點又落在自己胸口,又覺得煞這很是好笑,心裏說:“同為女人,何必看了又看。”
保林姑媽依然在看,代表的不再是皇帝或韓鮮,而是她自己。
“姑媽啊姑媽,你也曾少女過,此地也曾一番好風景,何必看了又看摁了又摁。”
這話不是自己說的,但分明是從自己嘴裏冒出來的。壞壞詫異壞了,懷疑給李呈貌或其他命姐操縱了,變成她們的傳聲筒。
這話她的雞皮姑媽竟然聽到了,但不以為怪,笑道:“姑媽當然得看,又不是我自家要看,是替皇帝看。皇帝等著好消息咧。”
壞壞不及回說什麽,李呈貌的聲音又從她嘴裏冒出:“得了姑媽,別說得好聽!誰都知道,是蹬道君等著好消息咧!”
“好好,這話你對姑媽說,姑媽並不以為怪,但出了這屋子,若給他人聽見了,就要……”
“就要給皇帝退貨?”壞壞問。
“不然,”這話是索操說的,“給砍頭,好好姑娘你信不信!”
壞壞不怎麽信。
“並非誆你,好好。”保林姑媽說道。
壞壞嚇壞了,趕緊尋找命姐們,卻不見她們,便埋怨說:“姐姐們為何假冒壞壞說話?要害死壞壞?”
“打趣兒說說的,怕啥。”李呈貌的聲音道。
“好了李家妹子,”趙獻容的聲音說,“你不是壞壞,你不怕的她怕。”
“是了是了,是妹子不好。”
如此一來,壞壞便消了一大半的氣,再說她給一種異常感牽扯著,猜想臍眼兒給保林姑媽的鼻腔湊著了,不然那地方不會感到一絲兒溫熱的。接著,她猛蹙額頭,幾乎跳將起來,要讓那個貿然滾進臍眼兒裏的冰涼球體滾將出來。
但保林姑媽按回她,道:“不妨,寸徑大的上好夜明珠而已。”
她不解,用眼神問姑媽這是為何。
“可是好兒,這就不是你能問的了。”
壞壞隻能忍受刺骨的寒涼在那個小小的窩裏橫行霸道。
太好了,命姐們忽然全員出現在她身邊,從頭到腳,在保林姑媽夠不著的地方。她們的手雖涼涼的,但眼神都是熱熱的,仿佛春天一般。
“姐姐們可知道這不尷不尬的事兒究竟為何?”
回答的是趙獻容:“這窩兒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換言之,擱不進的不要,擱進了能滾動的也不好;而你,我的命妹子,恰好能擱入,且又滾不了。”
“該死的大龍朝,哪能如此侮弄人啊!”壞壞說。
命姐們當年也都曾經過這項程序,向來不覺得這有什麽反常的,現在聽見小了許多的中叔好這麽反感其荒誕不經,便也頭一回也這麽覺得:
“是啊,太過莫名其妙了!”
“除了辱沒人,還能起到啥實際效果?!”
“大龍國不滅,不足以謝罪於我等姐妹!”
“要知道,那個窩兒味兒怪怪的,為何拿它做文章?”
眾命姐如此議說開來,越發顯得這法子的古怪,這渾球的滑稽了,小姑娘於是眼含熱淚,竟咯咯咯,笑將起來。
笑是能傳染的,保林姑媽也笑了:“能笑就好,不管臍裏滾球有多麽不好玩或好玩。”
“當然不好玩。”壞壞愈加笑。
“說真的,勘驗到了這個關口,難得有美人笑,可見此番采擇皇後,拔得頭籌者非我中叔家的好好不可。”
冷了又熱了,熱了又冷了,弄得中叔好再度陷入昏睡。昏睡往往伴隨夢境。夢境裏,已然是塔墩女人。隨即,又半醒過來,想起保林姑媽說的,拔得頭籌者非自己不可,便決定照著塔墩教的法子做,並趁姑媽擦拭額頭上的熱汗一舉做成了,痛得喃喃說:“好了好了。”
“啥好了啥又沒好?”
“得了老姑媽,稍後侄兒要給你發現並非處子,要給你老人家罵得狗血噴頭了。”壞壞輕聲說。
保林姑媽哪聽得見,一本正經宣布又一勘驗成果:
“胸乳糕發,臍眼恰能容下半寸西域進貢之上好夜明珠!”
相同的話兒由索操重複後,沙沙沙沙,落在間壁看不見的絹帛上。
這是個空檔,接著忍痛的壞壞用來與趙獻容對話:“趙姐姐若還在,妹子有話要說。”
“說唄。”
“不管姐姐是冷是熱,是死是活,千萬莫丟下壞壞一個人,好麽?壞壞怕得很。”
“為何怕?”
“妹子要給打死了。”
“何至於此?”
“壞壞非複處子之身了。”
“妹子這是怎麽了?”趙獻容說,“夢見塔墩了?”
壞壞忽然意識到給她說對了,方才確曾做了夢,夢裏確曾來了塔墩,塔墩確曾重複他說的法子:用石子打破薄薄的冰麵。
“是啊,方才夢見他了,夢見他雖不肯成就我,卻重新教我如何給皇帝退貨,我也照著他說的做過了。”
“將石頭擲入水塘?”
“是的。”
“這是夢境,實際上不曾發生過。”
“不是夢,是真的發生過的。”
花環夫人們恐慌起來,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看趙獻容。趙獻容率先說風語,但其他人沒及時調整過來,還說尋常的龍國話,給壞壞聽到了一小半。通過這一小半,壞壞猜到——
趙獻容主動向主宰她們命運的“現皇後”請罪,說不好了,壞壞姑娘把自己弄成非姑娘了。“現皇後”怎麽說的,她聽不見,卻能感到她定然很是威嚴,要不然聽不見她的話兒,自己體內為何照舊發生一顫一抖的反應,仿佛有人躲在裏頭,也給她的威嚴弄怕了。
到後來,她弄明白了:“現皇後”說隻要不是男人弄的,不怕,反正保林中叔曲自有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