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將軍別說了,俺不要聽了,再說聽了也不怎麽懂。”壞壞突然說。
“那姑娘要我說什麽?”
“不要你說,要你做。要你像我娘那樣說的,與我做成好事兒,讓我給皇帝退回來,要麽做將軍的女人,要麽仍舊做我娘未出嫁的閨女。”
塔墩垂頭好一會兒,說他還太過渺小太過卑下,阻止不了中叔好既定的命運。不過,他用手指告訴她,有個法子,隻消一根或兩根手指,就能改變她既定的命運。
她不明白,希望他說得細致點。他便抓住她冰涼的小手,拽著它沿她平坦的腹部滑下去。他如此這般,輕聲輔導她,說這麽一做,那般一來,她就不是中土龍國意義上的處子了,而是天知地知神靈知的處子。
“壞壞一點不明白你說的是啥,塔墩將軍。”
“幹脆說:一旦你那麽做了,要不了多久,你就給退回你的山莊。那時,我趕去帶走你,想方設法回九原,回我思念了十二年的故土。”
“那裏有你的什麽人?”
“父王早已睡在凍土下,我,是他獨子,至今還沒親自祭拜過他,用殺他凶手的頭顱祭拜他。”
“接著呢?”
“我們,我與你,全然扔棄中土龍朝的繁文縟節,以戎狄粗獷率真的習俗,讓星辰作證,叫山川作證,宣告你我是夫妻。”
“再接著呢?”
“天當被,地作床,努力生產我們無窮無盡的孩子,男孩子,未來的黑虎。”
壞壞高興壞了,答應定然照塔墩的意思辦。
不過,就在她將兩根手指沿著兩坡之間的平坦通道往下滑當兒,她驀然想起“媽媽”叮囑過無數遍的話兒。
“壞壞,千萬碰不得:若碰壞了,你以後的丈夫便不要你了;更有甚者,誣賴你先期與別的男人好過,不是謹守禮法的好女人。”
於是她抽回兩根手指,仰麵問他:“將軍以後會嫌我的,忘了是你要我這麽做的。”
“不會的,我保證。”
“可我娘說過,那是女人一輩子過得好的保證。”
塔墩笑將起來,說那是中土龍國男女最最無聊的寄托物,是極其虛妄的,是荒誕之極的,是叫戎狄男女笑掉了大牙的東西。
壞壞也笑,說母羊沒那樣的東西,公羊也不在乎那樣的東西。
“對頭,豪吞女人從來不知道有那樣的講究。”
於是壞壞的兩個手指又沿著兩坡之間的通道滑下去。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花環夫人們驟然現身在倆人周圍。趙獻容幹脆抓住壞壞的那隻手,湊著壞壞的耳朵說:
“別別,留著,哪天叫你的塔墩小將軍幸福得暈過去。”
“怎麽可能?”壞壞說,“塔墩保證不會在乎的,豈能說話不算數。”
“妹子還小,太不了解男人了。”李呈貌說,“男人嘴上說不不不的東西,往往在心裏說是是是。”
“塔墩說那是中土龍國男人的作派,他不是那樣的無聊人。”
“如若那樣,”趙獻容說,“則讓他來,你別動。”
壞壞便拿起塔墩的手往自己光溜溜的肚子上擱。塔墩趕緊抽回那隻手,說:“不不,姑娘自己來過!在塔墩真正獲得自由之前,對姑娘秋毫無犯!”
壞壞要哭了,用婆娑的淚眼看趙獻容、李呈貌:“他不樂意,又如何是好?”
趙獻容又湊著壞壞的耳朵說了什麽。於是壞壞僅僅皺了下眉頭,就宣告自己照塔墩說的做成了。
塔墩閉眼問她疼還是不疼。她說比跨在羊身上驟然給摔倒在地上的痛輕太多了。
就在這時,兩個男人闖入來,一個是“父親”中叔衡,一個是“長兄”中叔洪,是來將她獻給不喜歡女人的今上做皇後或貴妃的。中叔衡恭喜塔墩得了甜頭,接著,讓中叔洪陪他出去,商量今後接頭的法子。
中叔衡守在中叔好身邊,告知她:“你做成女人爹太高興了。”
“爹要擔心了,”壞壞說,“我不是處子會給皇帝發現的,壞壞若給殺頭怨爹呢。”
“不妨不妨,不怕不怕。”中叔衡抱起她說,“保林中叔曲就是你的親姑姑,一度曾是先帝的侍妾。”
想到這裏,不得不中斷了。
看守采女的內官用高亢尖利的調門宣告皇帝特使,內管總領索操和保林中叔曲到來,全部候選美人須到龍鳳殿雨露閣待命,到那時,皇帝本人也將臨幸,親自選出十個最中意的美人,以優先勘驗是否堪為皇後。
頓時,哭聲一片,此起彼伏,此伏彼起。
中叔好是牧羊女,打小快樂成長,從來不愛哭泣,但現在聽得這麽多的哭聲,來自於一個個年齡相仿姑娘的哭聲,自己也不禁哭了起來。她也恐慌,害怕給皇帝看中,成為皇後,再也出不了深宮。
“三朝以來,從未聽見如此盛大的哭聲咧。”一個垂老的內官經過中叔好單間時說。
中叔好抹淚時看見他朝自個看時,眼神裏有股子悵然若失的感覺。
“公公是誰,為何替我難過?”她回看他,自言自語問道。
“可惜如此拔尖兒的嬌娃兒了。”索操情不自禁嘟囔著說。
轉眼就不見了。
隨後到來的是一個麵容像枯樹皮的女人,也停下,看著中叔好,但麵帶笑容,很是高興的樣子。
“你又是誰?”她問道。
“保林中叔曲。”
“俺姑姑?”
“從我這邊來說,我並非你姑姑,是後宮保林,大名中叔曲;不過,從姑娘這邊來說,確有個姑姑叫中叔曲,在宮中任保林官,專門為皇帝遴選後妃,姑娘就是候選美女之一。”
“姑姑這話好繞口,究竟啥意思?”
“公是公,私是私,該公則公,該……”
“該母則母,”壞壞接口說,“可我還小,不想做蹬道君孩子的母親!
中叔曲起先吃驚不小,不知眼前的侄女這會把話題扯到“公”和“母”上頭,轉念又笑了,說:
“這孩子,到底是在山野長大的牧羊女,自然不知公私為何物,就知曉公的和母的。”
“啊,是呢,姑姑。”
“保林大人!”中叔曲臉上滿是因嚴肅而增多的皺紋。
“啊,是呢,保林大人。”
“這孩子怪招人疼愛咧。”中叔曲伸出一隻滿是皺紋的手,通過門中間的小窗戶摸了摸中叔好稚嫩的臉龐。
“您真是我姑姑?”
中叔曲點頭。
“大司徒左將軍正是我父親,十二門掌鑰真是我長兄?”
中叔曲起先愣怔,隨後笑著點頭,說:“所以別擔心,好好,勘驗那天。”
“姑姑,求您了,千萬說我是女人,不是姑娘!”
“可本官要做的正好相反,顛倒黑白,混淆有無。”中叔曲又恢複麵無表情。
“皇帝知道,姑姑完了!”
“姑姑老了,無所謂了。”中叔曲說,“再說皇帝有鮮兒,沒興趣發現好好是黑是白,是有是無。”
“是有什麽,是無什麽?”
“有過男人還是沒過男人。”中叔曲微笑道,“好好你有過,不是麽?”
壞壞雖滿臉通紅,卻使勁搖頭:“塔墩,你問他!”
“好了,有過的不可能變成沒有過,從你這裏說;不過從我這裏說,有過的當然可以變成沒有過的。現在,就看陛下爺來了是否中意於你,若是的,則我家好好極可能成為皇後。”
說了就走了。
壞壞嚇壞了,這才後悔不曾照著塔墩所說,用兩根手指一股衝力,將自己剔除在皇後貴妃行列裏。
“可是錯不在我,在他,在塔墩!”
由此,她痛恨起塔墩來。為此,召喚許久不曾出現的花環夫人,要她們傳話給塔墩:
“我恨你,是你陷我於痛苦境地。原本,在我娘屋子,在馬車裏,你是能叫我成為你的女人的;就算你是有婦之夫,不願欺負我,總能幫我假失身吧。”
花環夫人們應了聲卻沒現形,趙獻容說:“對不住妹子,塔墩在皇城宮城間率兵值守,我們姐妹從前又都曾在你現在所處的永巷候選,故此無能為力。”
“為什麽?”壞壞一點不明白。
李呈貌把趙獻容的話解釋清楚了:
“妹子,塔墩和衛龍兵手上皆有凶器,我們姐妹都是給砍殺的,見了凶器早魂飛魄散了,豈能挨近他傳你的話與他?”
“即便這樣,姐姐們為何不在壞壞身邊陪著?”
“我等又都是從永巷開始不幸的一生的,一挨近這個地方就瑟瑟發抖,故此,無法出現在妹子身邊,隻能遠遠看著你。”李呈貌說。
這話等於說,若中叔好不能及時獲救,十之八九,也將成為花環夫人那樣的可悲女人。
急切之下,她企圖模仿塔墩發射鳴鏑的聲音,讓他聽見了,知道她在哪兒,知道她有話對他說。當然學得不像,又不是學羊咩咩叫,她擅長的雕蟲小技。
但不管怎麽說,有人頭出現在小窗之外,從媚眼看,很年輕,卻不像男的也不像女的,聲音也如此。
“喲,中叔姑娘這是怎麽了?”
“你是誰?是男是女?”
“霍成,既非男又非女。”
“哎呀,得罪霍公公了,”壞壞說,“早聽說過公公大名了。”
“美女,有何見教?”
壞壞將音量放得最低:
“認得執金吾塔墩?”
“當然,太熟了!”
“他在何處?”
“不遠,就在宮城外皇城間。”
“央求公公傳話與他!”
“可以啊。”霍成湊進耳朵來,“再小聲點,姑娘的話是小鵲兒,說了就飛了,千萬不能飛入他人耳裏!”
“塔墩救我!”
“這話太要緊了,十萬火急啊!”
“拜托公公了!”
“不妨,今日小奴幫姑娘,他日姑娘幫小奴,如何?”
壞壞點頭,小臉滿是認真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