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此時此刻,已是十二年後的某個上午。若從龍長彰登基日算起,今天是她隱瞞性別禦宇大龍國第十二年零三個月。若算年齒,雌兒皇帝已增加十二歲零三個月,加上原來六歲不足三個月,正好是十八歲。


  今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畢竟,大龍國臣民平均壽命三十,而前四任皇帝都享年不永,能活過三十算是好的。


  上午挨近中午當兒,位於龍邑東北台原上的翠微城龍德殿,數不清的燭燈還在燃燒,但窗外景物早已鮮明燦爛。


  “陛下該起來了。”索操叫霍成去催皇帝起身。


  因殫精竭力保住皇帝身上藏著的巨大秘密,這位內官總領看著已非常蒼老,皮膚如死樹皮似的,踹上幾腳就會破裂剝落。


  歲月沒有徒然晃過,成效還是顯著的,龍德殿內官總領霍成至今不知皇帝是雌兒,她寵愛韓鮮不是嬖幸男色,卻是為異性所征服,再正常不過了。


  崔成隔著一重又一重的簾幕,在距床榻五步之遙,輕聲提醒賴床的天子:“不早了陛下爺,快到午膳時辰了。”


  “可朕睡下才不到兩個時辰,蹬道君就更短了,隻有一個多時辰吧。”


  與十二年來的任何一天相同的是,崔成沒有發現秘密就走了。


  最初,把崔成提成親信後,是否告訴他皇帝是雌兒,索操曾舉棋不定,最終因信不過任何人,決定仍以一己之力守住這個秘密。皇帝是冒牌的男子,從前還有有鳳來儀知道,現在隻有他和韓鮮知道了。


  幼帝是雌兒,韓鮮與她相處不長就知道了,距離過近肌膚相觸的緣故嘛。在秘密暴露之前,索操不止一次要殺了韓鮮,可惜都失敗了,前衛龍兵小卒如有神佑,每次都逃脫了。更重要的是,幼帝發話了:“公公,你若再害鮮兒,我幹脆脫給大家夥看我是女人得了!”


  朱亮也警告索操:“皇帝喜愛男風古已有之,我們這位幼帝又總嚷著母後回來喂我奶水喝。多虧韓鮮到得他身邊,他久已不那麽執念了。韓鮮不能動,你動他,我就動你和你的本家。順便告知索公,我和大司徒左將軍等大臣決定授予韓鮮蹬道君的稱號,爵比列侯,但不完全是列侯。”


  為了報恩於先皇後,索操決定提前暴露幼帝的真實性別,考驗韓鮮是怎麽反應的。好的話,留著性命協助自己,免得自己老了死了,幼帝孤苦無告,最終給發現是女人廢了殺了;壞的話,即便自己為幼帝和朱亮所殺,也要先一步殺了韓鮮。


  為此,他借著過大年的由頭,特許全體內官與本家親人重聚。當時幼帝才整六歲,晚上還常常夢見放飛的母後和吃不到的母乳,不知道鐵褲開著鎖,她的鮮兒這次終於得以一窺究竟。


  此前,韓鮮總覺得為了防止幼帝根兒給剪,給他穿上鐵褲,總由索操親自把尿,未免太過了,這次總算有了代為把尿並脫去鐵褲讓小家夥輕鬆過夜的機會。等到索操到外頭檢查衛龍兵守夜,他真那麽做了,結果差點大叫起來。接著,他明白了為何先帝駕崩前,還是太子的小家夥為何要在小解時拿著取露金壺:“太聰明了:給人的錯覺是恨父皇,要給他尿尿喝;實乃為了完成站著解水的把戲,讓水兒順著金壺遠離衣褲,成功滴到地上!”


  索操早就潛回來了,藏身在他看得見韓鮮卻不為韓鮮所見的暗處。他當場留下了激動的老淚:震驚過後,韓鮮趕緊給孩子重新穿上鐵褲,並對醒來摟著他脖子叫他為母後孩子說:“我既是陛下的鮮兒,又是你美麗悲慘的母後!陛下救了我兩回,我呢,報答陛下的唯有這條命了!”


  幼帝徹底清醒了:“怎麽,鮮兒發現我是女人了?”


  韓鮮趕緊用手堵住她的小嘴,極輕微說:“不,你是皇帝,皇帝不可能由女人來做!”


  “我早就告訴索公公了,鮮兒知道無妨。”


  孩子說了睡著了,躺在韓鮮顫抖的懷裏。


  索操抹著淚現身,走向韓鮮:“鮮兒現在明白為何今晚殿裏隻有你我了?”


  韓鮮點頭說:“不過決不能再有別人知曉了,即便崔成!”


  索操在床榻邊上請韓鮮吃年夜宵,問他:“蹬道君,為何陛下寢宮不再有龍榻這個稱謂?”


  “改叫龍榻為床榻,是為了不讓大臣有追究我僭越的借口。”


  “聽聽老奴當年怎麽為先皇後所救,如何?”


  韓鮮知道這個故事,是幼帝說的——


  一天夜裏,索操照龍在天定下的規矩,在固定時辰挨近龍榻,遞甘霖與老暴君,不料撞見他穿著一身白,蜷縮並蠕動胖胖的身體,嚷要桑葉吃,而有鳳來儀一身綠裝,哭著將金發纏住自己的脖子,說不能自由回到阿爾金,寧可給蠶寶寶整個吞了。


  “老奴十五歲就服侍先帝了,從沒見過他臉紅,除了那次。”索操至今說起還瑟瑟發抖,“先帝不放過我,要親自殺我;先皇後奪他的刀子,保證隻要他饒命於我,她此生再不思念阿爾金,再不自殺了。”


  “當時今上降誕了吧。”


  “那是。”


  酒菜喝了吃了,作為閹奴,索操不得不克服自視缺然,啟口說:“鮮兒,你是男子,當然好女色,但聖上也是女人,又喜歡你,雖沒有長大配備後妃,但宮裏殿內,宮女觸目皆是,你如何對皇帝,怎麽待宮女?”


  “帝王好男色是正常的。”


  “但她是女人,又太小了,你隻能與宮女親近,但那又是死罪。”


  “要不這樣,索公你看。”韓鮮也是聰明人,又有相當的自製力,“陛下長大點懂人倫了,又照舊喜愛我,我倆正好是大臣看過過去的那種關係。”


  “陛下萬一那個怎麽辦?!”老內官做了個腹大的手勢。


  “不讓就是了。”


  “萬一,老奴說的是。”


  “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個不行!”


  “皇帝大了,自有主張。萬一她要個孩子繼承皇位,總能遮掩過去吧?”


  “能,但很難。”索操淚如雨下。


  “現在好了,索公有我了。”


  “千萬不能叫霍成窺透機密!”


  “若真那樣了,隻好對不住他了。”


  崔成發現沒發現皇帝是雌兒,等於是殺不殺他的問題。


  索操沒有養子,栽培崔成,多有靠他發付終老的用意,故認定崔成至今蒙在鼓裏,理由有二:很多年前,接著幼帝發風寒的意外,床榻四周給添了圍板,高得很,就算崔成偶爾挨近遞個茶取個盂,也看不到裏頭的究竟;這麽多年過去了,幼帝身高沒有太明顯的增長,女子特有的凹裏凸外,在她身上是看不見的,索操擔心這是天神怨龍在天殺戮太甚,有意絕他的嗣。


  關於後一個理由,索操援引幼帝自己的話來解釋:“孩子說她從未喝過母後的乳汁,怕是不易長高變大咧!”


  韓鮮擔心崔成其實早發現秘密了,隻是因索操至今瞞著他,出於服從和孝順的緣故,裝作不知罷了。


  索操不讚同:“那孩子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心裏有啥,臉上就有啥,別人看不出,休想瞞過老奴。”


  “他一個人看出瞞著,倒也罷了,”韓鮮憂心忡忡,“若又是朱亮或中叔衡暗中的眼睛,知道了裝不知道,危急關頭發難的就是那些心懷鬼胎的大臣了!”


  “鮮兒,打住,萬無可能的,這個事兒!”內官總領嚇壞了。


  “我看也是。”


  現在,韓鮮與索操是自己人乃至知己了,不忍心他擔驚受怕,便退了一步。


  此後,他沒有少暗中監視崔成,利用喜歡他的宮女,但迄今沒有發現他離開過宮城,與可疑的人接頭。


  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他偶爾分別回報那幾個宮女,但事後總是采用相同的嚇唬法:

  “休想要挾我,叫我與你定期廝會,想想我與索公交誼吧。”


  索操處理起犯錯的宮女來從不心慈手軟,她們的美麗妖嬈在他眼裏心上是不存在的。


  起先,從六歲到十歲,皇帝還小,孤苦無告又鮮豔欲滴的宮女青睞和撩撥的自然隻有韓鮮,深宮裏唯一的成年男子。韓鮮呢,因幼帝年幼,不懂□□,不怎麽忌妒,便趁機擰一把這裏抽空探一把那裏,從這個到那個,往往一溜煙工夫,猶如在冰上溜過一排滿是霧凇的梅樹。


  一旦幼帝變成少帝,過了十一歲,身材略高於以往,聲音也變了那麽一點,連崔成都得加入進來,協同索操,隨時防止韓鮮不肯真正采擷的宮女趁韓鮮睡死,少帝因夢見母後,吧唧吧唧喝著虛妄的奶水,身體脫離韓鮮雙臂的管束,將少帝脫個精光敞亮,為所欲為。


  這樣的危險發生過兩次,前一次還好,隻有一個三十歲的處子宮女,起先發現即將給脫光的少帝長得異樣,正待看清楚,蠟燭給索操吹滅了,隨即給當作謀取少帝根兒以報父母被殺之仇的刺客給當場勒死了。


  後一回是韓鮮夢裏覺得臂彎空虛,趕緊開眼看見的。兩個宮女流著淚叫韓鮮照舊睡他的,說橫豎總要死的,死之前,得嚐男子的好處,死也甘心了。當時,少帝睜著驚恐的眼睛,下旨說:“鮮兒,朕還小!你來息事寧人,趕緊了!”


  因情勢危急,韓鮮又接得皇帝口諭,還經睡醒趕來的索操點頭,以公事公辦的態度滿足了私心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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