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

  穀敬広笑道:“要看繁華,恁在京城還沒看夠?我倒是覺得此處,恰好有一份清靜幽然,挺好的。”


  摘星樓安排座位都是從底層往上排,冬天生意清淡些,一般食客隻在二樓三樓,四樓都是空著的,五樓往上自然就如空中樓宇,真真是一派安靜清幽。


  謝意重嗤笑一聲,不屑地瞥著對麵的穀敬広,道:“就你,還貪不得清淨呢!”


  他是穀家的長房長孫,身負著整個穀家的期望,剛剛考了個解元哪裏夠,還要參加會試、殿試,然後入仕為官,外放、京官,最好能夠入六部,然後一步步起來……像他的父親一樣,成為一部尚書,甚至入主內閣,成為一代名相。


  這條路漫漫長且遠,幾乎要他花盡一輩子去努力去拚搏,想要清淨?怎麽可能!


  倒是他,生在公主府,已經注定了富貴,卻也注定了一輩子無所事事。


  前朝有幾位公主作亂,試圖亂政,所以本朝自建立以來,就對公主的權限做了徹底的剝奪和限製,生在皇家的公主,足夠尊貴、足夠富足,卻也僅限於此,不但公主不許染指政事,就連駙馬,一旦尚了公主,不管之前是文學泰鬥,還是勇武大將,都隻能賦閑,過上富貴閑人的生活。


  穀敬広歎口氣,伸手端起旁邊的茶盞喝了一口,正想再說什麽,卻聽得樓後麵突然傳過來一陣喧嘩聲,聽聲音有男有女,卻都年紀不大,像是一群半大孩子!

  “哈哈哈……偷來碎金下凡塵……哈哈哈哈……”


  “沈二郎寫得後一句還是不錯的,梁懸尖尖紅如火,尖尖二字,頗為傳神呐!”


  “哎,趙家大郎不必替沈二打圓場,咱們也沒說他作得不好,‘碎金’其實也挺形象的……”


  “穀二,恁給我閉嘴!”


  “哈哈哈哈……”


  “哈哈哈,沈二,君子動口不動手!”


  穀敬広和謝意重對視一眼,同時起身,走到後邊的窗前,往後院裏看過去。


  秋喜她們開詩社,在後進的院子裏,幾個小子鬧得太歡,已經從房內打鬧著到了院子裏。


  穀敬広和謝意重站在五樓半上,居高臨下,將小院內的情形都看在眼裏。


  幾個半大孩子打鬧喧嘩沒什麽讓他們在意的,他們注意到的是小院裏的布置。


  謝意重手背在身後,有些興致道:“後邊的院子是做什麽的?看著倒像是莊戶院落。嗯,比莊戶院落更為生動,那幾串大蒜和紅辣椒挺好。還有那金黃的,就是新近北地都在試種的新穀吧?叫玉米是吧?”


  穀家與將軍府走得近,第一年試種成功後,第二年,宋玥就給了穀家一些種子讓他們試種了。


  穀敬広作為長房長孫,又到平京城裏幾個月,自然知道玉米這種新莊稼。這種糧食畝產能夠達到五百到六百斤,幾乎是穀子、高粱產量的一倍,足可震驚天下。


  “嗯。”穀敬広答應著,目光卻看著院子裏打鬧成一團的幾個小子,其中嚷嚷的最大聲的就是他們家老五敬思。


  這孩子在家中長輩麵前頗為穩重,沒想到在同齡小夥伴們麵前是這等模樣,竟是個淘氣調皮的。


  兩個人對那邊的情形都有了些好奇,索性叫了酒樓的小二上來詢問,得知是一群哥兒姐兒開得什麽詩社。


  打發走了小二,謝意重回頭看看穀敬広,然後一揮手中的折扇,笑道:“這等熱鬧,既然遇上了,怎能不摻一腳?!”


  後院,幾個哥兒姐兒湊一起,看著處處新鮮的布置,這興奮新鮮勁兒一起,腦子裏學得那些詞句就不由自主地往外冒,竟真得做出幾首不錯的詩詞來。


  等著飯菜做好的功夫,幾個人在旁邊的書桌上鋪紙磨墨,各自將做的詩詞錄下來,晾幹墨跡,懸掛到牆上。


  等飯菜上來,顏色金黃的玉米麵菜團子、薄脆香濃的煎餅、五穀拚合的五穀飯……香氣很快彌漫充斥了整個房間。


  哥兒姐兒誰也顧不得再作詩作詞了,要了水來洗了手,忙不迭地上炕準備吃飯。


  還未等他們舉箸,門外伺候的小廝通報進來:“大公子、意公子到了。”


  這一聲傳進來,其他人反應還略慢些,穀敬思卻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跳下暖炕,朝外迎出去。


  他這麽一動,其他人也紛紛丟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迎這。


  穀敬広是穀家長房長孫,父親又是執掌一部的尚書大人,到了平京城本就是超然的存在。更別說比他還要尊貴許多的意公子,那可是長公主之子,親舅舅就在京城皇宮裏呢。


  這兩人進的門來,就見屋內布置竟然也頗有些意趣,不僅外邊是農家莊戶的風格,連屋內的布置用品,也都是農家人的模樣。


  謝意重揮揮手,免了眾人的見禮,隻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屋子四周,看了一會兒牆上的鐵犁頭,又瞅著炕上鋪的褥子和炕圍子看了一回,目光滑過牆上張貼的有幾分豔俗的年畫,最後,落在炕上的一桌子飯菜上。


  “咦,這些東西倒是有些意思!”他自小就愛在京城內外閑逛,十四歲後,更是獲得了皇帝舅舅的允準,遊覽天下,遊學曆練,自詡見多識廣,如今卻被一桌子飯菜把他的自信打破。這一桌子飯菜,他竟沒見過幾個。


  這兩位既然撞了進來,趙大郎和沈家二郎作為年紀最大的兩個人,自然出麵邀請二位一同入席,品嚐摘星樓特意推出的莊戶菜。


  穀敬広沒說什麽,隻轉眼看向旁邊的謝意重,心裏想著,這位可是最講究的,桌上這些看著就很樸實的飯菜,怕是入不得這位的眼。


  隻是,他這個念頭還沒落下,卻聽謝意重已經笑著答應了,並且很欣然地上了炕,坐在了最裏邊。


  他都坐下了,穀敬広也沒辦法再推據,是能順水推舟地跟著上炕,與謝意重一起坐在了炕裏端。


  有了這兩位大神鎮著,其他人也都收斂安靜了許多,趙家大郎和沈二郎招呼著幾個小的上炕坐了,他們兩個則留在炕下,要了條凳子打橫坐下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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