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八月中旬,趕在中秋節之前,第一批大田玉米收獲下來。
將軍府裏先是吃到了青玉米,蒸、煮、燉菜,接著就是一穗一穗黃澄澄的玉米棒子被運了回來,結成一串串,掛到了大廚房和小廚房門前的廊下,與紅彤彤的辣椒串和白色的大蒜辮子,共同形成了一道豐收喜慶的畫麵。
這一年中秋節的月餅,就多了一道玉米餡兒,清甜的嫩玉米粒,加了蜂蜜奶酪之後,包裹在奶香酥軟的麵皮之中烤熟,別有一番風味,一貫喜好甜食的安哥兒毫不意外地俘虜了,連周老太太也連連誇獎。
送到各家各府上去之後,也幾乎是得到了一致的好評反饋。
中秋之後,趕在八月底之前,玉米的畝產量報了上來。原始種畝產量是五百多不到六百斤,改良品種的畝產量則達到了九百多斤,將近一千斤。
這個產量,真的是震驚了所有人。
在這個糧食畝產量基本隻有二百多斤,豐年才能達到三百斤的時代,畝產近一千斤是什麽概念?能被稱為神跡的現象了。
於是,中秋節過後,撿了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宋玥的帖子就送出去了。
闐柏廣很鄭重地收拾了一番,乘車前往江家位於城南運河邊的小莊子,赴宴。
秋高氣爽,乘船沿著運河過去,小半天功夫就到了。
八月底,菱花已謝,荷葉枯黃,倒是岸邊一叢叢野菊花已經次第開了,金黃的、粉的、白的、紫色、紅色……在小徑兩旁,延伸鋪展開去,仿佛道路兩旁鑲嵌了花邊兒。
路旁栽了不少果樹,北方最常見的棗子、梨子、蘋果、沙果、秋桃,都掛滿了果實,累累碩果掛在枝頭,壓完了一根根枝條,站在樹下,隻需伸手,就能摘下一顆顆顏色鮮亮、質地飽滿的果子。
放眼望出去,有菜畦子,有已經收獲了的稻田,還有草垛、場院,一派安詳美好的田園景象。
一片果園花樹之後,閃出一座不太大的三進院落來,青瓦白牆,牆垣逶迤,樸素中透出一片和諧恬靜來。
闐柏廣一邊四顧欣賞著,一邊對身後的闐信道:“這樣一個小莊子,收拾起來,倒頗有幾分田園意趣。”
闐信抿抿嘴角,沒有搭話,心中卻暗自腹誹,那位宋掌櫃倒騰出來的東西,在他家少東家眼裏,還沒見他說過不好的。這小莊子,統共幾十畝地,五六戶人家,不過是最普通最常見的農家莊戶模樣,少東家哪裏看出來意趣了?
不過,這話不好說,作為跟隨闐柏廣二十來年的親信,他自然不會說出來自找沒趣。
主仆二人信步走到莊院門前,也沒見有人相迎,大門倒是開著的,一名十來歲的小子正抱著一支掃把在門前清掃落葉。
闐信快走幾步,上前詢問,灑掃的小子直起身看了兩人一眼,也不說話,隻抬手指了指門前不遠處,掩映在一片菖蒲、蒲草後邊的水邊小亭子。
闐信愣了一下,踮著腳看了兩眼,這才回來稟告。
闐柏廣哈哈一笑,揮著折扇道:“走,過去瞧瞧。”
那位雖說性子散漫,待客向來不怎麽熱情,但,還從未有這麽懶怠過。
可別說,這般淡淡的模樣,倒是讓人生出幾分探究的興趣來。
主仆倆個順著小子知引的方向,沿著青磚小徑走過去,繞過一叢繁茂的蒲草蘆葦,果然見一道原木小橋出現在腳下,踩著很有些簡陋的小橋,穿過一大叢蘆葦蒲草,也沒多遠,卻隻覺得眼前一亮,一座同樣質樸簡陋的木亭子出現在眼前。
看到亭子的同時,闐柏廣主仆兩人也看到了亭子內外的人。
亭子外垂首站著兩個,一個二十多歲麵白無須,容貌清秀;另一個隻有十八九歲,容貌普通,卻暗藏鋒芒。關鍵是這兩個人闐柏廣都認識,一見這兩人,闐柏廣心裏一驚,下意識地越過兩人看向亭子裏,卻見亭子裏隻有宋掌櫃身邊的一個丫頭在燒水煮茶,而宋掌櫃和另一位年輕俊雅的男子卻都站在亭子外的小碼頭上,看著粼粼波光,似乎在說著什麽。
闐柏廣隻是看了一眼,立刻就把目光收回來,恭恭敬敬站在幾步開外,壓著聲音道:“不知道世子在此,小的衝撞了。”
守在亭子外的那位清秀男子轉過頭來,低聲笑道:“闐少東家不必多禮,宋夫人交待了,少東家到了,盡管進去就好。”
闐柏廣很客氣地頜首致意後,抬腳往亭子裏走過去。
越過亭子,臨踏上碼頭之前,闐柏廣停住腳步,正想出聲問候,卻聽那青年男子正在說話,連忙咽回了到嘴邊的話,微微低頭躬身等候。
“……此等事並非第一次,東南沿海貿易繁忙,卻也總有海匪在沿海逡巡滋事,我朝水兵屢屢打擊,卻隻能讓那些海匪暫時逃遁隱匿,不過多時,又會卷土重來,像野草割不完燒不盡。”
周元辰這番話說得看似淡然,宋玥卻在他的措辭和語氣中,聽到了煩擾和歎氣。
宋玥微微皺著眉頭,心中多少有些躊躇,不知道自己過多地關注詢問這些事情,會不會算是越钜,會不會引來猜忌??
她默了片刻,到底還是開口道:“倒是鮮少聽到這些,若非此次邸抄中提及明州史進明將軍事,我都不知道南邊沿海也不安寧。”
周元辰舉目望向水波不興的湖麵,片刻道:“讓子樂說一說吧。”
闐柏廣到了之後,一直垂手恭立,半點兒聲響也沒出,宋玥聽到周元辰如此說,回頭,才看見站在亭子邊緣的闐柏廣。
她微微挑了挑眉,一笑道:“闐少東對東南沿海一定了解地清楚,還請恁給分說分說。”
闐柏廣拱手一揖,趨前兩步,走到小碼頭上,卻很知機地隔了前頭兩人兩三步處,停住腳步,道:“海匪為禍,前朝就有了,本朝初建,無暇顧及,海匪作亂猖獗一時,先帝時,出重手圍剿過幾回,剿了三股最大的匪巢,這才讓海船往來得以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