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好呀,好呀,讓哥哥姐姐們跟我一起學。”秋喜小丫頭跟著宋玥時日久了,也漸漸用上了‘我’的自稱。但回頭再和其他人說話,她就又自動切換成‘俺’了。
這一點,讓宋玥想起現代時候,去學校裏和同學說普通話,回到家和長輩就會自動切換成方言。
宋玥笑笑,道:“這要看哥哥姐姐們有沒有空,他們都要幹活呢。”
秋喜隱約也知道家裏的哥哥姐姐與她不一樣,張家幾個哥哥和金梁哥哥要看鋪子賣貨,家裏的哥哥姐姐也要幹活兒,而且,買人的時候她是見著的,所以,阿娘這麽一說,她也就點頭應著,不再堅持。
母女倆畫畫說話,看看天色,太陽已經偏西了,宋玥起身穿了大衣裳,往鋪子裏去。
中午有太陽的時候,會暖和一些,隻有日頭稍稍偏西,氣溫就會刷刷往下降,本來熙攘熱鬧的街道,也隨著氣溫下降,漸漸褪去了熱鬧,變得行人漸少車馬稀。
宋廣友身上穿著一件七成新的襖子,是他去了泰豐樓,樓裏為了體麵給置辦的,絮的棉花不夠,有點兒薄,在樓內忙乎著還行,走在大街上,冷風一吹就透了,凍得渾身冰冷,下意識地勾著腰窩著脖子揣著手匆匆往家裏趕。
他上工後,就住在樓裏,看宋掌櫃的麵子,加上他自己的努力,從第二個月就說他能當小工了,可以拿一個月八百錢的月錢了。
不過,還不滿一個月,他的月錢還沒發下來。他這次匆忙趕回家,是二弟宋廣朋托人給他帶信,說老娘病了,讓他回家看看。
宋廣友住在泰豐樓,沒空回家,也沒人說到他眼前,他還不知道自家老娘要改嫁的事兒呢。聽了老娘生病,已經沒了爹的孩子,更害怕親娘有什麽三長兩短,好不容易忙完晌午的活兒,找掌櫃的告個假,就匆匆往家趕。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走到自己大門口,竟恰好碰見老二宋廣朋,因為老二是埋頭跑出來的,竟差點兒一頭撞在他身上。
畢竟是扛過包又去酒樓裏幹了一個多月的人,應急反應靈敏了許多,宋廣友側身讓開,順勢伸手就抓住了老二的後衣襟把他拽地原地轉了半圈,正對上他,劈頭就問:“出什麽事兒啦?可是咱娘的病又重了?”
宋廣朋好不容易穩住腳步,抬頭見是大哥,心中的氣惱化成委屈,瞬間紅了眼:“大哥……”
一聲大哥喊出來,竟說不成話,哽咽住了。
宋廣友心中納悶、著急,但也不忍心這會兒催促弟弟,隻能耐著性子拉二弟進門,掩了大門外人看不到了,這才摸出塊很舊卻幹淨的帕子給他擦淚。
片刻,看著二弟宋廣朋漸漸止了哭泣,宋廣友才再次開口詢問,宋廣朋用帕子擦著淚揩揩鼻涕,搖著頭表示自己沒事兒。
見他這樣,宋廣友也不趕著問他,還寬慰他道:“有啥事兒過不去啊,快別哭了,多大的人了!恁在這裏待一會兒,俺進去看看咱娘……”
“她有什麽病!”宋廣朋卻口氣不善地丟過來一句。
宋廣友轉眼看著二弟,神色肅穆中帶著不讚同,正想說話呢,卻聽宋廣朋又氣惱道:“她要瞞著咱倆改嫁的,結果人家男人不要她跑了……她還有臉裝病,哼!”
宋廣朋這語氣這態度,真的不像是兒子說母親了,充滿著鄙夷、嫌棄和憎惡。
但宋廣友已經顧不得考慮弟弟的態度和語氣了,母親改嫁的消息像一聲驚雷,在他頭頂炸開,直接把他炸蒙了!
愣了一瞬,宋廣友才反應過來,揪著二弟道:“恁聽誰胡說呐……”
宋廣朋又是委屈又是懊惱,根本不給他說完話,就打斷他,道:“俺也不想信呢,可出去門聽聽,滿大街誰不知道!前頭劉老婆子要把自己孫女兒賣進繡樓,她兒媳婦勸不住就帶著四個閨女自賣自身,與他們劉家自絕了。她,就要嫁給那個姓劉的窩囊廢,日子都定好了,要不是姓劉的跑了,她已經撇下咱兄妹幾個嫁過去了!”
宋廣友哢吧哢吧嘴,心理下意識想找出不合理的地方反駁……偏偏二弟說得前因後果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竟然無話可說。
兄弟倆說話雖然壓著聲音,屋裏的人還是聽到了,宋家最小的也是唯一的閨女清婉挑簾子出來。
七歲的清婉小丫頭本就不胖,這段日子,家中連遭變故,宋大娘打算自己的出路,根本不咋管這個閨女,甚至把洗衣做飯的活兒都丟給七歲的青蓮,氣了惱了還打罵孩子出氣。
是以,宋廣友隔了好多天再見到小妹妹,就看著妹妹枯瘦幹黃,一臉菜色,瘦的細細的脖子挑著腦袋,頭發幹枯稀疏,亂蓬蓬的頂在頭上……簡直比街上討飯的小叫花子都不如。
宋廣友嚇了一跳,放開老二,快步走過去,伸手拉過瞪著一雙大眼睛的小妹攬進懷裏。手底下皮包骨頭的觸感,目光一轉,又看見清婉紅腫皴裂的小手,宋廣友到了嘴邊的問話又卡了回去,他突然就理解了二弟的憤怒。
他招呼老二看著兩個妹妹,頓了一下,又從袖袋裏摸出十來個大錢塞到老二手裏:“帶她去唐嬸子家買個燒餅吃。”
唐家嬸子心地良善,沒少關心他們兄妹。宋廣友也是情急鬱悶之下,下意識地讓弟妹們去唐家,他最放心。
老二宋廣朋知道大哥還沒拿工錢,身上這兩個錢掙得還不知多難呢,他不想要,囁嚅著:“大哥,俺們……俺帶著清婉去做飯,家裏還有米麵……”
宋廣友讓弟妹們出去,一來是想讓弟妹們去吃點飯,二來也是想把弟妹們打發出去,他好和娘說說話。所以,他沒讓老二說完,就揮手打斷,拍拍老二的肩膀,推著他往外走:“去吧,讓唐嬸子給恁盛碗骨頭湯衝著,吃飽了再回來。”
兄妹幾個就站在門口,宋廣友正送弟妹們出門呢,卻聽得巷子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咕咚咕咚,夾著一個老婆子的賭咒謾罵,由遠及近,直奔著他們家門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