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於是,就說自己這兩日收拾屋子,實在沒有空,不若和少東家商量一下,或者讓少東家屈尊過來一趟,或者等兩日,她忙過這兩日,就去得月樓也行。
闐信半絲兒猶豫都沒有,幾乎是宋玥的話音剛落,他就立刻道:“江娘子太客氣!娘子不得空,俺們少東家過來就是,俺這就回去複命。”
轉身要走的時候,闐信瞥了一眼宋玥身後醒目的酒壇子,笑著道:“江娘子這瓦罐裏煨的什麽,隱隱透出來的香氣很特別呢!”
宋玥扯著嘴角幹笑兩聲,道:“隨便煨了點兒肉菜。闐大官,慢走不送!”
好不容易把闐信送走,宋玥擦著汗轉回來,站在院子裏默立片刻,到底覺得心神有些不寧的,索性打發張勇出去迎一迎,看見譚管事也好帶進來。
結果,張勇出去沒多會兒,就又折返跑回來,對宋玥道:“嬸子,望月樓那個譚管事到了,就在巷子口,正和剛才那人說話呢。”
剛才那人——“闐大官,闐信?”宋玥問。
張勇點頭:“是啊,就是後巷屈大娘家住的那個。”
宋玥懵住片刻,心道這是什麽事兒啊,她都給譚管事說了,這次的佛跳牆先由著他要。他不要或者失約,她才再聯係闐家呢。結果,居然這個時候,兩家撞了車。這樣,即便她信守承諾,譚管事隻怕也不相信了。
唉,這事兒給鬧的。她不想得罪人,到頭來,卻好像要把人得罪地更狠了。
轉了個圈兒,宋玥不得不打點起精神來,略略收拾一下,抬步迎出大門。
果然,如張勇說的,譚管事已經到了大門口,隻是,宋玥往他身後一看,並沒有闐信……呼,那位終於有點兒自覺,就此走了?!
她莫名地有些不敢置信。
宋玥迎著譚管事,略作寒暄,引著他進門,就在鋪子的茶桌旁坐了。
天色陰沉,隨時都會落下雨來的樣子,宋玥就沒在院子裏擺桌子,而是改到了鋪子裏。
那邊,壇子底下的炭火已經停了,壇子口卻仍舊有白色的蒸汽絲絲縷縷地冒出來。因為壇子口用荷葉封了,冒出來的熱氣並不多,絲絲嫋嫋的蒸汽帶出若有似無的神秘香氣,還有一股隱隱的酒香。
譚管事並不在鋪子裏枯坐,隨著宋玥來到壇子邊兒,輕輕翕動鼻子嗅著,一臉陶醉:“這味兒……”
他能爬上望月樓的後廚管事,本身廚藝就極好的。一般的菜,哪怕磨成糜,他也能把各種食材區辯個七七八八……但是宋娘子今日弄得這個壇子菜,他卻覺得,味中有味、葷香酒香齊備,偏偏有各種味道糅合到了一起,鮮香濃鬱,無法辨別某一種味道。
宋玥含笑不語,隻動手墊了濕抹布慢慢地開啟封著壇口的荷葉,隨著荷葉打開,被封存在壇子裏,壓抑醞釀許久的香氣,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爭先恐後地湧出來,白色的蒸汽幾乎凝成牛奶一般流淌出來,又遇風飄散,絲絲嫋嫋、飄飄搖搖地往四周散開去。
“嘶……”譚管事站在近前,如有實質的濃鬱香氣撲麵而來,他竟失了語言的表達,隻生生地吸了口冷氣,再沒有了其他話語。
這香氣太濃鬱鮮香,瞬間令人沉醉,失去了語言的表達能力。
他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偏偏有人書讀的多,辭藻豐富。
“謔,此壇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一回聞啊!”換了一身靛青袍子,頭戴襆頭,收拾的文質彬彬、衣冠楚楚,手裏還配套地捏了一把折扇的,不是旁的,竟然又是得月樓的少東家,闐柏廣。
在他身後,闐信一臉和氣憨厚的笑,手裏捧著一個三層盒子,也不疾不徐地走進來。
正在開壇的宋玥都愣住了,是她太天真,還是闐家主仆臉皮太厚、心底太黑?!
這一趟一趟的,又是送東西,又是請她上門品鑒的……都是光明正大地來探消息的吧?是吧?!
譚管事本來一臉陶醉狀,見到這主仆二人,臉上的表情迅速戒備起來。手下意識地抄到袖袋中捏了捏,心裏略略有了些底氣:哼,今兒他可是請示過東家,帶了足夠的銀票子過來的!
宋玥怔了一瞬之後,快速反應過來,將荷葉往壇子口上一放,抬步迎著闐家主仆過去:“實在不知,闐少東竟如此心急!”
盡管闐家一直表現的好像客氣、周到,但第一次突然過來,還能說偶然碰上。第二次又是這麽一聲不吭,半路殺出來,就有些不尊重人了。
明明闐信一次兩次的過來,你之前有話就問,打聲招呼也是對人的尊重,卻偏偏這麽硬闖……這是篤定她小家婦人隻認銀子呢?還是覺得自己財大氣粗,去哪裏都可以硬闖呢?
心裏不高興,宋玥的臉色不好看,說話的語氣也生硬起來,沒了平日的平和、輕柔。
闐柏廣卻似乎沒看見、沒聽見宋玥的不虞,大喇喇地繼續往裏走,還揚著一臉笑,握著折扇向宋玥拜一拜,道:“再次登門叨擾,江家娘子莫怪。實在是聽信叔說起江家娘子的壇子菜,奇妙非凡,心癢難耐,等不得明日了呢!”
伸手不打笑臉人。盡管心裏不高興,但宋玥也不好真的翻臉,畢竟自家老老少少的,在這平京城無依無傍的,得罪不起望月樓,也同樣得罪不起得月樓闐家。
她輕輕吸了口氣,平複一下翻湧的情緒,臉色淡淡道:“闐少東這話不說也罷。”完全沒走心的虛套客氣,說不說有什麽區別?又不是真心尊重人。
闐柏廣打個哈哈,還要再說什麽,卻聽宋玥又道:“既然闐少東趕上了,上門是客,就不要客氣,且請入座。不過,請闐少東耐心稍等些時候,我先和譚管事把約定好的事情完結,再來招呼二位。”
這話一出口,闐柏廣、闐信和譚管事都是一怔,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宋玥,都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