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曲大奎倒是個有眼色的，連忙趨前一步，湊到譚管事跟前低聲提醒：“江，江家。”
譚管事輕咳一聲，強掩住一臉的尷尬，開口道：“江家小娘子，恁這鍋子倒是有些意思，俺也知道恁讓大奎喚俺來作甚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恁直接出價吧。”
唐娘子又急又怒，轉眼瞪著譚管事：“恁咋這麽不講理呢？什麽事都講究個先來後到吧！”
譚管事看都懶得看她，昂然道：“江家小娘子做的是買賣，自然是價高者得之。”
言下之意很清楚，有本事就出高價買下，一個穿粗布的窮婆娘有什麽資格要公平、說什麽先來後到？
唐娘子被他懟的等時紅了眼，氣地抬手指著譚管事，張口就要罵：“恁個……”
宋玥不能看著唐娘子受欺負，當然也不能看著兩個人當場撕破臉，攪了局，於是起身，拉下唐娘子抬起的手臂，摟在自己懷裏，順勢將她拉開幾步，低聲道：“唐家嫂子，今兒是我思慮不周，讓恁生氣受委屈了。恁先別生氣，且安安心，這方子吃一頓最少也得幾兩銀子，並不適合恁家用。恁家用的方子，我另有安排，必定不會讓恁失望。”
唐娘子聽她這麽說，注意力轉移，怒氣自然就緩和了不少。隻是到底不太敢相信宋玥所說，忍不住問一句：“真的？”
宋玥看得出來，唐娘子已經信了，不過是確認一遍罷了，於是含笑反問：“恁不信我？”
唐娘子連忙賠笑道：“不是，不是！嘿嘿嘿，怎能不信呐！”
旁邊還有人呢，宋玥就沒讓她多解釋，拍拍她的胳膊，拉著她重新坐下，自己又去招呼譚管事。
“譚管事是爽快人，我索性直接說吧。這事兒呢，我也不太了解這個市價，譚管事經多見廣的，不如恁給出個價？”
譚管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著宋玥看了片刻，似乎再揣摩她說的是真是假。好一會兒，就在唐娘子都覺得看不下眼，想開口嗬斥，即便是做買賣，也沒有盯著人家小娘子看起來沒完的道理！
譚管事突然開了口：“既然江家小娘子這般說，俺也就托個大。恁這鍋子菜是占了‘新鮮’二字，卻也沒甚多的訣竅兒，但凡做過幾年鐺頭的都能搗鼓出來……”
“既如此，恁何必多話？”唐娘子自己沒有競爭資格，看這位格外不順眼，當然不吝嗇給對方使幾道絆子。
譚管事皺著眉頭掃了唐娘子一眼，卻沒有理會她，轉而繼續對宋玥道：“雖說，俺們樓裏的鐺頭也能搗鼓出來，卻難免費些心思、耽擱些功夫，若是江小娘子這裏便宜，倒不怕花費幾個銀子……這樣，俺看恁家境清寒，日子過得也不易，就給恁個公道價格，這方子，俺出二十兩銀子買了！”
二十兩銀子？唐娘子暗暗吸了口冷氣，飛快地轉頭看向宋玥，心裏還想呢，江家小娘子果然厲害，搗鼓出一個吃食方子就能賣二十兩銀子呐！
也難怪江家小娘子說她家不合適，她家一天的流水最多不過二千多大錢，哪裏見得著銀子，若是花二十兩買個方子，乖乖，光回本就得一兩年，更別說掙錢了！
隻是，唐娘子回頭看去，看到的江家小娘子卻並沒什麽喜色，反而微微蹙起了秀氣的眉頭，臉上仍舊帶著一抹淺笑，卻並沒有多少喜色。
宋玥看著譚管事，微笑道：“多謝譚管事替我著想……”
譚管事自覺出二十兩銀子已經是極高的價錢了，不是他看不起人，自從進了門，他就飛快地給這家人做了估量，這一家子窮門小戶的，大概都沒見過十兩的銀錠子吧？二十兩，他們見天躺著吃喝也夠花用兩三年了，怎麽可能不答應？！
是以，他說出這個價格來，就沒想過被拒絕的可能。等聽到宋玥這話，他更是負手昂首，眯著眼睛露出一臉的自以為收斂其實是非常傲慢的表情來。
宋玥把對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罵狗眼看人低，臉上卻不得不維持著基本的客氣，道：“隻是譚管事大概不太了解，這方子的用材和配製法子，我先給恁簡單說一說……”
說到這裏，帶著孩子們守在鋪子裏的周氏突然揚聲叫了聲：“闐大官！”
宋玥微微一怔，隨即向唐娘子和譚管事告聲罪，起身往鋪子裏去。
不管咋樣，這位闐大官也算是大客戶，盡管隻來了一次，卻買了好幾兩銀子的物件兒，還多給了大半兩銀子呢。人家來了，她不好不出去招呼下。
譚管事臉色不虞，卻也沒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宋玥撇下他，往鋪子裏去了。唐娘子也略感意外，又替宋玥擔心，這江家小娘子忒看不出輕重緩急，這節骨眼兒上，怎麽還去管旁的，不先緊著這位財神爺……這萬一惹惱了人家，人家不買方子了，豈不丟了一大注橫財？！
心裏琢磨著，她就開口替宋玥安撫了譚管事一句：“那個，譚管事莫怪，江家妹子就是去招呼一聲，就回來！”
說著，索性站起身，就要往鋪子裏去尋宋玥。
宋玥到了鋪子裏，才發現今兒來的不知是闐信，鋪子裏還站著一位身形高大衣著不俗的年輕公子。
那男子臉色淡然，神態悠閑，一隻手背在身後，背對著宋玥站著，正在隨意地打量著她架子上擺的幾套瓷器。
這位的衣著和闐信相似，並沒有特別奢華富貴，一身靛藍色半長袍子，醬色灑褲配著薄底輕靴，護袖腰封，利落簡便，但宋玥就一眼認定，這位大概就是闐信的主子（或者說東家）了。
不為別的，隻因為他們二人，闐信是微微低著頭弓著背的，這位卻是腰背挺直，肩膀放鬆，一鬆一弛之間，身份自明。
不過，宋玥的目光隻是在兩人身上一轉，就自然地落在闐信身上，笑著微微屈膝，招呼：“闐大官！”
闐信也掛了一臉笑，抱拳回禮：“江家大嫂。這位是俺們少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