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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情作為戲裏唯一能跟他飆戲的演員,他談不上討厭她,也談不上喜歡她。之所以對她喜歡不起來,因為她身上沒有“戲癡”那種對自己極狠的磨勁,她不像他或者是真正心無旁鶩做演員的人,每一場都當做最後一場在演,每一次都全力以赴去發揮狀態。


  秦情不似李修文,她哪怕有十二分的實力,也很少在別的演員麵前火力全開,不要說年輕演員麵前,跟老演員也不似李修文般發揮百分百的演技,往往是收著演,再看她為人處事,雖說不是八麵玲瓏眾所矚目,但也至少是童叟無害與人為善,劇組裏很少有人會說她性格不好的壞話。


  一個對自己不執著,一個對戲不拚盡全力的人,對戲沒有底線的演員,在李修文看來,並不是一個合格對自己負責的演員,所以哪怕秦情有紮實的演技,李修文也對她並無好感,兩個人在劇組也就是點頭之交,沒有怎麽交談。


  然後今天這一場對戲對下來,一個眼神之下,他被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壓戲了。這一刻,他才清清楚楚知道,秦情不光對著劇組裏別的演員壓著演,便是對著他這個全心全意為角色付諸了一切的,被不少人稱讚為演技派小生的男主角,她也是一直沒有發揮完全的狀態,隱藏著實力。這一刻,他也切實地感受到了與她之間的差距,這種差距,像是在遠處高聳而立,看不到頂峰的巨大山巒,他站在山的腳下,被她俯視著看不清她的實力,甚至隱隱地,感覺有一些害怕。


  那一瞬間,一種強大而壓抑挫敗感覺至心底升起,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正的有可怕到讓人害怕的天才,而這個天才,甚至沒有持才傲物,憤世嫉俗,反而是順應時宜,在應該的位置散發該有的實力……


  這樣的人,究竟有什麽樣的真實呢?


  他緩緩走向秦情。


  隻聽得秦情正在和助理聊天。


  “我的天秦情,剛剛你那個眼神太厲害了。你是怎麽做到的?”


  “你要是連續一個月,每天不停殺雞殺魚,也可以練就我這樣的眼神呀。”秦情淡淡含著笑的聲音傳進李修文的耳朵裏,她的聲音很溫柔若水,沒有一絲攻擊力,像輕輕柔風吹拂在碧藍色的湖水一般柔和。卻是跟她口中的話語形成強烈的反差。


  “你真的這樣練?”小茹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騙你的。”秦情笑聲帶了一絲詼諧。招來小茹撒嬌嗔言,接著被秦情好言安撫才罷休。秦情跟劇組裏任何人可以談笑風生不卑不亢,但要說她跟誰走得近,那也是沒有的,她平日裏大多數跟自己助理小茹呆在一處,所以哪怕王夢潔與張婷在劇組裏鬥得雞飛狗跳,也跟她沒有沾染上半分關係。


  這時兩人注意到李修文的走近,便停下了話語,李修文見著秦情柔情似水的黑瞳望來,打招呼說:“秦老師——”小茹見他們好像有話要聊,便退到了一旁,秦情也回應李修文:“李老師,有什麽事嗎?”


  李修文勾勾嘴角,但笑容沒有延伸自眼底便很直接地說:“剛剛是我沒有演好,耽誤了大家的進程,不好意思。”


  秦情想不到他是來說這個的,便笑笑說:“不要緊的,大家都會有出錯的可能,呆會我們再提前對幾遍就好了。”李修文平日裏對她不假辭色,但秦情對他倒是挺有好感的,他拍戲不為名不為利,是圈子裏少有的對戲負責,真正鑽進“戲”裏麵,用生命在詮釋角色的人。


  這種人哪怕是在她前世都很少,更何況在這種浮燥的現世。


  前世秦情拍電影,有些摳細節的電影導演會一個鏡頭拍上百遍,如果一個成熟演員在鏡頭前不能演出三十種以上的狀態,給導演不同的要求做出及時的反饋,在那個魚龍混雜的娛樂圈,基本上也就跟片場說拜拜了。


  所以前世裏,她為了拍大牌導演的戲,逼自己每一場都調整出數十乃至上百種狀態,也是花過心力與功夫的。自然,要能做到這種功力,非長久經驗不可得。所以她的表演深度自然不是才三十出頭的李修文及得上的,


  李修文沉默了一小會,輕輕地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請你下次表演也用剛才的狀態來演,不要掩飾或是壓抑什麽,我希望能由你的強大表演帶出我最強的狀態,這才是身為一個演員最想要的,也是最大的尊重。”


  說實話,李修文看不透她,一個小小配角,年紀輕輕又不是科班出身,演技為什麽可以達到這般臻熟自然的境界,如此強大的能力偏偏卻將自己壓抑到不起眼的位置,完成導演的要求卻不以勢控場,這就不是一般演戲天才能做到的了,這般演技又這般低調,實在讓人想不通為什麽,更是讓人覺得秦情此人高深莫測且城府極深。


  秦情聽了這話一愣。


  她想不到李修文會對她說這樣的話,這個年輕人非常有勇氣與膽識,也是她在娛樂圈接觸的唯一把“演技”當做心裏最重要東西在混娛樂圈的人,這種人實在讓她打從心底裏欣賞,他也是唯一把她的偽裝看穿,探到她真正實力的演員。


  她可以火力全開的飆戲壓倒一切,把片場所有演員的戲壓得氣都喘不過來,讓自己神一般的演技在圈內名聲越擴越大,成為圈子裏冒起的怪物新人。


  但是她卻是沒有,因為這秦情這個二十三歲新人的軀殼裏住著的是一個七十歲老嫗的靈魂,她已經沒有了二三十歲爭名奪利,喜歡出風頭的欲望了,相反,她做為一個兩世淬煉於鏡頭前的人,在片場更有一種上時代老一輩的“傳承”精神,比起一枝獨秀勝過所有人的演戲,她更喜歡用不輕不重,分寸恰恰好的程度,以引導的方式來與年輕的演員交流,讓這些年輕稚嫩,未經過風霜礪寒的年輕人慢慢地成長,慢慢了解演戲,喜歡演戲。


  這是那個年代老一輩獨有的傳承理念,她不需要發光發熱到所有人都無法勝過她,她更希望的是他們身上的這些經驗,這些理念,可以慢慢發展到這些年輕人身上。她前世裏,也是被那些有藝德的前輩這樣照顧過來的。


  前世裏諸多年輕人,因為跟神一般的演戲前輩對戲,哪怕隻是一分鍾,如果對方不客氣火力全開的話,不但會被壓戲,甚至自信心都受到致命的打擊,連一聽“a”都會腿腳發軟,全身發抖,甚至有人會在片場演到吐,這種與神級演員對戲的壓力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而秦情,已身懷兩世技能外掛,再用這種作弊的方式去成名立萬,怕是她都會瞧不起自己了。她思考了一下,笑笑說:“好的,下次跟你對戲,我會再努力一點的。”


  她沒有正麵回答李修文的問題,但李修文聽了卻不生氣,點點頭,麵色凝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了。本來他在片場就不怎麽和藹可親,動輒破口大罵工作人員,如今臉色不好,更沒有人敢靠近他身邊半步了。


  這段小插曲算是過去了,拍攝也進行了很順利,一個是上午拍完了晚香帶程含章見自己主人老王爺的情節,下午準備要拍晚香接到王爺命令殺掉不願投靠程含章的命令,最後關頭,已刺入心髒半寸的手最終停止的情節,這個劇組秦情的戲份很重要,也很吃緊,所以秦情上午拍完後邊坐在車上吃青菜紫薯沙拉,邊研讀劇本。


  忽然聽見小茹急衝衝跑過來,麵上有絲緊張,又有絲興奮地小聲對秦情說:“大消息,大消息,王夢潔和張婷在B組化妝室打起來了。”


  秦情聽了不由得驚訝,放下飯盒問:“真的?”


  隨著這部戲拍到大半,王夢潔和張婷的矛盾也日益尖銳,兩人從戲份爭到打光角度、化妝師爭到戲外的黑料通告,再到張曉龍麵前的邀寵吹風陷害,兩人簡直將古代宮鬥到現代職場的各種招數全用了一遍。林峰導演都煩得不願再拍兩人的戲,直接將秦情與李修文的戲挪到A組來拍,那兩個女明星的戲通通是由他的助理副導演去拍的。


  小茹賊兮兮地小聲在秦情耳邊說:“王夢潔老壞了,找了個新進演藝圈的小白臉去勾搭張婷,然後再設計狗仔去拍他們兩個開房照片,如今雖然被壓下了新聞,但依舊捅到了張曉龍麵前,如今張婷日子不好過了,後麵所有戲份都被刪完了,張婷哪裏肯咽下這口氣,如今找人來要打王夢潔,說要給她好果子吃呢。”


  不會這一打,把臉打壞了吧,女主角臉被打壞,下麵的戲還怎麽拍?秦情聽了不由得皺起眉,心都不由緊張了一些,轉頭又想了想自己著急也沒有辦法,也不是她能出頭解決的,便又拿起一邊的盒飯吃了起來,小茹瞪大眼問:“秦情,你一點都不感到稀奇嗎?兩個女星打架耶。”


  秦情挑挑眉,說:“為了男人尤其是為了金主,女星殺人的都有,何況是打架,這種事我是見得多了。”


  “真的?”


  秦情沉默了一秒,然後唇角微勾慢慢笑著回答:“假的。”


  秦情坐在車子裏慢慢吃飯,小茹倒是饒有興致地去看熱鬧了,過了一段時間,林峰導演有些灰頭土臉的把她叫去,他的衣衫淩亂扣子都被扯開了一顆,看起來也是被這一場女生打架給波及到了,他看了看一同被叫來的秦情與李修文,狠狠地抽了口煙,再緩緩吐出說:“這幾天全部排你們兩個的人戲,王夢潔和張婷都受了點傷,偷偷回家休養一下,劇組不能空下來,所以你們兩人臨時要加一些戲,你們沒問題吧。”


  秦情與李修文兩人對視一眼,再回頭對導演說:“沒問題。”


  林導演臉色稍微緩了一些,這兩人的戲在他看來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電視劇不同於電影,電影可以十遍百遍地雕琢一個演員在鏡頭前的表現,哪怕是一秒鍾的眼神與狀態,都可以用相當長的時間來拍攝,電視劇不行,周期短情節多故事線長,非常要求演員在鏡頭前一步到位,所以電視劇市場更需要成熟的演員加入劇組以節約時間與成本,而秦情與李修文,是劇組裏最讓他放心的兩個演員,他也清楚,哪怕是臨時加戲,這兩人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他需要的狀態與呈現。


  尤其是秦情,她不但可以到片場的時候脫離劇本演出,也就是說,哪怕編劇前一天改戲,她到片場之前,也將幾乎在鏡頭前沒有任何瑕疵,就像是一個沉浸行業裏數十年的精湛戲骨,演技非常成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處,每每讓他忍不住私下歎謂,實是後生可畏,絕對是天生的電影演員,靈性與努力俱佳,而且最可怕的是她還不是科班出身,實是讓人忍不住起惜才之心且難以估測她今後發展極限……


  總之,晚香這個角色給秦情來演,林導感覺自己是真正找對人了。


  ……


  一個星期之後,王夢潔與張婷低調回到了劇組,據稱兩人現在都沒有了金主,正急著找下家,而劇組的拍攝,也回歸了正常,本來該是秦情的戲份,又回到了秦情身上。


  一個月後,常姐罕見地來劇組探班。從製片到導演都八麵玲瓏地打個遍招呼後,常姐便拉著秦情進了化妝間。一進化妝間,常姐的臉就沉了下來。盯著秦情的眼睛說:“趙導演那部電影的角色被人搶了。”秦情沉默了,沒有問為什麽。


  在這個圈子裏,被人搶角色搶資源實在是太常見了,尤其像這種趙導演手上的頂級資源,秦情既不願意屈膝金主又不願意出席酒局討好大佬,那麽這種好事怎麽會這麽容易落到她的頭上呢,更何況……


  常姐看她沒有反應,歎了口氣,說:“我跟劇組請了假,你今天晚上要出席頒獎典禮,有很多重要人物出席,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機會吧。”秦情點點頭,身為藝人,能參加這種媒體聚集的典禮,多點曝光率是件好事,又不是私下的酒局□□聚會,她本就沒有理由拒絕。常姐見她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無動於衷的樣子,又是深歎了口氣,撫著額頭說:“你這樣下去,是半點走紅的機會也沒有了。”


  秦情聽了倒是笑了,抱著常姐的肩說:“有您這在娛樂圈叱吒風雲的金牌經紀人,我不會擔心的。”常姐推她的手:“去去去,少拍我馬屁——”


  但似乎這句話真正也振奮了常姐的精神,她又跑出去拉攏導演製片人了,那口燦蓮花阿諛奉承的功夫實在是老道至極。她那張嘴哄得劇組上下開心,還放話說中午請全劇組吃飯,更是引來一陣歡呼。演藝圈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日常業務,常姐更是這裏麵的個中翹楚。


  這也一向是星辰市場經紀部員工的一貫作風,嘴甜人會來事,除非是真正的敵人,業內很少人會對星辰產生反感。不得不說,溫南淺□□屬下的能力,也是十分了得。演藝圈山頭林立,各種魚龍混雜,星辰能在十年之內躥上頂層與“天王”“巨星”這些老牌經紀公司鼎足而立,不是沒有原因的。


  業內有句笑語來形容三大經紀公司,天王看人都是狗,巨星見人都像狗,星辰裏麵全是狗。這句話也許是略帶嘲諷的笑話,但也側麵應證了星辰公司的風格。溫南淺直接管轄市場部和投資部,投資部不用說了,管著公司的金流。經紀部幹事更是個個八麵玲瓏長袖善舞,就像常姐一樣,一出馬立刻將劇組上至導演製片下到劇務燈光龍套,通通搞得服服帖帖。傳說星辰市場部裏的最高口號是:哪怕看見導演的狗都能叫哥的員工,才是星辰市場部的最佳員工。星辰公司不但軟得下身段,也硬得下心腸,因為平日裏在業內很會打理關係,人脈極廣,大部分人多賣他麵子,所以得罪過星辰的一般在業內會慢慢混不下去。久而久之,很少人會主動找星辰公司麻煩了。


  與星辰相比,三大經紀公司之一的另一家天王集團則是老牌公司,勢力根深,官僚作風極強,不少人非常拿架子以勢壓人,背景實力非常深厚莫測。


  另一個巨星集團,是業內旗下藝人最多的經紀公司,包含演員,歌手,曲藝人,搞笑通告藝人等,包羅萬相,幾乎無所不涵蓋。但同時也是內鬥得最厲害的藝人經紀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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