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榮羨番外11:想隨她去
趙榮羨這一輩子,有過許多的身不由已。
曾經,他保不住自己身邊最疼愛他的嬤嬤,他被迫娶了一個出身低賤的妻子,他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但是這件事,他終於不再身不由已,他終於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他立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做皇後。
他如今是皇帝了,是這北朝的主人,他再也不必受任何牽製了。
趙榮羨是這樣想的,可是他沒有想到,這皇位比東宮更難做,更多的身不由己。
他想要將她的家人接回來,遭到了群臣阻攔,他想要給自己的母親一個封號,也遭到了群臣阻攔,那些該死的老東西,還不停的往他的後宮裏塞女人。
趙榮羨鬱悶極了,他發現,如今的他比過去更加束縛。
他曾答應過她的事,也終是不能實現。
下了朝堂之後,他鬱鬱寡歡的去了立政殿,唯獨在立政殿,他才能尋求到一絲安慰。
見了他,女人依舊是十分規矩的向他行禮,“臣妾給陛下請安。”
“起來吧。”趙榮羨無力的看了她一眼,向她招了招手,“過來陪朕說說話。”
她雖然不聰明,卻很是懂得觀察他的神色,往往他一個小小的眼神,她便能知道他是喜是怒。亦或者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
聽了他的話,她果然溫溫柔柔的走到了他身側,溫聲問他,“陛下這是怎麽了?怎麽愁眉苦臉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支支吾吾的,猶豫了片刻,還是小聲的問出了口,“是不是朝堂上出了什麽事?”
是啊,出的事兒還不少呢。
那些個老臣,個個都害怕白家回來分權牽製了他們,個個都反對白家回來。
本來這新帝登基,天下大赦,如白朗月那等才子能回來將功補過,那都是理所因當的。
可那幫老臣卻有著許多理由,他一張嘴也說不過那麽幾十張。要是來點兒強硬的,又生怕那幫老東西搞出什麽事兒來。
可是他曾答應過她的,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
趙榮羨不敢告訴她,更不敢將他的處境告訴她,她膽子小,若是知道了如今的處境,必然會害怕的。
於是趙榮羨搖了搖頭,唉聲歎氣,“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那幫老東西,不停的往朕的後宮裏送女人,一個個都巴不得用自己的女兒來綁住朕,可笑至極……”
聽了他的話,旁邊的女人似乎不太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思量了片刻,低聲安慰他,“陛下許是想多了,或許朝臣們是擔心這皇家的子嗣單薄,如今這宮裏妃嬪眾多,卻沒一個生下孩子的。”
孩子,說起孩子,趙榮羨這心裏便更加歉疚了。
曾經,他沒有保住他們的孩子,如今答應她的事又做不到。
她呢,心裏是有些怨恨的他的,可到底對他的關懷也從來都是真的,讓他覺得他是那麽的對不住她。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坐到他的身側,歎息道,“你從來都是單純的,這些事哪有那樣簡單。如今這些朝臣,都是瞧著我新帝登基,便仗著自己的老臣的身份,借著為皇家綿延子嗣的由頭想要把控朝政。”
“都說這後宮不可幹政,可是朝堂和後宮,卻從來都是分不開的。”
“我說這些做什麽……”話說得太多,趙榮羨覺得自己有些說漏嘴了,便立刻岔開了話,笑問女人道,“聽說你近來總是嘔吐,可有請禦醫看過了。”
聽到他的話,女人微微一怔,似在掩飾什麽一般,點點頭回應他,“看過了,就是近來吃了些生冷的食物,往後吃的清淡一些便是了,沒什麽大礙的。”
“你啊,要好好珍重自己。”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滿目溫柔,“若是需要些什麽,就吩咐下去。進門的藥一定得讓下人們先試毒,這後宮裏從來都是刀光劍影,難免會有人心懷叵測。”
趙榮羨其實很怕,很怕他的妻子會和他母親一樣,遭到旁人的毒害而丟了性命。
所以,自打登基以來,他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也吩咐了她身邊的宮人一定要謹慎。
這些話,他說了無數遍,她每回都是點點頭,答幾句‘多謝陛下’。
然而今日,聽了他的話,她卻顯得有些異常。
這一回,她久久都沒有說話,眼底了浮上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怎麽了?可是朕說錯話了?”他蹙眉,心裏燃起一絲緊張。
女人沉默了片刻,抬頭時,眼眶有些發紅,也有些困惑,“陛下……為何如此關心臣妾?”
為何如此關心她?
為何如此她自己不知道嗎?
是啊,她從來都是遲鈍的。
趙榮羨很是無奈,尷尬的看著女人片刻,別扭道,“為什麽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臣妾心裏不清楚……”她唇角勾起一絲苦笑,“陛下總不會是因為喜歡臣妾吧?臣妾自己也清楚,陛下之所以封臣妾為後,乃是因為臣妾的身份沒能給您造成任何威脅。”
這個女人,好的記不住,這壞的她倒是記得比誰都清楚。
趙榮羨滿目無奈,“你真的認為,朕是為了壓製群臣而封你為後的?”
“難道不是……”
“不是……從來都不是……”他認真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白歡喜,你給朕聽清楚,朕封你為後,乃是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我為王你是王妃,我為帝,你則是後。你要記得,如今這天底下,你是最尊貴的女人,若是有人敢對你不敬,亦或者是欺負你,你定要還回去,叫他們都知道一國之母的威嚴。”
女人又沒有說話了,眼眶更有些發紅。
搞的趙榮羨心裏更加慌亂了,以前他總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但是現在,他是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陛下,臣妾……有孕了……”他滿腹的疑惑與焦灼,她忽然開了口,眼底裏的淚光變成了笑意,略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陛下,會喜歡這個孩子嗎?”
她……有孕了?他們又有孩子了?他要做爹了?
趙榮羨腦袋裏瞬間一片空白,下一刻,他激動的抓住她的手腕,磕磕巴巴道,“喜歡,朕當然喜歡……”
聽了他的回答,她似乎鬆了口氣,笑道,“陛下喜歡,臣妾就放心了。”
“你生的,朕都喜歡。”
這一日,趙榮羨整個人都在亢奮狀態。
當下就吩咐工匠打造金鎖,他要給他的孩子打造一個最特別的金鎖,他還得好好想想,給他的孩子起個什麽名兒好。
對了,他還得給她拿過去一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那些東西,他在府邸的時候就準備好了,隻是到了最後都沒有送出去。
趙榮羨小心翼翼的將一個撥浪鼓和虎頭帽攥在手裏,興衝衝的往立政殿去,走到外頭的時候,他吩咐宮人們都不要說話,他要給她一個驚喜。
他小心翼翼的往裏走去……
走到門口,卻聽到了她身邊的丫鬟說話,“娘娘,這墮胎藥,你還喝不喝?”
墮胎藥!
他一震,當下就想衝進去,卻聽到她溫柔的聲音,“不喝了,陛下喜歡這個孩子,也許他是能活下來的……”
“是嘛,娘娘,奴婢就說了,這是陛下的嫡長子,陛下怎麽能不喜歡?”丫鬟鬆了口氣,笑道,“那奴婢就把這藥拿出去扔了。”
丫鬟滿麵喜色的走出來,出來就撞上趙榮羨,嚇得險些將手裏的藥都撒了。
整張臉都寫滿了恐懼,磕磕巴巴的,“陛下……”
“先下去吧。”他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丫鬟閉嘴。
丫鬟心裏是害怕得很,就生怕他一個生氣把她給砍了,自然馬上就退了出去。
趙榮羨並未立刻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的進門。
昏暗的燭光下,她坐在榻上,輕輕撫摸著肚子,臉上掛著笑容。
見了他,她微微一驚,立刻起身向他行禮,“陛下怎麽來了也不讓人通傳一聲。”
“怎麽,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朕的事生怕讓朕給撞見了?”他馬上問了一句,滿目的笑意,話語了卻是頗有深意。
她滿臉心虛,磕磕巴巴的,“沒……沒有……”
“既然沒有,那你害怕什麽?”趙榮羨想她伸手,笑道,“今夜月色不錯,去外頭賞賞月。”
“額……”她有些忐忑的起身,怯怯的將小手放到了他的掌心裏。
他將她拉到懷裏,順手抓起旁邊的外袍披到她身上,“外頭有些涼……”
“謝陛下關心……”她垂下頭。
這一瞬間,他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最初的溫柔,還從她的嘴角看到了一絲甜蜜的笑。
他的阿歡,終於要變回從前那個天真愛笑的姑娘了。
他拉著她,一路到了立政殿外頭的台階上,然後拉著她坐下。
彼時天上是月亮又大又圓,周邊更有繁星點點。
她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偷偷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什麽動作,便將腦袋靠上了他的肩頭。
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裏,低低問了她一句,“阿歡,你此生可有什麽願望?”
“臣妾希望,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希望……肚子裏的孩子能一輩子平安幸福。”她垂眸,摸了摸小腹,“有了這孩子,臣妾覺得,好像又活了過來。”
聞言,他沉默了。
他知道,她心底裏終究還是怨恨他的,她的表哥如今站都站不起來,她恨他恨到不願意生下他的孩子。
若不是,他白日裏與她說了那些關懷的話,恐怕這孩子早就沒有了。
趙榮羨沒敢接她的話,他生怕說著說著,又要扯到了她的表哥身上。
於是他又問了她一句,“朕說的不是這些虛的,朕是說,有沒有什麽想要的,如今我是皇帝……”
“臣妾想要天上的月亮可以嗎?”她指了指月亮。
“……”趙榮羨一時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這個丫頭,平時蠢得厲害,這些歪門邪道的難為人的法子,她倒一套一套的。
不過……他也是自小就喜歡搗鼓這些歪門邪道,挑破搗蛋的東西。
他笑了笑,微微衝她挑眉,“故意為難我啊?等著……”
後來,他端來一盆子水,將那月亮裝進了盆子裏。
趙榮羨以為,以後他們會一直甜蜜下去,可是很快,北朝出了大亂子。
邊境的周國屢屢進攻,北朝將士已經支撐不住。
趙榮羨派人前去談和的,得到的是他們北朝要求和親,而且,還要北朝讓一座城池為聘禮。
趙榮羨想,若是能用一座城池,換取暫且的安寧自然是最好。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周國竟然要求他殺了他的皇後,對外宣稱皇後病故,然後立他們的公主為皇後。
朝臣們更是屢屢施壓,尤其是薑丞相,煽動大臣們讓他要了她的命。
趙榮羨好幾個夜晚都睡不著,他不願意犧牲自己的皇後,可是千萬百姓的性命,將士的性命,那都是他的子民。
如今北朝內憂外患,國力大不如前,若是打一場仗,他們是必輸無疑的。
身為一個皇帝,趙榮羨從未想過自己會走到這樣的窩囊的境地。
讓她死吧……
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啊,這等國家大事,他怎麽能讓她一個無辜的女子犧牲性命。
可她若不死,死的……就是北朝千萬百姓,甚至北朝都有被滅國的可能性。
這一夜,趙榮羨喝了許多酒,第二日他把薑婉叫了過來,交代她下手。
趙榮羨頭一回覺得,自己如此沒用……
薑婉一貫妒忌阿歡,自然很快就著手去辦那件事了。
趙榮羨心裏難受極了,他想,他還是要去見她最後一麵的。
她並不知道他已經對她起了殺心,見了他,她很高興,上來就挽住他的胳膊往他懷裏靠。
趙榮羨抱著女人,強忍著眼淚,如往常那般與她說話。
這個時候,婢女端了保胎藥進來。
她立刻就接了過去……
她很愛這個孩子,所以,她雖然怕苦,卻每回都積極的把藥給喝了個幹幹淨淨。
看著女人將藥送到嘴邊,趙榮羨的心劇烈顫抖了一下。
“等一下……”他伸手,一把奪過那藥碗。
女人一怔,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陛下這是怎麽了?”
“沒……沒什麽,你不是怕苦嗎。朕想著,給你拿一顆糖來再吃。”他隨口尋了個理由,立刻將藥給端了下去,然後吩咐他最信任的宮人換一碗。
他……他不能讓她死,他是她的丈夫,他怎麽能犧牲她,犧牲她們的孩子。
這一生,他做過許多後悔的事,他不能讓自己再後悔一次。
這一輩子,他也想就任性這麽一回……
大不了,將南邊的軍隊一起調過去應付周國,亦或者用三座城池,十座城池與他們換。
他隻想要,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好好的。
城池沒有了,以後總是還能奪回來的。
就……這麽決定了。
“陛下,藥來了。”宮人的聲音將趙榮羨從思緒中驚醒。
他端過藥碗,取出銀針試了試,自己又喝了一口。
確認沒有毒,這才端到了她的麵前。
她很乖,從來都是乖乖的喝藥,見他親自端來,她更是顯得很高興。
端起藥碗就一飲而盡……
“陛下,臣妾想要糖……”
“給,你這丫頭……”
“謝謝陛下……啊……”趙榮羨的糖剛剛遞過去,麵前的女人忽然一陣,嘴角流出鮮血,緊接著,她的耳朵鼻子裏也立刻流出了鮮血……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眼睛裏瞬間從溫柔變成了怨恨,震驚,失望,還有痛心,血淚縱橫。
這……這是怎麽回事?他明明親自嚐過那保胎藥的……
“禦醫……禦醫……”趙榮羨一把抱住女人,幾乎是要哭喊出來。
宮人們亂做了一團,懷裏的女人滿麵痛苦,眼淚大顆大顆的從眼角滑落。
她似乎想要說話,卻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趙榮羨慌亂極了,“阿歡……”
“趙榮羨……你殺我,我以為……我以為你是愛我的,可……可你……你終是容不下我……”她劇烈咳嗽,滿嘴的鮮血,眼底裏寫滿了怨恨,“下……下輩子,我……不要再愛你了……”
“不要再愛你了……”女人微微一震,再也沒有動一下了。
她的眼睛還是死死的瞪著他,滿眼的淚水。
禦醫跌跌撞撞的衝進來,見到這一幕,嚇得臉都白了。
上前為女人把了把脈,顫顫巍巍的對趙榮羨道,“陛……陛下,節哀順便。”
節哀順便,什麽是節哀順便?
意思是……她死了嗎?
趙榮羨抱著女人,渾身劇烈顫抖著,“阿歡……阿歡,你……你別嚇我,你別嚇我啊,你醒醒,你醒醒……”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搖晃著女人,可懷裏的女人卻一動也沒有動。
這一刻,趙榮羨覺得他心都被掏空了,他覺得他要活不下去的。
老天爺為何這樣殘忍……
她一生從未害過人,為什麽……為什麽她要落得這樣的下場,哪怕是報應,也該報應在他的身上啊。
“阿歡,你說話啊,告訴我你是跟我開玩笑的,你告訴我啊……”趙榮羨顫抖著,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阿歡,我求求你,你醒過來……你醒過來好不好……,我答應你讓你哥哥回來,我什麽都答應你好不好。”
旁邊的婢女低低的哭著,禦醫在旁瑟瑟發抖,似想提醒,卻又不敢說話。
見了皇帝這副模樣,誰敢說話啊……
趙榮羨死死的將女人摟在懷裏,完全壓抑不住情緒,歇斯底裏,“阿歡啊,阿歡啊……”
“她已經死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趙榮羨木然的抬起頭,隻見他的貴妃薑棠麵無表情的站在一旁,她輕輕看了看旁邊的婢女和禦醫,低聲吩咐,“都出去吧。”
趙榮羨沒有理會她,依舊將他的皇後死死的抱在手裏。
薑棠走的稍微近了些,她閉了閉眼,似也在壓抑著情緒,“她死了……”
“她沒有死!”趙榮羨怒聲反駁,眼睛裏充滿了血絲。
他怒目瞪著薑棠,咬牙又說了一遍,“她沒有死,她隻是……她隻是跟我鬧著玩兒呢,她沒死……”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薑棠冷笑了一聲,嘲弄的看著他,“是你害死了她。”
“我……嚐過的,那碗藥沒有毒。”
“你以為薑婉隻是在那藥碗裏下毒,她早已經在皇後的食物裏下了毒,那保胎藥裏的藥材恰好與那毒藥相衝,你喝沒事,可皇後喝了,就會立即斃命。”薑棠歎了口氣,似乎有些悲傷,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陛下,節哀吧,她已經死了。”薑棠低低說一句,伸手撫去女人睜大的眼睛。
冷然的看著她,“我終是沒臉去見她哥哥,而你,也不配為她傷心難過。”
趙榮羨沒有說話,他緊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哭。
這一刻,他多麽希望自己隻是一個平民百姓,至少,他還可以陪著她去死的。
但是現在,他不能……
因為他是皇帝,他連死都不能。
他抬頭看著旁邊的貴妃,狠狠的瞪著她,“你懂什麽?”
“臣妾是什麽都不懂,但臣妾知道,若是愛一個人,就該竭盡所能的去保護她,而不是三番五次的將她置於險境,三番五次的利用她。”貴妃冷冷笑著,“陛下敢說,你封她為後半點也沒有製衡朝臣的意思?陛下敢說,你沒有因為邊境之事對她動過殺心!若你從一開始就沒有一絲猶豫的去保護她,她又怎會落得這樣一屍兩命的下場。”
“是你……是你不肯放過她,是你一步一步將她推向死亡的,所以你沒有資格傷心。”貴妃說完,當下拂袖而去。
趙榮羨依舊死死的抱著他的皇後,眼前不由浮現從前的種種。
她剛進府的時候,他明明喜歡她,卻總是凶她,總是侮辱她,她待他好,他也半點不領情。在她失去孩子的時候,他為了權勢,從未懲罰過始作俑者,而是每一回都訓她。
到了最後,他因為自己的無能,對她起了殺心……
他的確……是最沒有資格傷心的人。
趙榮羨忽然發了笑,笑著笑著又哭了,他一直死死的抱著女人,最後還是梁豐進門將他拉開的。
趙榮羨第一回哭得如此歇斯底裏,他第一回丟掉了所有的顏麵。
第二日,他立即下令召回白家全家,皇後亡故,她的兄長她的父母回來參加出殯是應該的,這一回朝臣也不好說什麽。
看到趙榮羨一日比一日難看的臉色,他們也不敢說什麽。
一個月之後,她的家人終於趕回了長安城。
他請醫術卓絕的貴妃用了特別的法子讓她屍身不腐,她最是愛美的,他自然不能讓她腐爛,他也不能讓她醜醜的見她的父母。
他親自為她上妝,讓她看起來和過去一樣美貌。
她的父母一進門,便大哭了起來,他們看著他的眼神是怨恨的,可因著他是皇帝,他們什麽也不敢說。
隻是哭了一場,哭得太累了,他便讓宮人扶他們下去歇著。
待人一散去,趙榮羨內心的防線再度崩潰,他靜默的看著棺材裏的女人,忍不住的掉淚。
他死死的攥緊了手心,卻還是忍不住失態。
以前,他知道他是愛她的,可從沒有哪一刻,他是像現在這樣難受到都不想活的。
甚至在她剛死的時候,他都沒有那般的感覺,可是想到明日她就要埋到黃陵裏去了,他才開始意識到,她死了,她永遠的離開了。
趙榮羨伸手,摸了摸女人冰冷的臉,緩緩支起身子,然後掏出一把匕首。
一點……一點的對準自己的胸膛,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沒了她,得了這天下,好像也沒有什麽意思了……
“陛下……”他剛剛舉刀,外頭忽然傳來一道男聲。
來人衝過來一把奪過了他的匕首,冷然的看著他,“陛下乃是一國之君,豈能為了兒女情長置整個國家於不顧……”
昏暗的燭光下,趙榮羨看清了對方的臉,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哥哥白朗月。
那個曾經與他站在對立麵的良臣……
白朗月眉頭緊蹙,仰頭片刻,又歎息了口氣,“陛下,你是一國之君,不可輕易胡來。”
是啊,他是一國之君,他不能胡來。
他的國家,還需要他的,他的子民如今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他不可以……萬萬不可以。
他木然的看著棺材片刻,回頭看向白朗月,笑得嘲諷,“你不恨我?”
“要說不恨,那是假的。”白朗月苦笑了一聲,“我好好的一個妹妹,自從嫁給你,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連命都沒有了。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可你不能死,你是皇帝,你費勁千辛萬苦登上了皇位,如今怎麽能不管不顧?”
“我以為,你心裏沒有阿歡的……”白朗月說著,又道,“可是現在,我想你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妹妹若是知道你的難處,必然不希望你如此,她喜歡你,她將你當做她的一切,她最是善解人意,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
“她到死都恨我……”趙榮羨終於是有些忍不住,紅了眼,“她說……下輩子她不想再愛我,她不想再看到我……”
趙榮羨側過頭,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白朗月靜默的看著這個妹夫,心裏有恨,也有同情。
他默然片刻,道,“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陛下若是想替妹妹報仇,必須振作起來。”
是啊,他若是想要為她報仇,必須振作。
再說了,他是一國之君,他的確不可任性,一次也不行……
“我知道了。”趙榮羨抬眸望著漫天的繁星,還有那皎潔的圓月,也不知是怎的,突然對著白朗月冒了一句,“前些天我與她說,她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她,她跟我說,她要天上的月亮……”
“後來我想,給她弄一顆夜明珠放到寢殿裏,今日夜明珠已經搬進立政殿了。可惜……人沒了……”
趙榮羨笑著,笑著笑著又哭了。
皇後出殯的那日,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全程隻讓她的哥哥主持。
再後來,她的哥哥立下了幾個功勞,也就順理成章的官複原職。
他也如往常一般處理國事,並派人迎接周國公主。
然而……這個時候,數年前失蹤的雲秀公主卻突然出現,給了他一張地圖,還有一些情報。
心底的恨意,讓趙榮羨沒有過多的思考雲秀公主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賣自己的國家,他立刻根據情報製定策略,以身誘敵。
很幸運,他大獲全勝,並接連攻破周國十座城池。
因此,他伸得軍心,很快鎮國將軍手裏的權力都落到了他的手裏。
而薑丞相手裏的權力也逐漸落到了她的哥哥手裏……
可是趙榮羨心裏的恨依舊無法磨滅,他接二連三的征戰,僅僅用了五年的時間,就將周國滅國。
北朝越來越富饒,周邊的小國聞風喪膽,北朝終是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盛世,趙榮羨也留下了滿身的傷。
一回到宮裏,他便躺到了病床上。
但他第一件事卻不是見禦醫,而是召了如今已官拜二品的白朗月。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白朗月一進門,趙榮羨便立即開了口。
白朗月看了看趙榮羨蒼白的麵容,低低的回了一句,“陛下應當好好靜養。”
“證據可充足了?”趙榮羨並未理會對方,而是冷聲問了這麽一句。
白朗月有些無奈,“不日便可動手,薑家這回必然滿門抄斬。”
“好,薑棠可知道此事?”對於薑棠,趙榮羨多少是有些愧疚的。當年他為著權勢娶了薑棠,卻從未與薑棠有過夫妻之事,而薑棠也因此和白朗月錯過。
哪怕五年前他尋了個理由放走了薑棠,可白朗月已經娶親許多年,薑棠不願意與人為妾,便是選了入道門。
白朗月頓了一頓,神色有些不自然,“薑棠比誰都希望薑家滅門……”
“那就好……”趙榮羨歎了口氣,又問道,“馬國師可到了?”
“陛下,那些前世今生的話不可信。”白朗月蹙了眉,“妹妹已經死了,她永遠不會回來了。”
“可國師不是這樣說的。”趙榮羨低聲說了一句,卻沒有再說下去,隻吩咐白朗月下去。
白朗月雖有些無奈,卻也隻好退了出去。
趙榮羨仰頭望著天花板,朦朧之中,似乎看到了女人對他笑。
國師說了,他還有機會再見到她的。哪怕一生無子,他也不在意。
如今,他已經安排了繼承人,有白朗月輔佐,他也放心。
三日後,薑丞相因謀逆被滿門抄斬,淑妃薑氏被打入冷宮,永世不得離開。
三個月之後,皇帝因傷情太重,駕崩。
北朝新相白朗月輔佐淮南王為帝……
………………
趙榮羨醒過來的時候,腦袋疼的厲害,一睜眼,他看到的不是太極殿,而是……霽月樓,兩個女子躺在他的懷裏。
“你們是誰?”他嚇得一震,直接將兩個女子扔了出去,震驚的看著四周。
這……這看著,怎麽有點兒像是許多年前的霽月樓啊。
趙榮羨摸了摸自己的臉,滿臉都是胭脂,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他這是回到了許多年前。
他若是沒有記錯,再過三個月,皇後就要給他賜婚了。
想起那張溫柔的容顏,趙榮羨心頭一顫,更是恍然大悟。
這就是國師說的還能見到?
他擦了擦臉上的胭脂,急急忙忙的跑出了霽月樓。
結果一出霽月樓,就被禦前侍衛給逮住了,二話不說,架著他就往宮裏去,然後不由分說的就是一頓板子。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回應該是文皇後向他父皇告密,想要借著他受傷的機會,下毒害死他!
見鬼,這輩子季還得爭?
可不得爭嗎?不爭就要等死!
他是嫡長子,文皇後必然是容不下他的。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這個,而是她。
他要立刻去提親!否則他不放心。
趙榮羨趴在床上長歎了口氣,吩咐梁豐道,“梁豐,抬朕……本王去宮裏……”
“王爺這是要做什麽?”
“求父皇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