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榮羨番外10:立後風波
聽到她的話,趙榮羨難受極了。
看來,她並不知道她哥哥做了些什麽,也不知道他與她哥哥鬥得如火如荼。
她從來都不太懂這些勾心鬥角的事……
所以,如今她認為一切皆是因她引起。
趙榮羨輕輕撫過女子的發絲,溫聲回應她,“阿歡,你聽我說,這些事與你無關,這不是你的錯……”
他感覺到她的手微微收緊,她渾身都在顫抖。
片刻之後,她才緩緩開了口,“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德不配位……”
“我不該嫁給你,從一開始就不該……”她蒼白的容顏寫滿淚水,眼底裏空洞無神,忽然發了笑,“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自知之明,是我……是我……”
“殿下,你休了我吧,你若休了我,就沒有人會妒忌我了。”她抬起頭,滿目癲狂,“殿下,我求求你,你休了我吧。你休了我,就不會有人害我了,也不會有人害我哥哥了,你……你休了我吧……”
她顫抖著,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又哭又笑的,“休……休了我,好不好,你休了我好不好……”
五年以來,他是第一回見到這樣的她。
哪怕是先前他將她‘捉奸’,她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神情。
此時此刻,她的模樣完全就像是一個瘋子……
趙榮羨很害怕,很害怕她從此會就這樣瘋癲,他父皇冷宮裏那些瘋癲的女人,他不是沒有見過……
他的阿歡,不能變成那樣。她也不該變成那樣……
她單純善良,從來都不曾害過人。
她待他從來真心相對,哪怕他從今對她百般欺淩,她還是事事都以他為主,她還是願意為他擋刀,願意在他染上瘟疫的時候日夜不歇的守著他。
她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阿歡,你聽我說,這一切不是你的錯。就算沒有你,這一切也會發生。”趙榮羨緊緊抱住女人顫抖的身子,咬了咬牙,又道,“再說,就算是我休了你,你們全家也不能再回到長安城,你弟弟……也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可是我不想再做你的妻子了,我不想再愛你了……”她一把將他推開,鳳眸寫滿怨恨,“趙榮羨,我不想再愛你了,我恨你……”
她……恨他,是啊,她本該恨他。
從她嫁給他開始,她就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
剛成婚的第一日,他就領了兩個小妾回來,並且將任由小妾欺淩她。
甚至,讓她一次又一次的中毒,一次又一次丟性命。
她給他做宵夜的時候,他也總是丟出去喂狗……
好幾回,他看見她在花園裏哭……
倘若,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他會那樣愛她,他一定……一定不會傷害她。
“你想恨就恨吧。”趙榮羨閉了閉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若是恨我,能讓你覺得舒服一些,你就恨吧。”
話說著,他又將她拽進了懷裏。
現在他能給她的,也就隻有這麽一丁點兒安慰了……
女人嘴角銜著冷笑,看著他的目光銳利而怨毒……
突然,她驀的勾住他的脖子,直攀到他身上。
下一口,他肩頭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她竟然……咬了他,她的一雙手更是狠狠掐入他的手臂裏。
緊接著,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兒。
趙榮羨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依舊沒有動,隻是閉上了眼睛。
女人依舊沒有鬆口的意思,甚至越咬越深。
趙榮羨依舊沒有動,他想,她總是需要發泄的,發泄出來,總比悶在心裏最後瘋了去的好。
良久之後,女人終於鬆了口氣,她的嘴角還掛著鮮血,愕然的看著他,怨恨道,“你為什麽不躲?為什麽不動?”
趙榮羨覺得自己肩上的肉似乎都要被她咬下來了一塊兒,可是這一回,他的確半點沒有想躲。哪怕她再咬得久一些,他也不會動。
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她的痛,他理應與她一起承擔的。
趙榮羨淺淺笑了笑,滿目溫柔,“若是咬了我,能讓你心裏好受一點,你還可以繼續咬……”
聽到他的話,女人冷笑了一聲,癡癡的望著他,“趙榮羨,你是在可憐我嗎?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更不需要你們皇室裏這幫害人精可憐!”
女人笑著,笑著笑著又哭了。
趙榮羨沒有說話,隻死死將女人抱在懷裏。
許是因著身子不好的緣故,她哭著哭著,便昏厥了過去。
換做往日,趙榮羨早就叫來禦醫將她救醒,但是這一回,他卻吩咐禦醫讓她多睡一會兒。
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午時。
剛一醒來,她就撞上了清暉院的石柱子,當場撞了個頭破血流,撞得滿臉都是血。
她從來最怕死,最怕疼的……
可是這一回,她卻用最疼的方式去結束自己的性命。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趙榮羨的腦袋裏幾乎是一片空白,看到滿臉血的她,他幾乎要哭出來。
可他是個男人,到底是不能哭的。
何況還是為了一個女人而哭。
“李禦醫,太子妃怎麽樣了?”看著禦醫緊鎖的眉頭,趙榮羨盡量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有些結巴的詢問禦醫。
李禦醫以往就因為這位主子險些被趙榮羨要了性命,此刻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太……太子妃……太子妃傷的有些嚴重……”
“不過請太子殿下放心,老臣一定會治好太子妃。”迎上趙榮羨冷厲的目光,李禦醫又趕緊補了一句。
趙榮羨坐到床畔,輕輕握住女人蒼白的小手,陰沉沉的朝著李禦醫又說了一句,“若是治不好,本宮就殺了你……”
“治……治得好的……”李禦醫腦袋點的像搗蒜,就生怕趙榮羨認為他治不好。
話說著,他便取出一粒藥丸,告訴趙榮羨讓床上的主子含在嘴裏。
隨後又開了方子讓屋裏的奴才拿去熬,未免出了差錯,李禦醫又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千年人參都貢獻了出來,讓每日都給病人含上一片。
可是接連三日,太子妃還是沒有醒,李禦醫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就生怕太子妃醒不過來,自己把性命給搭了進去。
所幸,第四日的時候,太子妃終於有了些動靜,雖然沒有完全醒過來,卻偶爾說兩句夢話。
第五日的時候,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人也沒有生命危險了。
眼看著太子對自己的目光和善了許多,李禦醫終於鬆了口氣。
到第七日的時候,太子妃終於醒了過來。
李禦醫高興的謝天謝地,就差沒有上道觀燒香了。
“行了,李禦醫,你下去吧。”聽到太子的吩咐,李禦醫馬上退了出去。
屋內,趙榮羨坐在床邊,靜默的看著床上的女人。
女人昏迷了七日,加上先前種種內傷,現如今已經瘦的沒個人樣了,她涼涼的望著他,眼睛無神而空洞,似乎隻剩下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你現在死了,又能挽回什麽?你弟弟會活過來嗎?魏敬則腿能好起來嗎?”趙榮羨端起旁邊的米粥,耐著性子對女人道,“阿歡,你要知道,就算你死了,也改變不了什麽。”
女人幹脆閉上眼睛……
趙榮羨輕輕握住她的手,她似乎想要掙脫,卻並沒有什麽力氣。
她如今是鐵了心的要尋死……
“你若活著,活到我成為皇帝那一日,活到你成為皇後的那一日,活到你手握大權的那一日,你的父母,你的哥哥便能回來了。”趙榮羨改變了語氣,冷肅而嚴厲,“你若死了,你們全家大約就要一輩子待在邊境了,世代都是罪臣之後,時代為奴,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果然,聽到他這番話,她很明顯的顫了一下。
抬眼望著他,一字一句,“隻要我活著,活到成為皇後的那一日,我便有權力將哥哥他們接回來?”
“是……”
“你……若登基,你會冊封我做皇後?”她滿眼的不可置信。
他點了點頭,溫柔而認真,“你會是我唯一的皇後。”
“你為什麽要封我為後?你若登基,不應該讓薑棠做你的皇後嗎?”她眼底裏閃過一絲欣喜,但是很快,這一抹欣喜又變成了懷疑。
趙榮羨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她,他曾經那般傷害她,他曾經用最惡毒的詞去刺激她……
現在他若說,因為他愛她,他想把最好的都給她,她會相信嗎?
他想,她半個字都不會相信。
她冷笑了一聲,嘲弄的望著他,“怎麽,太子殿下說不出來了?妾身知道,你在騙我。這個風口浪尖上,妾身若是沒了,您必然會被人詬病薄情寡性,所以,你必然要我活著。起碼……不能在白家遭難的時候死去……”
“若本宮說,本宮是因為愛你呢?”
“這話,太子您自己都沒法兒相信吧?”她苦笑了一聲,淚光盈盈,“妾身什麽都知道,妾身的身份低微,先前若不是妾身懷著身孕,想必太子也不會對妾身和善。如今這孩子都沒有了,太子也不必裝模作樣。皇後之位,妾身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因為本宮不希望外戚弄權。”
“你說什麽?”她微微一怔。
“本宮不希望外戚弄權,所以,本宮未來的皇後,絕不能是名門貴女。”他一臉嚴肅,話說得極其認真。
這是趙榮羨能找到的最合理的理由了,他曾傷了她許多年,她並不相信他會愛她,所以,這樣說,要比那些深情的表白更容易讓她相信。
果然,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微微點了點頭,“好吧,妾身定然會活到皇後那一日,隻是到時候,希望殿下能信守諾言,給予妾身一個皇後該有的權力。而不是讓妾身挨著刀子,卻什麽也沒有……”
看到女人終於有了一絲求生的欲望,趙榮羨心中的大石頭頓時落了下來。
他伸手將女人扶了起來,舀起一碗米粥送到她嘴邊,依舊是嚴肅的神色,“你說的本宮都答應你,隻是要看你自己有沒有能耐活到那一日了。”
他是真的擔心她有沒有能耐活到那一日,不過短短五年時間,她就已經死了許多回。當年他還隻是一個落魄王爺,如今他是太子,以後他是皇帝……
後宅裏的爭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那麽一刻,趙榮羨是想過把她送走的。
他想,她若隻是嫁到了平常人家,是會幸福很多的。
他甚至想過,讓她詐死,為她安排一個可靠的夫家,讓她長命百歲,衣食無憂。
可他終究是沒有那樣大度,他也舍不下。
於是,後來的日子裏,他隻好盡他所能的去保護她。
給她安排暗衛,給她得力的嬤嬤,又故意挑得後宅裏幾個女人相互爭鬥。
不負所望,她終於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他登基的那一日。
送走他父皇,他並未顯得太悲傷,反而有些高興。
畢竟,這麽些年來,他父皇一次又一次的偏心,已將他心裏那點兒親情磨得所剩無幾,磨到最後,隻剩下利益。
這些年,他身邊也隻剩下利益。
唯獨的真心,也就是他的妻子,他的阿歡。
縱然,從五年前,她就變得不愛笑,變得冷冰冰,可她許多時候還是關心他的。
哪怕,許多時候,他也從她的眼睛裏看到恨。
但每一回,他被人構陷,亦或者是重傷時,他卻也能從她的眼裏看到實實在在的關心。
從前他不能對她太過寵溺,但是現在可以了,現在他是皇帝了,他是這北朝的主人了,人額人也奈何不得他。
登基儀式結束之後,趙榮羨便立刻往立政殿裏去。
立政殿是他安排給她住的地方,是整座北朝皇宮裏最好的宮殿。
“阿歡……”他進門的時候,她正坐在那主位上。
見到他,她趕忙起身,娉婷的向他施了一禮,“臣妾見過陛下。”
“快起來……”他伸手扶她,然後拉著她到裏屋去,又將所有的奴才都遣了下去。
滿目喜色道,“阿歡,如今我是皇帝了,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臣妾多謝陛下厚愛。”她抬眼看了看他,眼底裏是冷漠的,還有幾分膽怯。
趙榮羨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才好,這些年來,她總是小心翼翼的。
哪怕是與他親密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整個人看起來溫婉規矩了很多,卻失去了最初的生氣。
是皇城的這座牢籠,將她變成了這般模樣。
可是現在,他是皇帝了,她不必再如此了。
對上女人膽怯的目光,趙榮羨溫柔的笑了笑,“阿歡,以後沒有人的時候,你不必與我行禮,也不必稱我為陛下,喚我相公便是。”
女人微微一怔,看著他的目光像是活見鬼了一般,片刻之後才道,“陛下,您說笑了,宮裏的規矩是不能免的。”
“我是皇帝,我說能免就能免。”許是壓抑的太久,趙榮羨有些失態了。
話說出口以後,他又覺得自己顯得太過激動。
他頓了頓,趕緊又添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平日裏對著朝堂裏那幫老臣,我已經很束縛了,到了後宮,自然是希望輕鬆一些。”
女人聽了這話,目光又才平靜下來,微微衝他點了點頭,“臣妾知道了……”
“知道了還這樣束縛?”他朝她勾勾手,笑得溫柔,“到我這邊來。”
女人有些發懵,但還是規規矩矩的坐到了他的身側。
趙榮羨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女人微微一顫,顯得有些慌亂,“陛下這是做什麽?”
“這屋裏就我們兩個人,你說我還能做些什麽?”說著,他驀的朝她湊近了。
他的阿歡終究是那個最羞澀的又單純的,被他這般一逗弄,她立刻就漲紅了臉,磕磕巴巴的,“陛……陛下,現在是白日……”
“白日怎麽了?朕這是為皇家綿延子嗣,哪怕是傳出去了,外頭那幫大臣又能說什麽?”他捏住了她的下巴,不由分說的便吻了過去。
女人竭力的想推開他,奈何力氣不足,根本沒有半分反抗的能力。
趙榮羨死死的將女人扣在懷裏,吻過她的唇,又吻過她的臉……
就在她以為他要進行下一步的時候,他忽然收回了動作。
女人果然一愣,“陛下不繼續……”
“怎麽……你希望我繼續?”趙榮羨笑得滿目灼熱。
女人的臉更紅了,頓時就結巴了,“臣妾……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我怎麽覺得你就是那個意思?我的阿歡,可真是個小妖精……”他當然知道她就是那個意思,她蠢,這樣說話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每回說完了,自己都傻眼了。
譬如此刻,她都快哭了,一邊兒推開他,一邊兒哭喪著臉辯解,“我……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不是什麽意思……”他靠在案上,一雙桃花眼似勾魂的盯著她。
她耳根子到脖子都漲的通紅,嘴裏結結巴巴的,“我……你……我……反正……我不是妖精……”
“我不想和你說話了!”許是想不出來如何辯解,她一跺腳,幹脆撇過臉去。
這個女人,終於有了幾分生氣。
想來也是因為了他曾經告訴過他,隻要他做了皇帝,她做了皇後,她的家人就能回來了。
所以,此刻的她,始終要比先前有那麽一些活力。
罷了,不逗她了。
今日過來,他也是要告訴她,過段日子,就封她做皇後的。
趙榮羨微微挪了挪身子,從身後抱住女人,溫柔道,“做好準備了嗎?過段日子,你便是北朝的皇後了。”
女人聽到他的話,果然的頓了一頓,嬌嫩的聲音帶著一絲膽怯,“有些害怕……”
“害怕什麽?”
“害怕死,害怕遭人妒忌……”
“那讓別人當好了……”
“不行!”她回答得斬釘截鐵,她一直都記著他那年對她說過的話。
唯有成為皇後,唯有大權在握,她才能讓她的家人重新回到長安城。
所以,她即使膽怯,害怕,還是要堅決做他的皇後。
趙榮羨笑了笑,輕輕歎了口氣,“放心吧,沒有人敢害你……”
趙榮羨以為,隻要他坐上皇位,便能護住她,便能擁有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他錯了,第二日,他提出立他的妻子為後,立刻遭到了一眾朝臣的極力反對。
先是薑丞相,再是孫太師,然後是鎮國將軍……
甚至到了最後,是滿朝文武。
趙榮羨氣壞了,一回到寢殿就發了好大一頓火兒。
最後思來想去,將腦子最簡單的鎮國將軍傳來單獨談話。
談的內容,都是另外兩位想要自己的女兒獨霸後宮,想要外戚弄權……
說什麽這個時候,立哪一位貴女都不合適,雖然自己都想立鎮國將軍的女兒為後,可若是如此,必定會惹得其餘的兩位不滿,請他最信任的那位嶽丈大人支持自己。
他也非常難做,故而才想了這個折中的法子,讓他的嫡妻,沒有任何權勢的白氏做皇後。
鎮國將軍是個武將,腦子簡單。
第二日上朝,立刻就舉出一堆什麽,糟糠之妻不能棄!立後當立嫡妻的理論來,極力諫言立他的阿歡為後。
鎮國將軍手握重權,又不太講道理。
覺著皇帝單獨找自己訴苦,覺得皇帝格外重視自己,即使說不過薑丞相和孫太師兩個文官,也跟打了雞血似的,瘋狂的和兩個人據理力爭。
到了最後,竟然險些把拳頭落到了薑丞相臉上。
薑丞相氣得都想罵人了,可他覺得有辱斯文,也就沒罵。想動手吧,鎮國將軍一個都能打他十個,一個拳頭過去,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孫太師年紀大了,更是瑟瑟發抖。
其餘的朝臣見了這等架勢,都給嚇壞了,加上鎮國將軍平日裏一貫霸道慣了。
連皇帝也要讓他三分,可謂是名副其實的攝政王。
他如此一鬧,朝臣們紛紛轉了風向,雖然暗地裏都罵鎮國將軍霸道,嘴上卻沒敢說半個不字。
第二日,紛紛上奏請趙榮羨立白氏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