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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夜秋風一夜深(上)

  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


  當瑞諺打開信,看到這一行熟悉的字跡的時候,竟大惑不解。


  阿淼為何突然會給了他這樣一封傾訴相思的信?拿著信想了很久,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覺,立刻叫來了成霖和聶衛,將信交給他們。


  “你們怎麽看?”


  聶衛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王爺,這種事,以屬下等的身份怎麽看都是不太合適的吧?”


  瑞諺怒目:“你在想些什麽呢,不是讓你看內容!”


  成霖則反複看了很多次,道:“王爺,此信有何不妥嗎?”


  “不妥,而且是非常的不妥,本王懷疑,此信是有人冒充阿淼寫的。”


  兩個人同時一愣,麵色變得嚴肅起來。


  “可是……”聶衛又仔細看了看,道:“這的確是姐姐的字跡,王爺何出此言?”


  “字跡不可信……”瑞諺捏著這一張信紙,在指尖摩挲了幾下,一種微妙的感覺,有些熟悉,他思考良久,對成霖道:“這確定從宮城外那棵榕樹下拿到的嗎?”


  成霖點點頭:“確定,為策萬全,每日都是屬下或者聶衛親自去拿的。”


  “那就奇怪了……難道阿淼是想借這句話告訴本王什麽嗎?”


  聶衛突然:“王爺,這會不會是一封回信?”


  “回信?但本王未曾……”瑞諺著,猛然間,雙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本王明白了,是有人冒充本王給阿淼寫信在先,所以……”


  “但這不對啊,姐姐曾經作為王爺的侍墨,對王爺的書信筆跡是再熟悉不過了,如何會……既是連姐姐都能騙得過,那冒充之人模仿得該是多麽出神入化啊……”


  “這沒什麽難的,還記得之前在盤龍關官驛送來的那封信嗎?現在想來應就是有人仿照著本王已故母妃的筆跡寫的,故意引本王上鉤的,看來得去查查靖城裏的墨師……”


  瑞諺話還未落音,就聽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頓時,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不用看到人,光是聽到這把聲音,就足夠讓他煩躁了。


  果然,這陣笑聲之後,言奕衡悠閑地搖著一把紙扇勝似閑庭信步般走了進來。


  “言先生,這神出鬼沒的功夫是越發讓人望塵莫及了啊。”


  言奕衡很有風度地對瑞諺行了個禮,又對成霖和聶衛點零頭,笑著回答道:“自上次一別又是大半年,殿下可還是這樣一點沒變呢……”


  瑞諺懶得和言奕衡客套,沒好氣地:“言先生不妨直言,此來靖又是為何?”


  “在下方才聽到殿下在琢磨那信的問題,不得不現身解釋一下,殿下猜得不錯,的確是有人冒充殿下給阿淼寫信,不過那人並不是別人,正是在下。”


  “言奕衡……”瑞諺突然哭笑不得,“你為何要這樣做?”


  “殿下不用太過疑心,在下並無惡意,隻是可憐在下那徒兒深陷皇宮大獄,整日黯然那叫一個半死不活,所以鬥膽替殿下寫了一句情詩以慰藉她相思之苦,不過殿下放心,在下很有分寸,並未耽誤什麽大事…….”


  瑞諺幹笑兩聲,不置可否。


  看來阿淼以前的還真不假,這位頂著下第一謀士虛銜的言奕衡,其本質就是個玩世不恭,隨心所欲的來之人。


  “殿下不會真的想和阿淼一刀兩斷吧?那還真是在下枉做人了。”


  瑞諺眸中幽黑,神色並不似有所觸動,隻是將那信紙奪過來,“以後這種事,無需言先生代勞,本王與阿淼的事,也無需任何人操心。”


  言奕衡笑意更深:“憶得舊時攜手處,如今水遠山長,舊歡新夢裏,閑處卻思量。”


  瑞諺抬起頭,隻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言先生來去王府如履平地,不是隻為來吟句詩的吧?”


  言奕衡突然收起笑,一本正經起來,“殿下想到從墨師這條線索去尋那冒名寫信之人,但事發至今已三月有餘,此時就算尋得那墨師,恐怕也隻能找到屍身了吧?”


  “那敢問言先生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當,在下今日前來,是告知殿下一個消息,麗貴妃當年殘害皇嗣和嬪妃的事跡敗露,已被禁足聽候發落,無論最後是何結果,關氏一族的中宮皇後夢確然是徹底破滅了。”


  瑞諺嘴角微彎,那冷冽的笑容稍縱即逝。


  “如此一來,若本王預料得沒錯,關歇那邊最近應該會按捺不住有所動作,或者是個好機會,讓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讓本王瞧瞧他到底想如何行事。”


  “殿下此念頭,倒是正與阿淼和在下的想法是不謀而合了。”


  “看在他們這四年來辛苦謀劃的份兒上,本王怎麽也得推一把……”


  “殿下若信得過言某,在下願助殿下一臂之力。”


  聽得言奕衡這樣,瑞諺卻冷冷一笑:“你言奕衡不是一向遠離廟堂之爭,一身傲骨不侍權貴嗎?”


  “那殿下又可曾聽,在下做事全憑心情喜好呢?”


  瑞諺走到言奕衡身邊,道:“你是什麽目的本王不感興趣,但阿淼本王不想再把阿淼牽扯進來,半點都不想,你懂本王的意思嗎?”


  “殿下這不是為難言某嗎,口口聲聲無需插手,這絕情之事倒要在下去做黑臉了?”


  “本王想來想去,也唯有你這個師父的話,她才能聽得進去了。”


  言奕衡桀然一笑:“看來殿下對阿淼的了解,還是不夠透徹,在下鬥膽問殿下一句,若是在下想帶她走,從此山高水遠,一世再不得見,是否也與殿下無關?”


  瑞諺目光隻輕輕一顫,神色卻絲毫不曾改變半分,“言奕衡,你的話,本王就從來沒有一個字愛聽的。”


  言奕衡卻還是笑著,並不反駁。


  片刻,隻見瑞諺看著桌上的信,沉沉道:“從今以往,勿複相思。”


  離開朔王府之後,言奕衡自是不會將瑞諺的這句話帶給阿淼,而是去了昇和樓。


  昇和樓的今日招牌又換了新,的是那前些陣宮中九重塔大火的事,自然是將這事添油加醋了一番,得極其玄妙。


  這嘩眾取寵的話本子也不知道是哪個先生寫的,言奕衡聽了一會兒,覺得無甚意思。眼睛卻一直看著二樓中央那個最大最華麗的包間,那裏麵坐著兩個身影,背對背,似乎互相並不認識。


  此時,一名廝跑著進來,手中似乎拿了什麽,徑直跑上了二樓。


  沒過多久,樓上下來一個人,也沒往台上看一眼,隻快速朝樓門口走去,接著,又下來另外一個人,此人身著玄色錦紋衣衫,一把拉住先下來的那人,兩個人似乎起了一些爭執,沒一會兒,先下樓那人狠狠地甩開手,頭也不回地出了樓。


  言奕衡雙眼一亮,掏出一錠銀子放在茶桌上,起身跟著那人出了昇和樓。


  前門候著的,確是相府的轎子,而一臉急色,匆忙上了轎子的那人,確是當朝右相關歇,而與他起了爭執的人,也確是永王瑞誠。


  言奕衡微微一笑,掉頭對不遠處的聶衛點零頭。


  聶衛立刻帶上兩名作百姓打扮的士兵,緊隨著關歇的轎子跟了過去。


  這一跟,便是大半日工夫,直到夜幕降臨,聶衛才帶著兩名士兵回到朔王府。


  “啟稟王爺,關歇回到相府之後一直沒有出來,但就在晚膳之前,他從後門去了永王別苑,然後又有三名禁軍統領陸續也進了別苑,他們在裏麵待了大約一個半時辰,然後分別離開。”


  聽完聶衛的話,瑞諺的眼神變得深沉起來:“禁軍統領……如果本王沒記錯,那次太監連環死亡案,關歇忙不迭地把差事攬過去,到最後也沒查出個所以然,就是哄著皇上換了好幾名禁軍統領了事…….”


  “這麽來,那次太監被殺案也是他們所為,隻是為了將禁軍納入他們的掌控下以備不時之需,而如今麗貴妃被禁足,再無封後可能,關歇很可能孤注一擲,那皇上豈不是……”


  瑞諺將手指放在頭側,輕點幾下,忽又笑了:“這下,倒是變得更有意思了。”


  外麵突然下起了雨,驟雨和著秋風抽打著地麵,雨水飛濺,迷瀠一片。


  阿淼站在屋簷下,用手掌接著雨簾掉下斷線的水珠子,眼瞧著那幾棵梨樹被風吹得左右亂顫,這涼悠悠的感覺像是直鑽進了心裏。


  素塵從房內出來,給阿淼覆上一件披風:“今日皇上下旨解除了你的禁足,為何還是悶悶不樂。”


  “禁與不禁的,於我本就無甚意義,有何可高心?”


  “你別這樣,心思過重,會影響到孩子的。”


  “再過些日子,待入冬,我也該臨盆了,那個時候他已經回到盤龍關了吧?”


  “日子算來,的確是差不多到那個時候……”


  “好可惜……”阿淼翻覆掌心,那積水傾斜而下,“多想讓他看到孩子的出生,讓他抱抱孩子,也不知道他會是什麽表情……”


  “別想這麽多了,後麵的事還多著呢,多思無益。”


  “素塵,我這幾日總想起我當年作為宮女進宮之前,王妃娘娘跟我的一句話,不惹塵煙,不歎世態蒼涼,往前走,莫觀望……現在想來才發現,好像每一個字我都沒有做到,於是我突然就想不起來,我究竟是如何將自己置身於今日這等一無所有的地步?”


  “你沒失去什麽,不是什麽都還在嗎,你還有了孩子……”


  阿淼輕輕搖頭:“在家門慘變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我的名字,在踏入宮門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最愛的人,我穿著這身衣裳,行著我該行的禮儀,守著我該守著的人,卻再也找不回那種歡欣。”


  素塵不知道什麽好,她拉住阿淼的手,將頭輕輕地靠在阿淼的肩頭上。


  夜微涼,雨中的月光森然,仿佛一切隻是幻影,稍縱即逝。


  良久,隻聽得阿淼道:“明日,帶上斷相思,去一趟韶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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