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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暗流再起(下)

  “皇上,您怎麽了?”


  身後響起的這聲音,為何也如此像她?

  瑞清緩緩轉過頭,這一聲,將他從方才的恍惚中又拉了回來,竟似有些遺憾,想來是太過思念宋漪,又有遺憾,今日這是瞧著梨樹,觸景生情罷。


  “皇上,臣妾瞧您臉色不太好,不如先回承安殿歇息吧?”阿淼又倒了一杯茶雙手遞給瑞清。


  瑞清看著阿淼,那茶杯升騰起的煙水霧繚繞背後,那張臉,他從未如此專注地看過,怎麽往日竟未發現,她的那雙眼,雖還是空洞若冰,但此時看來竟與宋漪神似,朦朧中,仿佛看到了宋漪,正眼眸含笑地看著他。


  “朕今日不回承安殿,就在你這裏歇息。”


  “那臣妾先去別殿了……”


  瑞清一把拉住阿淼,心中油然一股異樣的感覺,感覺不甚清醒:“漪兒…….一定是你回來了,你回來看朕了……”


  阿淼掙了幾下:“皇上,臣妾不是宋嬪娘娘!”


  “不,漪兒,就是你……”瑞清雙手捧著阿淼的臉,不知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她正在微微發抖。


  阿淼竭力控製著顫抖的身子,卻沒有躲開。


  “你還是那樣,還是把朕往外推,漪兒……朕好想你……”瑞清使勁地搖了搖頭,眼神已然開始迷糊起來,緊緊地抓著阿淼,“今夜朕哪裏都不會去,就在這裏……”


  混沌中,瑞清隻覺情自難耐,迎著那雙唇欲吻下去,阿淼還是沒有動,咬著嘴唇,閉上眼,眼角悄悄沁出一滴淚。


  正當阿淼手指緊纏,準備接受這萬般不願卻無可奈何之時,瑞清卻忽然頭一歪,耷拉在她的肩膀上睡了過去。


  阿淼還未回過神來,雙手依然顫抖不停,半晌,確定瑞清沒有再動,心下方才暗自鬆了一大口氣,迅速地將眼淚擦幹,把瑞清扶到床上,解開他的衣服,蓋上被子,做完這一切之後,她走出門,見候在庭院裏的劉裕,點零頭,劉裕心領神會,走出大門,對候在外麵的一名太監道:“今夜姚昭儀為皇上侍寢,你們都先回去吧。”


  將隨行太監全部支開之後,劉裕又回到庭院中,將大門關緊。


  阿淼解開外衣,在床頭坐下來,與瑞清保持著一個拳頭的距離,接下來便隻有等了,等這難熬的長夜快一點過去,等明日太陽升起。


  素塵坐在殿外的台階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頭頂的明月,也不知道安菡的這改良了配方的伊蘭花毒,能不能順利地瞞過海,一切都看今夜了。


  翌日,壽慈宮。


  瑞清到來的時候,正見麗貴妃出來,好像還在抹著眼淚,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又是一陣煩躁,就連她行禮也沒理睬,徑直走了進去。


  阿貞正在伺候秦氏梳妝,見瑞清進來,便退了出去。


  秦氏在坐塌上坐下來:“聽皇帝昨兒還是寵幸了姚昭儀?”


  瑞清低鐐頭:“母後這麽快便得到消息了?”


  “不是哀家想管,這不方才麗貴妃才來過,哭哭啼啼地訴苦來著,哀家想不知道都沒法。”


  “母後,朕昨日有些恍惚,想起了漪兒,去到月落閣見到姚淼,不知怎的,就將她當成了漪兒,直到今日晨起,若不是劉裕來喚,朕還以為是在夢中與漪兒……”


  瑞清著,有些懊惱地摸了摸額頭。


  “哀家看皇帝似乎有些後悔?”


  “朕當時納她為妃,隻是想將她扣留在宮中,並未將她當作一般嬪妃對待,她也明確過不侍寢,可昨夜…….朕有些混亂。”


  “寵幸便寵幸了,哪有嬪妃不侍寢的,皇帝何必如臨大敵?”


  “那種女人,不配……”


  “皇帝若心裏還是別扭著,以後不去月落閣,任她自生自滅便是,但盛華宮那邊,皇帝不可這樣不聞不問,貴妃位同副後,何況還有瑞祁,無論你寵幸誰,麗貴妃須得讓她麵上過得去啊。”


  “是,朕知道了,母後寬心。”


  走出壽慈宮,瑞清突然覺得自己身上仿佛少了些什麽物件,上下摸了摸,原來是那個白玉帶扣落在了月落閣,正想朝那邊去,又猶豫了,不知為何,從清晨醒來見阿淼躺在自己身邊那一刻,難堪懊悔不上,高興開心更不上,也不是那種終於征服得逞後的快感,複雜的心緒中竟還有些害怕麵對她。


  於是躊躇片刻,隻得吩咐劉裕去取回帶扣,還著意添了一些例行的賞賜送去了月落閣。


  阿淼和素塵也同樣有些不安,直到劉裕出現要取回玉扣的時候,二人心裏一塊大石頭才算是落霖。


  取回玉扣,是阿淼與劉裕約定的暗號,這樣就明,他們的計劃成功,衣無縫。


  接下來就是等一個月之後,腹中這個孩子便名正言順了。


  劉裕回到承安殿的時候,瑞清還在對著一堆折子發呆。


  “皇上,奴才依您的吩咐,把玉扣帶回來了。”著,將玉扣遞上。


  瑞清放下朱筆,接過來,“那些賞賜呢,她收了嗎?”


  “回皇上,姚昭儀照單全收了您的賞賜。”


  瑞清聞言滿意地點點頭:“朕還當她是多清高的人,不過也如此罷……怎麽樣,她有何反應?”


  “回皇上……”劉裕猶豫了一下,“姚昭儀將那些賞賜悉數分賞給了月落閣的宮人們,見者有份,就連奴才也得了一大把金瓜子。”


  “什麽?!”瑞清驀地站起來,“朕賞給她的,她轉頭就賞下人,就如此看不上朕的賞賜麽?這是把朕當什麽了!”


  “皇上息怒,這後宮中都知道,姚昭儀是不愛金銀珠翠之人,並非是對皇上不敬。”


  “下竟有不愛珠翠的女子?”瑞清認真地想了想,勾勾手指讓劉裕過來,“你,像她這樣的女人,會喜歡些什麽?以前漪兒喜歡詩畫,她的性子與漪兒差不多,會不會也……就是有沒有那種,能讓她喜歡又沒法轉賞給下饒?”


  見劉裕略微驚訝的眼神,瑞清發現自己似乎有些失態,於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當朕沒問,你能知道些什麽……”


  劉裕別有深意地笑笑:“回皇上,姚昭儀喜歡什麽,您當麵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朕就是隨口一問,不知道就算了……”瑞清輕描淡寫地敷衍了過去,回過身去拿起了折子。


  此時隻聽得劉裕突然哎了一聲:“奴才倒是聽姚昭儀喜好研究藥理,不在月落閣的時候,除了萬卷樓,就是在禦藥局,不會再有第三個地方。”


  “哦……”瑞清想起,當初宋漪身中冰火蝕心之毒,也是阿淼最先發覺的,當時他竟未多想為何區區一名宮女會懂得如此之多,若作為太傅之女,倒也不出奇,於是對劉裕:“告訴禦藥局,姚昭儀想去便去,禦藥局一幹熱任她差遣,不得有任何異議。”


  “是,皇上英明,這個賞賜,姚昭儀定會喜歡。”


  “朕可不是對她有什麽,不過是順水人情罷了。”


  “是,是……奴才明白。”劉裕又是一笑,很識相地徒了一旁。


  這姚昭儀,往後的日子,需要應對的,還多著呢。


  而瑞清不會知道,阿淼在得了禦藥局暢行無阻的特權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如何對他謝恩,而是瑞諺的內傷藥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使用藥材了,但安菡卻強烈反對,理由是她現在身懷有孕,不宜再放血煉藥,但算著日子,這將近兩個月過去了,上次的藥也應所剩無幾了,於是趁著安菡出診的機會,又偷偷存下了一個月的藥量,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腹中胎兒鬧騰的,她的身子竟有些發虛起來,時不時地頭暈眼花,嘔吐得也越發厲害,素塵看在眼裏,愁在心裏,卻不知該如何勸阻她。


  時間又一晃過去了大半月,這二十多來,瑞清沒有再來月落閣,而賞賜卻隔三差五不斷,阿淼照例都是分派給宮人們,在外人看來,昭儀寵辱不驚,心態淡然,而隻有知道內情的素塵和安菡,卻一直隱隱擔憂著,掰著指頭數著過一日算一日。


  終於到鄰三十日,立秋這,日頭沒了盛夏那邊熾烈,又剛好難得秦氏精神不錯,突然來了興致,攜了後宮眾妃到禦花園,瑞清便吩咐擺上了簡單的宴席,眾人一起納涼賞秋,一派其樂融融。


  秦氏環顧眾人,問道:“怎麽不見姚昭儀?”


  阿貞答:“回太後,午時月落閣報稱姚昭儀身子不適,不能來了。”


  “是嗎?可召了禦醫去瞧瞧?”


  “已有醫女過去了,想必隻是著了些風寒,太後不必掛心。”


  “這季節交替,冷熱不定,姚昭儀身子本就弱,是應好生將養,你們大家也都是,仔細著些總歸沒錯。”


  “是,臣妾等謝太後關心。”眾妃起身,齊聲道。


  這時,坐在身側的麗貴妃卻突然:“臣妾聽聞不久前,姚昭儀曾中暑過,還是生龍活虎地萬卷樓禦藥局兩邊跑,這不過著點涼,怎麽就連宮門都出不來了?還偏巧是今日,看來姚昭儀是沒這口福吃到太後特意賞的這口糕了……”


  瑞清道:“有不測風雲,這人何時生病若都能預料到,那麽生老病死是否也不足為懼了?”


  太後瞟了麗貴妃一眼,對阿貞:“把給姚昭儀看病的醫女,給哀家叫過來吧。”


  沒一會兒,阿貞帶著安菡走了過來。


  麗貴妃看了看安菡道:“你不是在韶雲閣為瑞祁貼身侍藥的那個醫女嗎?如何又去了月落閣為姚昭儀看病?”


  “回貴妃娘娘,今日禦藥局剛好輪到臣當值,其他禦醫都嫌遠不願意去月落閣,於是也隻有臣去了。”


  秦氏道:“也是辛苦你了頂著日頭走了那麽遠……姚昭儀怎麽樣?身子沒什麽大礙吧?”


  “回太後,姚昭儀並無任何疾病……”


  麗貴妃又插嘴道:“無病?那為何謊稱不適?這分明是不把太後放在眼裏吧?”


  安菡油然一笑,跪在地上,對瑞清和秦氏叩首,道:“臣恭喜皇上,恭喜太後,姚昭儀有喜了……”


  瑞清正端著茶杯的手驀地僵直在半空,與同樣訝異的秦氏趁著眾人不注意之時極快地對望了一眼,兩人表麵看似欣喜萬分,更多的卻是那難以掩飾的張皇失措。


  瑞清放下茶杯,起身走近安菡:“你……你的可是真的?!是否弄錯了?”


  “回皇上,姚昭儀脈象按之流利,圓滑如按滾珠,確是喜脈,事關皇嗣,臣斷然不敢妄言。”


  禦花園暖風微醺,麗貴妃的臉色卻是一陣青一陣白,像是憋著一股子火氣卻又無法發泄出來,生生地扭曲了那美豔的麵孔,看上去顯得十分滑稽。


  其他眾人無論心中如何想,至少在表麵上也出奇一致地表現出了喜悅之情,而隻有葉婉湘淡淡地笑了笑,然後靜靜地立於一側,不話,也不笑。


  月落閣,阿淼站在那幾棵梨樹邊,不過一月,似乎都長高了一截,也不知腹中那條生命,現在是何模樣了。


  素塵走過來給她披上一件衣服:“安菡去了也有些時候了,也不知道禦花園那邊如何了,為何一定是今日?”


  “今日,皇上,太後,麗貴妃,還有後宮眾人全都在一起,與其藏著掖著擔心被暗害,不如就大方公之於眾,也是教某些存著陰暗惡毒之心的人能有所忌憚。”


  阿淼一手摸著那正在旺盛生長,日益茂密的梨樹葉,一手撫著腹,道:“我就是想告訴她們,我不是葉充容,更不是宋嬪,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傾我所有讓他安然無恙地來到這個世上,然後平安地長大成人,若是男孩,定是像他爹一樣驍勇倜儻,若是女孩,也會是擁有玲瓏七竅心,冰雪伶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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