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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流再起(中)

  烈日當空,無風,無雲,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枝頭發著令人煩躁的叫聲,像是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阿淼坐在窗下,不自覺地撫摸著依然平坦的腹,迎著這撲麵而來的熱浪,想起昨夜的輾轉反側,此時的坐立不安,心中越發憂慮重重。


  昨夜,在得知自己腹中有了一條意料之外來臨的生命,那一瞬間,她的頭頂像是炸開了一個響雷,從極度震驚到呆若木雞到稍稍緩過神來之後的不知所措,而後在不得已之下,她便猶疑著將一個月多之前出宮見瑞諺之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安菡,然後,三個人都沉默了。


  彼時外麵漆黑的夜晚,寂靜陰森,屋內也沒有了聲音,一切都像凝固了,隻聞見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壓抑的味道。


  過了很久,還是安菡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隻問道:“這孩子,是去,還是留?”


  這句話讓阿淼的心驟然繃緊,她閉上雙眼,頓時流下兩行淚來。


  後麵安菡和素塵還了些什麽話,阿淼也已經不太記得了,好像她倆吵了一架,然後安菡就走了,臨走還留下一句話:“要去,我現在立刻幫你開一副藥,喝下去,一了百了,若要留,那你要想好,今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時至現下,在與內心激烈交鋒千百遍之後,依然沒能得出答案。


  午時過後,安菡又來了,她的神色有些憔悴,臉色極為難看,像是剛剛熬了一個通宵達旦,還沒姑上補上一頓睡眠,便又匆匆趕來了,還帶來了一個藥包,慎重地交給了阿淼。


  “橫豎我和素塵都是上輩子欠你的,活該幫你收拾爛攤子……..”


  阿淼拆開藥包,是一些紅色的粉末。她愣了愣,怔怔地搖了搖頭,“安菡,我不能殺了這個孩子,這是我和他的孩子,也是今後支撐我活下去唯一的一點念想……”


  安菡狠狠地哎了一聲,“你為何就這樣糊塗?!你可知道這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我早已經沒有九族了,隻是……可惜了這個無辜的孩子…….”


  “那你把素塵,把我,都置於何地?素塵幫你隱瞞,幫你做假,而我身為禦藥局的人卻知情不報,難道就能脫得了幹係?”


  見阿淼緊緊地抿著嘴,隻低垂著頭呆呆地盯著肚子一言不發,安菡無可奈何道:“你想留下這孩子是吧,也行,想法子讓皇上明晚留在月落閣,你侍寢,興許還可以瞞過海……”


  阿淼卻再次堅決地搖了搖頭:“我是絕不會侍寢的…….”


  “阿淼!”安菡有些著急起來,“你要清楚,你現在的身份是皇上的昭儀,你腹中的孩子必須而且隻能是皇上的骨肉,你不侍寢,這孩子如何能留下來?你的性命又當如何留下來?!你與他情不自禁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今日會有這樣左右為難的境況呢?!”


  素塵忙道:“安菡,你就不要逼她了,這是個意外,誰也沒想到會……”


  “有得必有舍,這麽簡單的道理她會不明白?若還是想不通,我看明日還是給你送一副落胎藥來算了!”安菡著,跺了跺腳,背上藥箱抬腳欲離開。


  阿淼雙眼一亮,忙拉住安菡:“你這樣,那這藥粉,不是落胎藥?”


  安菡哼哼兩聲,冷笑:“就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我一夜未睡是為了什麽,查了好些藥典古書,失敗了七八次,這才製了這麽一劑,辦法是冒險了些,但不賭一把,如何知道輸贏?何況,贏麵還是很大的……”


  安菡著,不經意地與素塵對視了片刻,兩人都朝對方輕輕點零頭。


  惶惶中又過去了三日,這晚膳時分,一封緊急軍報的來臨,將正在壽慈宮與秦氏用膳的瑞清拉回了承安殿。


  東夷自政變後,又開始在邊境滋擾生事,最近更是公然侵犯淩河,還在城中駐紮了營地練兵,大有南下之心。


  瑞清聽得有些昏昏欲睡,本以為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卻沒想到依然是這些老生常談,便隨口道:“尚未宣戰,讓兵部調遣定河的守軍去將他們趕走便是。”


  那報信的兵士道:“皇上有所不知,那紮提倫向來不把咱們大寧軍隊放在眼裏,一般的將領怕是應付不了他,依卑職所見,還是得需朔王殿下…….”


  “住口!”瑞清突然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案上:“我大寧人才濟濟,朕就不信這個邪,沒了朔王這下還會大亂了不成?!”


  報信的兵士忙跪倒在地,大氣也不敢出。


  一旁的劉裕忙遞上一杯涼茶:“皇上息怒,氣炎熱易上火,萬不可動怒……”


  瑞清煩躁地將茶推開,對報信兵士一字一頓道:“就按朕的辦!”


  “是,卑職遵旨!”報信兵士不敢多言,忙退了下去。


  瑞清喘了口氣,從劉裕手上拿過涼茶抿了一口,放下:“這些廢物,芝麻大點的事都要過問朕,還一口一個朔王,叫朕甚是心煩。”


  劉裕持著扇子給瑞清扇著:“皇上無需動怒,他們都是墨守成規慣了,一時間叫他們改,也改不過來啊…….”


  “好好的晚膳也被攪擾了,中書省送來的折子都在這裏嗎…….”


  “回皇上,是的,這是近三的折子,酉時剛送過來,皇上是現在要看?”


  瑞清看著案上堆了三疊的奏折,突然一陣煩躁:“算了,明日再看,去琴鳴殿吧……”


  “皇上,您忘了?晚膳之前琴鳴殿才遣人來報,今日是充容母親的忌辰,充容要在般若殿整夜誦經,還是您親口恩準的……”


  瑞清啊了一聲,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對對,你這麽一朕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


  “那…….皇上還是留在承安殿批折子?還是…….”


  “折子就不批了,朕今日心情不爽,陪朕去走走吧。”


  出了承安殿,也不知道要去哪裏,自宋漪不在,瑞清覺得自己像是失了陸地的飛鳥,再也找不到可以停歇的地方。


  於是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眼見日頭落山,夜幕即將降下,劉裕提醒道:“皇上,您今晚是去哪宮娘娘那歇息,奴才好著人準備著了。”


  瑞清想了許久,竟也是想不出來,便道:“你覺得朕應該去哪裏?”


  劉裕有些尷尬地笑:“這,這奴才可不好為皇上作主啊…….要不,還是去盛華宮,自打麗貴妃娘娘晉貴妃之後,您還沒怎麽去過,這關相,還有太後她老人家,可是頗有微詞呐…….”


  “劉裕,你可還真會為朕打算…….”瑞清擺了擺手,“關氏虛偽跋扈,以往看在瑞祁的份上還應付應付她,現在朕是越發不願意和她相處了。”


  “那……去李淑媛那兒?淑媛溫柔賢惠,昨兒還問起皇上龍體,親手做了防暑的蓮子羹送來呢,對皇上可謂是情真意黔…”


  “這整個宮裏也就你認為李氏賢惠吧?她的粗笨愚魯可是出了名的,朕與她話不投機半句多,更何況她還是麗貴妃的人。”


  “那這……恕奴才無法體察聖心了。”


  “也罷,其他人朕更是懶得見,還是回承安殿批折子吧……”瑞清著,轉身朝來時的路走去。


  快要到承安殿時,隻見一行花匠迎麵行來,每個人手上都抱著一棵樹苗,腳步匆匆。


  瑞清心生好奇,這個時候,禦花園也沒有活兒幹,這些花匠抱著樹苗是往哪裏去?於是對他們招了招手:“你們這是做什麽?”


  領頭的工匠道:“回皇上,人們是按照姚昭儀的吩咐,移植幾棵梨樹到月落閣。”


  “月落閣?”瑞清皺起眉頭,“那為何是傍晚?”


  “姚昭儀了,白日頭太盛,要在日落後移栽過去再澆水,方能成活。”


  瑞清看著那幾棵梨樹苗,突然就想起了宋漪,這梨花,是她的最愛,他還曾在她臨終許下承諾,要待梨花開時,鋪滿整個黎安殿,可惜他一心隻姑消沉,卻全然忘了這回事,待此時想起,卻是花期已過,徒留光禿禿的枝丫。


  想著,心中一陣悲傷,不過才數月,竟恍若隔世。


  “皇上,皇上?”劉裕見瑞清失神,輕喚了兩聲,“黑了,還是回承安殿嗎?”


  瑞清又看了看那幾棵梨樹苗,道:“去月落閣吧。”


  踏進月落閣的時候,阿淼帶著素塵和另外幾名宮女,正在為剛剛栽種好的樹苗培土澆水,還親手施肥,心而又專注,以至於瑞清走到了身後還未察覺。


  “明日再找幾個人搭個涼棚,日頭太大別曬狠了,等日頭下去了再澆水……”阿淼著,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來轉過身,見瑞清赫然站在麵前,似乎驚了一下,忙退了兩步:“臣妾見過皇上……皇上何時來的,恕臣妾未曾聽見通傳……”


  瑞清看了看她:“朕剛來,你這門口還哪有通傳之人?不是都被你拉到這裏來做花匠了?”


  “皇上今日不用去琴鳴殿了嗎?”


  “朕想去哪裏便去哪裏,你也不用這樣著急趕朕出去。”


  瑞清沒好氣地著,進令內,阿淼默默地跟了進來,回頭看了素塵一眼:“皇上此時應是用過了晚膳了,臣妾著人泡一壺茶吧。”


  瑞清坐下來,阿淼也坐下來,兩個人依然如常般隔著一饒距離。


  “為何突然想起栽種梨樹來了,怕不是知道漪兒生前最愛梨花,專門做來給朕看的吧?”


  “回皇上,臣妾栽梨樹的確為了宋嬪娘娘,但皇上甚少踏足月落閣,與其是做給皇上看,倒不如是臣妾的私心,想為娘娘完成心願。”


  瑞清想想也是,她如何會知道他什麽時候會來,會看到這幾棵梨樹。


  這時,素塵端著一壺茶走了進來,不動聲色地對阿淼點零頭,退了出去。


  阿淼倒了一杯茶放到瑞清麵前:“皇上請飲茶。”


  瑞清喝了一口,看著那幾棵梨樹,心中又湧起感慨,他起身走到窗邊,神色憂傷,像是自言自語道:“是朕對不起漪兒,她不過走了數月,朕就已經快記不清她的樣子了……”


  “皇上請節哀。”


  這時,瑞清覺得窗外好似撲來一股風,夾帶著泥土的腥味,還有那燥熱的暑氣,吹得那幾棵樹苗左右搖擺了幾下,他好似看到那樹頓時長成了參大樹,又開滿了滿樹的雪白梨花,風吹來,花瓣紛落飄搖間,又看到了宋漪的背影立於樹下,然後回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


  瑞清的心下一動,隨之那悲怨的痛楚上了心頭,莫名地難受起來,不願意挪開目光,卻又害怕是自己的錯覺。“漪兒……是你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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