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許天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流再起(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流再起(上)

  時間如白駒過隙,匆匆一個月過去。


  還是一個極為尋常的夜,月明星稀,雲霧輕繞。


  一輛八抬大轎停在山腳一僻靜巷子處,一個人影探頭探腦地從側邊的門鑽出來,朝著兩邊巷口望了望,踟躕半晌,這才敲了敲轎子的門欞:“相爺,可以出來了。”


  關歇身著一襲寬大的黑色袍子,半低著頭從轎子中出來,以極快的速度跟著那人進了門。


  從院落中羊腸徑七拐八彎,行了有兩盞茶的工夫,到了一所屋苑跟前。


  關歇環顧四周,這處別苑處在竹林深處,四周黑暗一片,隻有此屋中隱隱透出燈火的光亮,倒顯得有些突兀,皺了皺眉頭,進了門。


  “此處念下山間別苑,並無外人,如此心謹慎…….”關歇一進屋,見瑞誠坐在燈下,手持一卷竹簡,正全神貫注地看著。


  瑞誠轉過身,將竹簡放在一旁:“關相同本王所謀之大事,已部署了三年有餘,從宋列英到陸準,再到瑞諺,直到今日才算是勉強掃清了那些討人厭的絆腳石,斷不可在此功虧一簣。”


  “眼下朔王已離開靖一月有餘,京畿衛也全部在掌控之下,老臣實在不知,殿下還有何顧慮?那姓陸的丫頭,如今已貴為皇妃,殿下莫非還念著她?”


  “瑞諺,本王是了解他的,讓他與靖把關係脫離得一幹二淨,沒那麽容易,雖然人走了,但是他以前布下的眼線也未必都隨著他走了,所以,心使得萬年船,至於陸沅夕,她做了後妃正好,待本王君臨下,她自然就是本王的女人了。”


  關歇看了一眼桌上攤開的竹簡,易心咒,於是冷冷地笑道:“殿下何時開始對佛經感興趣了,老臣怎麽覺得,這些東西與殿下似乎不沾邊?”


  “不過是為了知己知彼罷了,倒是關相,還知道這是佛經,令本王很是意外。”


  “殿下這是準備從九重塔上那位下手了?”


  “現在萬事俱備,下一步便是將斷相思拿到手,開啟傳國玉璽,這樣號令三軍方才師出有名。”


  “九重塔的那位下皆知其賢德仁厚美名,雖已出家清修多年,但在朝野的威望還是不減當年,太後當年之所以留著她,也是為拿皇位與朔王的交換條件,隻怕是沒那麽容易從她手中拿到斷相思。”


  “關相這麽,就令本王有些失望了,當年端局太使是何等叱吒風雲,何等風光,就沒有太使找不到的奇珍異寶,先皇後手中那半截斷相思最先不也是你們端局找到,然後被關相從鐵庫帶出來,若不是回靖的途中意外遭遇了山洪,恐怕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吧?”


  關歇的臉色霎時大變,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好似凍住了一般,瞪著雙眼看著瑞誠,嘴角微微顫抖:“殿下,休要再提當年之事…….”


  瑞誠笑了笑,拍拍關歇的肩膀:“關相不必如此緊張,本王這不也沒去揭發你殺人奪笛的事嘛,咱們是一條船上的,本王隻是提醒一下關相,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關歇鐵青著臉,將瑞誠的手從肩膀上拿下去,作勢撣璃灰。


  “老臣愚鈍,還請殿下示下。”


  瑞誠又是一笑,從竹簡中抽出一封信來遞到關歇的麵前,這封信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紙張已有些發黃受潮,摸上去有些刺刺的感覺。


  “這是?”


  瑞誠做了一個請看的手勢,關歇滿腹疑惑地拆開來,看了幾行,表情瞬息萬變。


  “關相睿智,無需本王再,也應該知道怎麽做了吧?”


  關歇收起信,“老臣不保證此計能成功,朔王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上當的。”


  “旁人本王不敢打包票,但本王這個七弟……若沒有八成把握,也斷不會出此策,關相隻管做,本王隻管靜候佳音。”


  關歇將信揣起來,轉頭出了門,坐上轎子之時,又看了看信,沉思片刻,對身邊跟著的廝:“去尋一名墨師來相府。”


  下人們自然是不會問關歇突然要尋一名墨師來是為了什麽,隻顧尋了人來,送進相府,然後卻再也沒見那人出來過。


  次日,一隻壯碩的鴿子從相府外的空飛過,嗖地一聲,一支箭直穿而上,鴿子撲棱了幾下翅膀,墜落了下來,一名廝從鴿腿上取下信箋,將鴿子的屍體用粗布一包,扔進了土坑。


  幾日之後,一名信使騎著一匹快馬從靖官驛出發,一路向西,直奔盤龍關大漠而去。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表麵越發顯得平靜的時候,那湧動著的各種暗流或許就會在某個誰也想不到的時刻,鋪蓋地的井噴。


  月落閣依舊是後宮中最冷清的地方,並未因住進了一位看似聖眷正濃的昭儀而變得熱鬧起來,但阿淼卻是喜歡並享受著這種冷清的,遠離承安殿,遠離盛華宮,遠離壽慈宮,就如同遠離了許多是非紛蕪,雖依然身處於深宮之中,卻仿佛得了一片讓內心安和的桃花源。每當她坐在月落閣的庭院中,看著那些古舊失修的斷垣殘壁,還有那些不知名的山花野草,在無人打理之下,恣意而野蠻地雜亂生長,她便理解了宋漪當年自請住來這裏,應也是和現在的她一樣的想法,在這宮中人人避諱的勝似冷宮的地方,她們卻都在這裏嗅到了那麽一絲絲奢侈的味道,自由。


  在宮中,尤其是後宮,談自由是非常荒唐可笑的,前不久,秦氏還將阿淼叫去壽慈宮,當著麗貴妃關雲舒的麵,拐彎抹角地尋了個由頭訓斥了一通,看著關雲舒那得意洋洋的嘴臉,阿淼卻並不如往常那樣氣憤,隻是平靜地,默默地聽完了訓斥,然後謝恩,離開。


  一生如此漫長,往後這樣的日子,或許還多著呢。


  而從那爭議紛紜的封妃大典結束到現在,也有一段日子了,一開始,瑞清是日日必來月落閣,每一次都像是安排好的似的,明裏暗裏地警告試探一番,最後,要麽是強行留宿,阿淼便去到別殿歇息,要麽,就是在阿淼滴水不漏的回應中拂袖而去,到後麵慢慢地變成兩三日來一趟,竟也沒再怎麽刁難過她,大約是見阿淼還算安分,又也許還是覺得葉婉湘更加可人,琴鳴殿比起月落閣還是更加舒適一些,於是最近幾日也不怎麽到月落閣了。


  這讓疲於應付的阿淼正好得了空閑,於是整日地待在萬卷樓,也不做旁的,還是繼續著以前未完的事,為這上萬冊書籍,上千卷竹簡一一做上標注,然後分類整理妥當,抑或是陪著宋九思念佛,吃齋,日子倒也顯得沒那麽難過了,時間一晃,竟也過去了月餘。


  這日,阿淼照例陪著宋九思做完早課,將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泡上一杯清茶。


  宋九思品了一口茶,看著阿淼:“大好年華,著實不該日日在這九重塔陪著我這個孤老婆子消磨時光…….”


  阿淼一愣:“師太是嫌我手腳笨拙,伺候得不夠周到吧?”


  “傻孩子,沒人嫌棄你,是你不該在這裏伺候我,既然你已是後宮嬪妃,就該過尋常嬪妃的日子,你懂嗎?”


  阿淼笑笑,搖著頭:“尋常嬪妃的日子,不適合我。”


  “你既不愛出風頭,也不爭寵,而且還至今沒有侍寢,如此與世無爭,但旁的妃嬪卻未必這樣想,她們看到的是你故作清高,若即若離,就如以前看漪兒一樣……”


  “別人願意怎麽想便怎麽想吧,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


  宋九思麵露愁容:“我知你心裏是如何想的,我也理解你所想,但往後日子還那麽長,你能守得住一年兩年,若要守一輩子,對你,不公平。”


  “那些冷宮的嬪妃不也是一輩子都沒見過皇上的麵嗎,我還是比她們要幸運吧……”


  “她們?”宋九思站起來,走到門口,遠望著那一片荒蕪的宮殿,道:“她們最終的歸宿,非死即瘋,最後一抔黃土,草草一生,你也想這樣嗎?”


  “師太,我明白,您這是為我的前途計,別人爭得頭破血流的那個所謂前途,即便是送到我的麵前,我一樣不會要……而且我記得曾經對瑞諺許下過的諾言,我已經辜負了他,絕不能再背棄承諾,也不能背棄自己的心。”


  宋九思欣慰地笑了一下,卻又蹙眉道:“聽你這樣,我是該為瑞諺沒有愛錯人而高興,還是為你的固執倔強而憂心呢?”


  阿淼徐徐一笑:“隻要往後師太不要再嫌我手腳粗笨便是。”


  “你呀…….這性子,有時候還真像瑞諺。”宋九思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阿淼的臉頰,忽又斂去了笑容,歎了一口氣。


  阿淼剛想問宋九思為何歎氣,突感一陣眩暈,有一股胸脹惡心之感,裹夾著胃裏的酸水翻騰上了喉頭,竟有些站不穩。


  宋九思忙扶住她坐下:“怎麽了?身子不舒坦?”


  阿淼喝了一口茶,將那股胸脹之感壓了下去:“可能是最近氣有些炎熱,今午膳吃得有些油膩,有些反胃罷。”


  宋九思摸了摸阿淼的額頭,布滿了細細密密的冷汗,觸之感到有些涼意。隻見她的眼神忽閃了幾下,道:“這三伏也的確熬人,月落閣又沒有冰窖,可仔細著別中暑了,等會讓阿袖取幾塊冰帶回去吧。”


  “是…….”還沒完,阿淼隻覺那股惡心感又上來了,頭暈更甚,想了想,好像是最近這幾日才開始的,暈眩,胸悶,惡心,胃口也不如以往,她這是怎麽了,難道真中暑了不成?


  宋九思目光沉沉地看著阿淼,轉身對阿袖道:“你不是煮了酸梅湯嗎,先盛一碗來給昭儀解解渴吧。”


  不一會兒阿袖便端來一大碗酸梅湯,看著這黑乎乎的湯水,阿淼皺著眉喝了一口,頓覺得胸中那股惡心的感覺好了很多,而這酸酸甜甜的湯汁似乎也甚對她的胃口,竟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甚至還覺得有些不夠。


  宋九思看著阿淼將酸梅湯一飲而盡,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道:“既然你身子不適,不如今日就先到這吧。”


  阿淼點零頭,有些留戀地望了一眼那酸梅湯的空碗,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對宋九思行了個禮,走出門去。


  素塵正欲隨著阿淼出門,卻聽見宋九思喚自己的名字,於是停下來,轉身看著她:“師太還有何吩咐?”


  宋九思似乎遲疑了片刻,走過來:“最近氣熱,沒事就別讓她到處亂跑了,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飲食一定要清淡一些,另外…….我看她方才對酸梅湯甚為喜愛,每日就熬一些備著吧。”


  素塵應了一聲,心想阿淼最近的臉色的確不太好,得閑還是得讓安菡來瞧瞧。


  二人出了萬卷樓,逐漸行遠,此時的宋九思卻握緊了佛珠,對著屋裏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不由得悵然道:“意弄人,冤孽啊…….”


  結果,回到月落閣,午膳晚膳,阿淼全是沒吃幾口就全部嘔了出來,甚至還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直到安菡到來的時候,阿淼還捂著胸口幹嘔著,吐出的卻隻剩下一些黃黃的水,安菡見狀也嚇了一跳,忙坐下來,抓過阿淼的手開始把脈。


  “你們是不是有些題大做了,我本來身子就弱,連日在萬卷樓整理書簡,有些疲累,加之氣炎熱,應是中暑了吧……”阿淼笑著,想把手抽回來,卻被安菡一把抓回去,牢地按住:“你別動,即便是中暑也是可大可……”


  阿淼無奈,隻得順從地將手腕放好讓安菡把脈。


  片刻過去,卻見安菡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倒吸了一口涼氣。


  阿淼感到安菡的手指竟微微發顫起來,於是心地問道:“安菡,中暑的是我,你怎麽比我的臉色還難看…….”


  安菡猛地抬起頭,瞪大雙眼死死地盯著阿淼,神色異常緊張,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們?!”


  “怎麽這樣?這和我中暑有什麽關係?”


  “中暑?!”安菡驀地站起來,“你自己多少也懂些醫理,你覺得你這像是中暑嗎?你這……分明是有了身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