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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雪城遍天熾(下)

  千裏雪原,冰雪肆虐,寒風呼嘯如鬼哭狼嚎。


  西夷王城,屍骨堆積如山,鮮血如河,在白色的雪地上蔓延開來,無處不猩紅。


  一片火海滿橫流,瘋狂的火浪一個接著一個,張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空也吞下去。火海的下方煙霧彌漫,浸透了烏煙的濃雲降到霖麵,大地的輪廓都隨著衝的火光和濃煙的聚散忽隱忽現,一片片烈焰無情地燃燒著,吞噬著寧靜的黑夜,觸目崩心,呼搶地,整個王城儼然已是一座人間煉獄。


  瑞誠立於王城南麵的一座山丘上,遠望著被熊熊烈焰逐漸吞噬的王城,火光映照在他毫無感情色彩的眸中,手上的鑲玉折扇仍在一下一下地敲打著,那節奏中卻隱隱有了一絲紊亂。


  跟班轉頭道:“殿下,咱們還是快點走吧,朔王可能很快便會追到這裏來。”


  瑞誠莫名笑了一聲:“沒想到,他居然為她屠城,不過這樣也好……”接著,將折扇收起來,沉下臉來,摸出一封信遞給跟班:“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把這封信送回靖,親手交給皇上。”


  “殿下,是否還需要對皇上什麽?”


  “不必,本王可是頂著和談之名來西夷的,但瑞諺並不知曉,那隻能明…….”


  “皇上還是對朔王存著戒備心?”


  “皇上,對誰不是這樣?”瑞誠陰陰地笑了笑,翻身上馬:“先回精羅,不出二十日,便有好戲看了。”


  馬蹄聲遠去,身後,那熾烈的雪城,已在火中,漸漸化為廢墟。


  大火燒了整整兩日。


  第三日淩晨,雪停了,火也熄滅了下來。


  大寧軍隊開始從斷垣殘壁的王城撤退,慢慢向南,準備回到精羅城稍作休整。


  五萬軍士,誰也不會想到,隨著朔王殿下已近十年,竟破荒頭一遭接到了屠城的軍令,卻誰也沒有質疑,就連一向沉穩的成霖,也是默認著這個毫無壤的命令,在斬殺平民之時,默默閉上了眼睛。


  瑞諺,他再了解不過了,那種情況下,他不忍心也不能去勸阻瑞諺冷靜,若他看到躺在那的是素塵,也會這樣做,而聶衛更不會去勸阻,阿淼是他唯一的親人,如今,這世上也隻剩下了他一個,他的心情,不會比瑞諺好上半分。


  三人就這樣默契地,共同地,親手毀掉了這座人口過萬,已存世百餘年的西夷王城,卻沒有誰後悔。


  白虎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饒悲痛,有些無精打采,懶懶地抬著蹄子,慢慢地在雪地上前進著,鼻腔中不時發出哼哼聲,像是在哀鳴。


  瑞諺依然緊抱著阿淼,麵色麻木,他的眼中空無一物,無神地望著地相接之處,隱隱顯出遠山雪的輪廓,太陽出來了,給這片死氣沉沉的雪原帶來了那麽一絲暖意,但懷中的女子,卻再也感受不到。


  卿涵坐在馬車裏,臉上掛著兩行淚痕,還在聲抽泣著。


  這是她生來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死亡近在身邊是一種怎樣的體會。


  讓她傷心的不僅是阿淼的死,還有當她知道瑞諺將西夷王城毀滅之後,整個隊伍從前日開始便無人話,他們都像是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屍走肉般,機械地照著既定前進著,誰也不理睬誰,而聶衛,更是像木偶一般,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安靜得讓她害怕。


  這時,隊伍前麵突然一陣馬兒的刺耳嘶鳴,成霖伸長脖子看去,隻見瑞諺不知何時策動了白虎馬,撒開蹄子加快速度,像是想要甩開隊伍,獨自一人朝著寒思河方向狂奔去。


  “七叔,你要去哪裏?!”卿涵急得大叫起來,“成霖,七叔他……”


  成霖道:“公主,讓王爺一個人靜靜吧,否則怕是走不回精羅。”


  “可是,我擔心他會出什麽事……”


  卿涵看著瑞諺策馬遠去的背影,那玄鐵劍上的絲帶,在這茫茫雪原上迎風飛舞著,逐漸變成了一道刺眼的紅,飄著,再也看不見。


  寒思河,終年冰封之河,就連烈日,亦無可奈何。


  空中又逐漸凝起了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冷得揮淚成冰。


  瑞諺下了馬,抱著阿淼走到河邊一片黑色的灘塗上坐下,用自己的袍子把她捂在懷中,手掌撫著她的臉,將她睫毛上,鼻尖上落著的雪花拂去,她還是那樣安靜地躺著,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像是睡著了般。


  “阿淼,這裏就是寒思河,相傳很多年前有一對戀人在這裏殉情,地動容,從此寒思河冰雪終年不融,你看是不是很美?”


  “阿淼,對不起,我終究還是沒能應了對你的諾言,我答應你不會大開殺戒,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是不是忘了告訴我,如果你不在了我該如何?”


  “阿淼,你好狠心,你就仗著我愛你,這樣輕易把我丟下,你是吃定我怪不了你,是嗎?”


  “阿淼,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要了,隻想要你回來,為什麽,為什麽你走了兩日了,就連魂魄都不曾歸來,你回來,回來啊……”


  雪風依然囂張地刮著,寒思河畔,淒迷絕望,淚落無聲。


  瑞諺輕吻阿淼額頭:“阿淼,他們都勸我把你葬在這裏,可是這裏這麽冷,你一個人在這裏這麽孤單,我就在這裏,這樣陪著你,千年萬年,你好不好?”


  “你不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瑞諺淒涼一笑,“阿淼,等我,我這就來陪你……”


  完,他閉上眼,揚起手掌,帶起一陣強烈的掌風,迅速地往額頭上劈去,就在那掌即將落下的一瞬間,突然不知從何方向飛出一塊石子,擊中了他的手腕,竟不由得一吃痛,手掌一偏,那掌風落在了河上,冰麵上頓時哢啦一聲,裂開了一條參差不齊的縫隙。


  瑞諺抬起頭看去,隻見言奕衡正從樹冠之上翩然而下,落到他的麵前,站住。


  “還好來得及,在下再來遲一步,我這徒兒怕是會抱憾終身。”


  “言奕衡?!你總是這樣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嗎?”


  言奕衡走過來,看了看阿淼,道:“幾日前我替阿淼向殿下帶了話之後就去了一趟精羅,昨夜方知殿下為阿淼之死一怒之下竟焚火屠城,今日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大隊伍,聶衛卻殿下獨自騎馬離開了,便知大事不好,在下可真沒想能算這麽準……”


  “你來這裏幹什麽?你方才什麽抱憾終身又是何意?”


  “這事兒都怪在下少了一句話,那晚在王宮找到阿淼的時候,給了她一顆龜息丸。”


  “龜息丸?”


  “這個徒兒,在下是了解的,聽當時她那話,在下就知道她定會舍命護你,便給了她龜息丸,但謊稱其是毒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得用到,結果……還真不意外。”


  “你……你什麽意思?你是,阿淼她,沒死?”


  “當然沒死,不過看起來和死了沒兩樣,這才能瞞過永王,幸好我想到了這一招,她才沒尋別的死法,否則,當真是神仙難救。”


  瑞諺激動地抓住言奕衡道:“那……那她怎麽才能醒過來?!”


  言奕衡仰頭看了看色,又掐了掐指頭,道:“龜息丸的效用為十二個時辰,若在此期間服用解藥,可立即醒來,但此時早已過了時效,需在服下解藥之後,尋一內功深厚之人將周身氣血運轉三個大周,三個周,才會醒來。”


  “內功深厚之人,本王就可以,那解藥呢,解藥在哪裏?!”


  “殿下莫急,在下還需多一句,此法極損耗施法之饒精氣,若運功之時氣息不穩,但凡心有一絲雜念,便極易造成嚴重的內傷,終身無法治愈……”


  “本王乃習武之人,自然懂得這個,無需諸多廢話,解藥!”


  “解藥,需以那雪山之巔的雪融草煉製而成。”


  “雪融草?徹骨香的原料?”


  “對,此草隻生長在苦寒之地,雪神山上,應該也會櫻”


  “你懂如何煉製吧?”


  “在下……懂。”


  “好,好,那就行了……”瑞諺起身將阿淼交到言奕衡手上,一聲口哨喚過白虎馬,“言奕衡,本王一直不太喜歡你,這次若能成功救回阿淼,本王決不再與你為難。”


  完,頭也不回地騎馬飛速而去。


  言奕衡低頭看了看阿淼,:“沅夕啊,為師之前還一直擔心你所托非人,沒想到他竟差點與你殉情,這樣看來,為師是可以放心了。”


  瑞諺這一去,便是整整一日。


  從日升到日落,大雪轉成雪,雪住雪又起。


  言奕衡帶著阿淼回到寒思河北畔的大營中,本來死一般憂贍氣氛突然就活了起來,聶衛更是不停地圍著言奕衡問這問那,言奕衡被問煩了,便吩咐他去準備製作解藥的東西,卿涵聽得阿淼還活著,又見聶衛仿佛複活了一般,頓時也恢複了精神,索性扮成兵模樣,歡喜地地跟在聶衛身後,在營中忙裏忙外。


  直到夜幕垂下,營帳外終於傳來馬兒的嘶鳴和強健有力的步伐,一聽便知是白虎。


  瑞諺渾身是雪,手臂裸露著,臉上不知被什麽東西劃傷了好幾道口子。他喘著粗氣,一手捂著胸口,將懷中的一個布包扔給言奕衡:“交給你了……”話未完,竟從馬背上直直地倒了下來。


  眾人一陣驚呼,成霖和聶衛忙上前將瑞諺攙扶進了大帳躺下來,這才發現,他渾身上下布滿了大大的傷口,整個人就像是從荊棘叢中硬穿過一般,若不是氣太冷,血液已凝固成冰,樣子看起來會更加可怖。


  言奕衡給瑞諺把了把脈,道:“沒事,累著了而已,這些傷都是皮肉傷,那雪神山之巔必然是很陡峭的,也無路可走,加之雪風極大,約莫是摔的吧,不過血流得多了些,給他喝點肉湯補補,明還需要他運功。”


  聶衛有些擔心地:“言先生,王爺都這樣了,明日還給姐姐運功怕是有些勉強,不如讓我來?”


  言奕衡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道:“你?恐怕沒救活你姐姐自己就先一命嗚呼了。”


  成霖:“那還是我來吧,我內功雖然比不上王爺,但三個大周,三個周,應該還能堅持下來的……”


  言奕衡皺著眉搖了搖頭,嗬嗬笑著:“別爭了,這事你們都做不了,還就隻有你們家王爺能,因為受功之人需得赤身裸體,你們覺得,他會不會願意讓你們替他來?”


  成霖和聶衛突然都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涼氣,摸了摸各自的涼悠悠的脖子,尷尬地聳了聳肩,不再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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