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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風滿樓(中)

  世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易被忽視而又最令人後悔的,便是時間,而時間又過得太快了,快得讓人茫然不知所措,轉眼間,這一年的悠悠歲月已如同手中緊抓的沙子,無聲無息的流失殆盡。


  兩年了。


  阿淼看著窗外已然凋零謝去的草木,算著日子,進宮已有兩年,而距離瑞諺從靖去邊關,已過去了半年,這半年中,她時不時地能從安菡那裏聽到些許零碎的消息,一場又一場大大的勝仗不計其數,可始終無法徹底將那不安分的西狄夷鎮壓下去,頑強得就像那邊關草原上燒不盡的野草,來也奇怪,那西夷就像是被什麽高人給指點過一樣,戰術策略都與以往大不相同,變得愈發難纏。


  安菡在到這些的時候,總是,閻王好送,鬼難纏,這一次,朔王殿下怕是遇到棘手的鬼了。


  時間一久,阿淼心裏也難免不安,眼見馬上就到年下了,氣也越來越寒冷,不知道西夷那邊是什麽樣的境況,本就蠻荒的地方,一旦到了冬,幾場雪之後,對於這樣漫長又持久的戰爭,便又是麵臨一場極其嚴峻的考驗。


  也不知道現在,瑞諺,聶衛,他們是否還安好?


  這日晨起,阿淼還沒走出房間,就聽竹影在外麵興奮地喚著宋漪,“娘娘,快出來看,下雪了,好美!”


  阿淼探頭一看,果然,落光了葉子的柳樹上,掛上了冰涼涼、毛茸茸、白花花、亮晶晶的銀條兒。就連鬆樹和柏樹上,也堆上了沉甸甸的雪球,昨夜,應是悄無聲息地下了一夜。


  還是下雪了,阿淼想著,那年寒冬,也是這樣的雪,卻沒覺得這麽美過。


  宋漪站在門房邊,興許是貿然受到了冷風,有些咳嗽,竹影忙拿了一件銀色的毛邊大裘給她穿上,阿淼燒了熱水,灌了個手爐遞到宋漪手上。


  宋漪已不似當初那樣抗拒她,兩個人似乎很有默契,誰也不問誰,也不多言,都恪守著主子和下饒本分。


  這時瑞清裹著一陣雪風,匆忙地走了進來,宋漪迎上去,卻見瑞清麵色凝重,眉頭緊蹙,像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阿淼,給皇上沏茶……”宋漪將瑞清迎到屋裏,將他的外衣脫下放在一邊,“皇上今日似有憂心之色,是否還在擔憂太後的身子?”


  “母後鳳體雖不見大好,但也未見惡化的跡象,禦醫眼下入冬,也隻有這樣將養著,待來年開春溫暖些了,再另行他法。”


  “那皇上還憂心些什麽事呢?可否同臣妾?”


  “漪兒,朕沒什麽不能和你的,事關與西夷的戰事,實在是讓朕焦慮……”


  宋漪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從門外進來的阿淼,道:“臣妾所知,這場仗前後已持續近五個月之久,莫非還在膠著?”


  阿淼提著茶壺,先後給瑞清和宋漪斟茶,耳朵卻忍不住聽著一切關於這場曠日持久的戰役的消息。


  瑞清握手成拳,捶了一下桌子:“今日早朝,朕接到求援戰報,七叔被圍困在雪神穀多日,始終無法突圍,如今邊關連日大雪,眾將士缺衣少糧,幾近絕境……”


  話未落音,就聽到咯噔一聲,阿淼手上的茶壺落到了桌上,熱水濺出。


  宋漪看向阿淼,隻見她臉色煞白,手指微顫,仿佛並未發現茶壺從自己的手上滑落了下去。


  “皇上應速速派遣援軍,為朔王殿下解困才是啊……”


  “朕何嚐不知,但朕擔心,待援軍抵達,怕是為時已晚,不知七叔能否堅持到那個時候。”


  宋漪笑了笑,起身道:“皇上不必憂心,臣妾叫廚房做了皇上最愛的鬆子糕,現下應差不多好了,待臣妾去看看,阿淼,把桌上的水擦了,好生伺候著。”


  阿淼怔怔地垂頭:“是,娘娘。”


  宋漪出去之後,瑞清仍舊是愁眉不展,拿起茶杯隻抿了一口,又放下,有些煩躁地朝阿淼揮了揮手:“無需你伺候,下去吧。”


  阿淼擦幹桌子,直起身子,對瑞清鞠了一躬:“西夷此次的戰事,皇上難道就沒覺得奇怪嗎?”


  瑞清看向她:“你一個的宮女,竟敢對國家大事置喙,別以為宋嬪護著你,就能在朕麵前如此不知高低!”


  “是,是奴婢鬥膽了,奴婢告退……”


  阿淼正要出去,瑞清卻又叫住她:“不過你倒是,有何奇怪?”


  阿淼回過頭,微微欠身,道:“奴婢之前聽人,自上一任狄夷王在與朔王殿下交戰中戰死至今已兩年有餘,狄夷便分裂為東西夷,其中東夷強大富庶,西夷弱貧窮,一直被大寧和東夷壓製,一向也算安分守己,為何這次不僅主動挑起戰事,還有如神助般,竟能將朔王殿下圍困?”


  “你此話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後挑唆,甚至幫助他們,給他們撐腰?”


  “皇上英明,這不過是奴婢的拙見,奴婢妄議軍國大事,還望皇上恕罪。”


  瑞清如被醍醐灌頂,猛地在桌上一拍:“不,你不僅無罪,還提醒了朕,也不是沒這種可能,可是到底是何方勢力……”


  “無論是何人,其用心之險惡,其居心之叵測,皇上,務必要萬事心。”


  此時,宋漪端著一盤糕點回到了屋內,對瑞清道:“皇上在和阿淼聊什麽呢?”


  瑞清拿起鬆子糕放到嘴裏咬了一口,頓時讚不絕口:“漪兒,這麽久了,朕一直就心心念念你做的這口鬆子糕,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吃到,朕真是對上蒼充滿感激,你還在朕的身邊。”


  宋漪道:“若皇上真愛吃,臣妾明日開始,每日都做一盤送去承安殿。”


  瑞清點點頭稱好,又看了看阿淼,“姚淼,朕也賞給你吃兩個,嚐嚐你家娘娘的絕妙手藝。”


  “謝皇上賞賜。”阿淼拿了鬆子糕,又對宋漪行了個禮,走了出去。


  宋漪似不經意地看著阿淼出門的身影,心中隱約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


  次日入夜,下了三日的大雪終於停了下來,寒風並未停止肆虐,空氣仍然冷冽非常。


  黎安殿的門悄悄地開了一條縫隙,有人探出半個腦袋向外張望了一會兒,正要跨出那門檻,身後冷不防地響起一個悠然的聲音:“這麽晚了,外麵還這麽冷,你作如此太監打扮,是準備去哪裏?”


  阿淼心猛地一跳,回過身來,宋漪正站在身後,冷冷地看著她,腳下的雪映照得她的臉龐愈發白皙。


  “娘娘,求您放奴婢走,您就當奴婢失蹤了吧……”


  宋漪一臉嚴厲地走過來,將阿淼拉了回去,接著關上門,“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如何能就這樣放你走?”


  阿淼嘵一聲跪在宋漪腳下:“娘娘,這一趟,奴婢是一定要去的!”


  “我就知道會這樣……”宋漪歎了口氣,語氣鬆軟了下來,“你可要想清楚,雪神穀是何種地方,且不論路途遙遠,就論那戰場便是刀劍無眼,凶險萬分,能否出這黎安殿的門由我,出了這門,生死可就由了。”


  “娘娘的奴婢都知道,謝娘娘關心,但奴婢與他,已許生死,若他有何不測,奴婢也不想在很多年之後,每每念及此事,隻能道一句當時已惘然。”


  宋漪無奈地閉了閉眼,從袖中拿出一塊牌子遞給阿淼:“既然你去意已決,我也不再阻攔,這個拿去,關鍵時刻或者可以救你一命,其他的,就看意吧。”


  阿淼接過牌子,竟是一塊丹書鐵券,也就是民間所的見之如見子的“免死金牌”。


  “奴婢謝娘娘!”阿淼伏在地上,感激涕零。


  亥時,正值承安殿的值守宮人換班的時刻。


  換下來的那群太監,經過宗禮門的時候,在那等候已久的阿淼趁機混入了這個隊伍,慢慢地往宮門口行進而去。


  眼見宮門口在前方越來越近,阿淼的心也越跳越快,兩年了,終於又能出宮了。


  隊伍走到宮門邊,被禁軍守衛攔了下來。


  半年之前太監被殺的三件案子最終也沒有水落石出,變成了懸案,而關歇也隻是以換掉了幾個禁軍統領向瑞清交代便結了果。


  而這幾個月來,雖未再有類似案件發生,但禁軍卻對出入宮門的太監都查得越發嚴格,阿淼見此情形,不由得又緊張起來,她悄悄摸了摸懷裏那塊免死金牌,真不希望還沒出宮就用在了這種地方。


  太監一個一個地接受檢查,阿淼縮到了隊伍最後麵,但也隻是拖延時間,眼看前麵的人一個個減少,為了能出宮,也隻有盼望這夜色掩護,能順利過關。


  終於輪到了阿淼,她低著頭,閉緊了嘴,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你,把頭抬起來!”


  阿淼見在劫難逃,索性閉了眼,正要緩慢抬起頭來,就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類似爆炸的巨響,瞬間吸引了全部守軍的注意。


  眾人仰頭望去,隻見一朵朵煙花在漆黑的夜空綻放開來,那聲音震耳欲聾。


  這時,隻見劉裕遠遠地跑過來,笑著對守衛道:“各位受驚了,是長公主殿下在承安殿那邊放煙火,沒事沒事……”


  守衛如驚弓之鳥,還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口,鬆了一口氣:“劉公公,這長公主花樣真多,突然來這麽一著,還真把兄弟們嚇得不輕……”


  “長公主吩咐,老奴也不敢不從啊,這,是不是耽誤守衛大哥做事了?”


  守衛被這樣一打岔,竟好似忘了還有一個人要檢查,很是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沒事了,都快走吧!”


  阿淼如得大赦,將帽子拉了拉,跑著一溜煙便出了宮門。


  劉裕朝身後跟著的兩個太監一招手,“愣著幹什麽呢,還不快跟上,笨手笨腳,就知道耽誤守衛大哥的時間!”


  兩個太監也低著頭道了聲是,忙跟了過去。


  時隔兩年,阿淼終於再一次呼吸到了皇宮之外的空氣,她如輔一放出的籠中鳥,貪婪地呼吸著這雪後清爽的空氣,雖一樣寒冷,卻充滿了自由的味道。


  找了個客棧,脫下了這一身太監服,換上利落的短襟男裝,一頭長發盤起束緊,從一個清秀的太監變身為男兒,又看了看包袱中的斷相思和信,一把防身的匕首,以及一些銀子,幹糧,已然為這一路去雪神穀做好了各種準備。


  今夜,還是好好地睡一覺,養足精神。


  剛剛躺下,阿淼便聽到有人在敲門,立即爬起來,拿過匕首,輕步走到門邊,警覺地問道:“誰?”


  “客官,人來給您送洗腳水了。”


  “我已經歇息了,不用了。”


  “客官,這寒地凍的,還是把身子泡暖了再睡,會舒服些。”


  正想著這二怎麽如此囉嗦的時候,突然,門上映出一個嬌的影子,隨即那門外饒聲音變得有些奇怪:“客官,您還是泡泡腳吧。”


  打開門看去,門口站著一個素衣少年,低著頭,正端著一盆熱水,聽到門開的聲音,徐徐抬起頭來,衝她頑皮地眨了眨眼,吐了吐舌頭:“客官,的親自來伺候您了。”


  阿淼看到這少年的模樣,竟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滿臉的驚愕。


  “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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