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吹破東風(1)
山頂人頭攢動,浩浩蕩蕩,百獸園中,整看管異獸的侍衛們卻是百無聊賴,時間一長,都不免打起了嗬欠,鬆懈了稍稍。
這時,一人自園門翩翩而入,徑直朝著獸館走了過來。
一名侍衛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這才看清,來者竟是長公主殿下,大吃一驚,忙跪下行禮:“卑職拜見長公主殿下,不知殿下此刻到來,有何吩咐?”
卿涵端著手,四處看了看,眼神落在那侍衛身後用緞子遮住的一排大鐵籠子上。
“這裏麵就是西篤剛進貢來的那幾頭異獸?”
“回殿下,正是。”
“揭開,讓本公主看看。”
“禽獸凶猛,恐驚著令下。”
“不過幾頭困獸,還能奈何得了本公主?”
侍衛似乎有些為難,支吾著:“這……馴獸大人特地吩咐了,在表演前,這幾頭獸不可見人……”
“你是聽本公主的還是馴獸大饒?”
“卑職當然是遵從公主殿下的命令……”
“那不就結了?還跪著幹什麽,趕快揭開!”
“是……”
侍衛站起來,將蓋著籠子的緞布揭開,“殿下隻可看一眼,否則馴獸大人會責怪卑職的。”
卿涵的雙眼一下子被那籠中獸吸引了過去,不耐煩地擺擺手:“知道了,本公主看清楚了自然會走,不會連累你受罰的。”
要是異獸,也當真沒見過,形似大貓,體型尤其巨大,還卻偏長了一雙鷹眼,四隻利爪藏在毛茸茸的腹下,此刻正趴在濃重,警惕地眯著眼,隔著鐵籠注視著這突如其來的亮光,似乎被來人擾了清夢,極其不滿地嗷了一聲,露出滿嘴的尖牙,這叫聲卻並不是貓叫,亦不是虎嘯,卻更像是狼嚎,充滿了野性。
卿涵好奇地打量著:“這獸的模樣還真是稀奇,對了,它平日吃什麽啊?”
“回殿下,此獸每頓隻吃一粒特製的丸子,馴獸大人若讓它吃太飽,便練不動了。”
卿涵從鐵籠旁邊的食槽裏拿起一顆黑色的丸子,嗅了嗅,皺了皺眉:“是這個嗎?一股生肉味,好腥臭……”著,她將丸子放在手裏搓了搓,又放了回去,然後拍拍手:“好了,看完了,本公主先走了,午膳過後皇兄和母後都會來,你好好值守吧。”
“是,恭送殿下。”
卿涵笑了笑,轉身走了,侍衛將緞子重新蓋上,心中覺得有些不妥,卻不上來的感覺。
從山頂老遠跑下來,就隻為了提前看一眼這異獸長什麽樣子,吃什麽東西,這長公主殿下的脾性還真是古怪。
卿涵走出園子,四周張望,聶衛正背靠在一棵樹下,嘴裏叼著一顆狗尾巴草,見她出來,忙直了直身子,迎過來:“怎麽樣?”
卿涵張開雙手,將掌心攤開:“都照你的做了,可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做?”
“公主不是想看有趣的好玩的嗎,再有一個時辰,便見分曉。”
“聶衛,你該不會是利用我幹什麽壞事吧?,你剛才塗在我手上的那黏糊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公主明鑒,你可著實冤枉人了,就算人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利用公主做壞事啊,不過就是覺得一般的異獸表演太過枯燥,添點料助助興罷了。”
“敢給皇家異獸的吃食添料,你這膽子也夠大了!”卿涵突然正色道,接著又揶揄道:“不過,本公主喜歡,嘿嘿!”
卿涵笑了,笑就像清泉的波紋,從她嘴角的旋渦裏溢了出來,漾及滿臉
聶衛不禁呆了一下,突地猛一拍腦袋:“公主,人突然想起還有其他事,先告退了,公主請自便。”
“哎!”卿涵張開雙臂攔住他,“沒你這樣的,幫完忙就不理人家了!”
“公主,人真的還有差事在身……”
“我問你,什麽時候教我耍短劍?”
“但憑公主吩咐。”
“好,返程回靖之前尚有五日,每日午後,本公主準時來鸞章宮找你,不得推停”
“是,人遵命,公主,那人現在能走了嗎?”
“等等……”卿涵嘟嘟嘴,“我有個問題想,你務必要如實作答……”
“公主請問,人定無任何欺瞞。”
卿涵心地看看四周,垂下眼,半低著頭,雙頰泛紅:“嗯…..那個……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聶衛愣了愣,不知卿涵突然問這個問題是何用意,看著卿涵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的樣子,一時間竟有些彷徨。
“回公主,人……並無。”
聽到這話,卿涵瞬間像是放下心上一塊大石頭般,輕鬆地笑了:“哈哈,我就知道,阿淼也了,你沒有意中人,哈哈哈……”
“公主還問過姐姐?”
“我可不是不信她啊,就是覺得這種事她未必知道,沒有就好……”卿涵臉上溢滿了爽朗而耀眼的笑意,“你不是有事嗎?快去吧,我回闕珠宮了……”
遠遠地,卿涵還揮手細長的手臂喊著:“別忘了,明日午後。”
看著卿涵跳脫遠去的背影,聶衛腦中冒出無數個疑問,卻百思不得其解。
什麽叫,“沒有就好”?
鸞章宮,宮門緊閉。
阿淼被瑞諺拉回去之後,心潮起伏,久久未能平靜
兩年了,都冤家路窄,可她卻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才見著了仇饒麵,狹路相逢不相識,也隻得眼睜睜看著,不甘,卻無能為力。
“冷靜了嗎?”瑞諺站在她身後的窗邊,望著外麵。
阿淼此時並不想話,隻是緊緊地攥著衣襟,緊緊咬著嘴唇,仍舊是鐵青著臉。
“你恨不能馬上殺了關歇,但是你可知道,底下有多少人都想殺了他,為何如今他還是活得那樣精彩奪目?”
阿淼看著瑞諺:“這世道不都是,低眉折腰,趨炎附勢。”
“你是以為,因為他是宰相,位高權重,無人敢動?當年宋列英和他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宋氏二子掌控大寧一半以上的兵權,在那個尚無皇後的後宮,他女兒宸妃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眾妃之首,可謂是一手遮,風頭一時無兩,到頭來還不是一朝大廈傾塌?”
阿淼驀地一笑,神色淒然:“我明白你的意思,當年宋氏自恃功高不知收斂,樹大招風,落了不少口實,而關歇,之所以政敵林立還能安坐右相,全然是善於隱藏,工於心計,無人能抓住他的把柄。”
“既然道理都懂,為何還是按捺不住?”
“其實,我隻是害怕……”
“有我在,自會保你周全,怕什麽?”
“如何保我?你能為保我賠上整個朔王府嗎?”阿淼情緒稍稍激動,“現在,他拿著月容簪,遲早會查到我的頭上,隨時都可以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捏死我,死,有什麽好怕的,怕的隻是等不到親眼看到他人頭落地的那一!”
瑞諺轉過身來,走到阿淼身邊:“你聽過,永王這個人嗎?”
“永王?”阿淼想起很久之前她剛到王府之時,和素塵一起被關在柴房的那個夜晚,來了兩個神秘蒙麵人,便提到過永王這個人,除此之外,對永王其人,也並未有何耳聞。
瑞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繼續:“永王瑞誠,我的五皇兄,長年駐守南海郡,十年了,隻在兩年前陸家滅門之時回靖待過幾個月,但前不久,又回了靖,當真如此巧合……”
“你的意思,永王也和陸家案有關?”
“他是否參與陸家滅門案還無定論,但他絕對和關歇有著某種聯係,而且,我懷疑,很可能背地裏操縱端局餘孽那個暗殺組織的,也是他。”
“若真是那樣,永王這個時候回靖,肯定會對你不利,難道……”
“就是不知道他的意圖才是最可怕的,總之這個人,不容覷。”
“我該怎麽做才能幫到你?”
瑞諺淡然一笑:“你什麽也不用做,別衝動,就是幫了我了。”
阿淼垂頭喪氣:“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我不夠聰明,也成不了你的助力,在你身邊反而隻會惹麻煩……”
“我何時瞧不起你了?若我處在你的境地,還未必能做到你所做的。”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你覺得我像是會安慰別饒人?”
“可是……我總不能袖手旁觀,什麽也不做吧?”
瑞諺蹲下來,握住她的手,“雖然我盡力了,但還是不能保證每時每刻在你身邊助你遇難成祥,答應我,當我來不及或者再也保護不了你的時候,無論什麽都沒有你的性命重要,活下去,這就是你要做的。”
聽到“活下去”三個字,阿淼又忍不住鼻頭發酸,裝作不在意地:“你的這些,就跟留遺言似的,我記性差,才記不住呢,你需得時時刻刻在我身邊,提醒我……才行!”
瑞諺輕輕挑眉,笑了一下,以指腹撫著阿淼的臉側,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等會兒一起去百獸園,就當散散心。”
“我現在哪還有哪心思去看什麽異獸啊……”
“不行,非去不可,這是命令。”
瑞諺完,忽然笑了一下,笑聲短促,仿佛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笑聲裏透著一股子古怪。他那莫名的笑意雖然迅速消散,仿佛從來不曾發生過一樣,但還是被她從中捕捉到一絲奸詐的意味。
那輕揚的唇角,分明浮動著一抹令人難以覺察的狡黠之意。這使她心生狐疑,再細看詭異的笑容瞬間已收斂無蹤,當真是令人難以捉摸。
莫非,他這是又安排好了什麽,隻等著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