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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寸光陰萬千思(下)

  沒過幾日,一向反應慢半拍的阿淼也很是心有靈犀地想到了瑞諺想到的事,就是關於那支月容簪。


  雖目前還無法直接指向她就是那個關歇幾乎要將整個彌山翻轉過來都要找到的“女刺客”,但總歸是個證據,一日在敵手,一日寢食難安。


  不遂人願,往往越是擔心的事,往往發生得越快,越猝不及防。


  是日,大祭當,鸞章宮上下一大早便傾巢出動,就連阿淼和聶衛也隨同參與,雖隻是湊個人數,但能得見如此重要而盛大的典儀,也算是此生一種莫大的榮幸了。


  阿淼站在隊伍的最後麵,心翼翼地看著周圍,或是肅穆,或是冷漠,或是百無聊賴的一張張陌生麵孔,但無一例外的都是目不斜視,都仰視著前方高台之上,那方華蓋之下,他們賴以仰仗的年輕子,正秉著粟草,虔誠地閉著眼,戴著羽帽的祭司念著大多數人都聽不懂的禱告之詞,後子站起,將祭品豬牛羊的掌心血各一滴在那粟草上,再將粟草插在那香爐之中,以香燃之,三叩首,便已禮成。


  典儀著實無聊,時間還不短,阿淼有些按捺不住,稍稍抬起頭,前麵是一眼望不到頭的人群,卻見卿涵正彎著腰回頭朝這邊張望著,看到阿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還興奮地招了招手,阿淼點頭回應,突然反應過來,卿涵這並不是對自己招手,於是順著她目光看向緊挨著自己一側站著的聶衛,他卻好似並沒有看到卿涵,此時竟是一臉少有的板正。


  假正經。


  阿淼默默地腹誹了一下,撞了撞聶衛,遮住嘴聲道:“喂,長公主在瞧你,你這樣裝作沒看見,是不是有點沒禮貌了?”


  聶衛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緊緊咬著牙,唇卻未見動一動:“看的話才會倒黴,後果可比沒禮貌嚴重多了……”


  “她可是長公主,你不理她,也不怕後果?”


  “比起長公主,我更怕皇上和太後,好吧?”


  阿淼忍俊不禁地撇撇嘴,不再和聶衛話,那一頭,見此情狀的卿涵似乎也很是失望,滿臉不悅地將頭扭了回去。


  這時,隊伍突然蠕動了幾下,前麵的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手一揮,將一件東西交給了另外一個人,然後兩韌聲耳語了幾句,接過東西的那人便向隊伍後麵走了過來,然後徑直走出了人群。


  那人從自己身邊走過的時候,阿淼無意中瞄了一眼,就這一眼,險些讓她心跳停止。


  她分明看到,那人手上捧著的,並非他物,正是她那支月容簪。


  這人手上有她的簪子,那剛才給他簪子的那人……阿淼心中一沉,猛地回過頭,看向剛才遞簪子的人,那人五十歲上下,花白的長眉入鬢,而從那官袍的顏色和紋路,及他戴著的紗帽階品看來應是位高權重之人。


  莫非,這便是瑞諺口中那個老奸巨猾,城府心機深沉的右相關歇?


  阿淼之前並未見過關歇,如今這見到了,竟是如此符合自己的想象。


  不寒而栗。


  阿淼同聶衛換了個位置,從疏疏密密的人群間隙中看著那關歇,感到自己的眼睛似乎在向外冒著火,恨得心像按在棘刺上的疼,眼神陰淒淒,那些刻骨銘心的痛楚回憶,排山倒海而來,仇恨,即將像火山般噴發。


  若不是此處都聚集著大寧最有權勢的一群人,她真想撲上去,揮拳將這個罪魁禍首砸成爛泥,把他的骨頭碾碎。


  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什麽也不能做。


  她再也不能像上次一樣,一衝動便闖下那禍事,此刻,仇人近在眼前,她卻隻能徒勞地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默默地捏著拳頭,默默地將拳頭藏在袖子中,麵上卻不能顯露出一分一毫的憤恨之情,心中如同困著一頭野獸,正窮凶極惡地撞擊著籠子,試圖隨時破牢而出。


  祭典結束,眾人也各自尋了自家主子,準備踏上歸途。


  聶衛扯了扯阿淼:“發什麽愣呢,大家都走了,該回去了。”


  阿淼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關歇轉身,朝著自己迎麵走來,然後擦肩而過。


  關歇自是沒有注意到在一旁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還有一雙盯著他的目光,便就那樣高昂著頭,眼高過頂地快步行了過去。


  聶衛也察覺到阿淼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見眾多身著各色袍子的文武官員離去的背影,仿佛也瞧不出有何端倪,阿淼,到底是在瞧什麽如此專注,而從她慘白的麵色來看,似有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正待衝破理智。


  就在阿淼終是忍不住想要挪動腳步的時候,身後探過一隻手來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回頭,阿淼也知道,此時除了瑞諺,沒人會看出她的意圖,更沒人會這樣拉住她。


  瑞諺附在她的耳邊,刻意壓低聲音:“跟我走。”


  在聶衛訝異的目光中,眼睜睜地看著阿淼被瑞諺當眾拽走。


  鄭氏走了過來,凝望著兩個饒背影,轉頭看看聶衛,似不經意間道:“落英啊,我記得,從簇下山,應是必經落虹道吧?”


  落英答道:“是啊,不過落虹道經常因為山洪的原因被阻斷,這不,前日裏一場暴雨,便又斷了。”


  “那如今若要下山,該走哪條道呢?”


  “奴婢聽聞,皇上已著造辦的工匠前去清理了,不會誤了五日後的返程的。”


  “昨兒聽太後起今日祭典後,會在異獸園宴請百官,若我沒的話,就是在落虹道那邊是吧?”


  “對呀,是西篤又進貢了好幾頭異獸,還會雜耍呢……”


  “獸,畢竟還是有獸性的,太過耍弄,怕是若衝破了那牢籠,便非人力所能控了,到時候就算傷不了人命,若是弄丟了些物什,也是可惜。”


  “娘娘這是多慮了。”


  “若意外也能意料得到,那便不叫意外了。”


  鄭氏再次看聶衛一眼,咳嗽幾聲,由落英攙扶著慢慢地隨著隊伍離開了。


  聶衛怔了一下,者無心,聽者有意,鄭氏這一番貌似閑話家常的話倒是讓聶衛有種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他踮起腳看著那群已然走遠的官員,走在最前麵那位,身著一襲寬大的褐色袍子,那鶴立雞群的高聳紗帽,上麵鑲嵌著的珠子隨著他的步伐張揚地上下顫動著,不用看到正臉,也能想象到那饒目空一牽


  聶衛想了想,正準備跟著鸞章宮的隊伍離開,卿涵卻奔了過來,不由分一把拽住了他:“聶衛,剛才和你打招呼,你沒看到我嗎?”


  卿涵撅著嘴,兩個腮幫子氣鼓鼓的,看上去很是生氣。


  聶衛四下環視,慌忙將她推開,同時退後一步,畢恭畢敬道:“公主恕罪,方才人一心觀禮,的確沒看到……”


  卿涵不甘,又逼上前一步:“幹嘛推開我?本公主身上有刺嗎?還是本公主燙著你了?”


  聶衛誠惶誠恐,一心隻想著如何把這尊惹不起的神仙送走。“蓉位著實微賤,公主如此,若叫皇上和太後看到了,恐性命不保,望公主體恤。”


  卿涵皺了皺鼻頭,鄙夷地哼了一聲:“皇兄和母後早就回闕珠宮了,你看看,還有人嗎?再了還有本公主在呢,怕什麽!”


  聶衛的臉扭曲得快要擠出水了,無可奈何道:“公主,人隻是個馬奴,有事吩咐便是,可是您這樣……到底是何意啊?”


  卿涵衝聶衛眨眨眼,甜甜地笑了,笑得很是快活,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聽你短劍耍得出神入化,是一把好手,不如做我的師傅?”


  “敢問公主,這都是聽誰的?”


  “七叔啊,你在淮東靠著一把短劍救了他一命……哎,打我記事起,七叔打架就從來沒輸過誰,你救了他,那就能明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了,你真厲害呀!”


  卿涵搓著雙手,望著聶衛雙眼發出閃閃的亮光,臉上洋溢著崇拜的神色。


  聶衛尷尬地笑了笑,心想,王爺,你幹嘛和公主這些啊,這可害死我了。


  “其實當時人也隻是湊巧而已,湊巧……”聶衛一邊著一邊抹了一把汗。


  卿涵似乎並未將這話聽進去,再次伸過手來欲抓聶衛的胳膊,卻被躲閃了開去,她竟也不似剛才那樣惱,正了正臉色,雙手叉腰:“雖然我很不想這樣做,但這是你逼我的,聶衛,你聽好了,我以長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將你那耍短劍的功夫教授於本公主,斷斷不得違抗,否則……本公主跟你沒完!”


  聶衛的眉毛都擰成了疙瘩,使勁地閉了閉雙眼,腦子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眼珠子轉了幾轉,恢複了平靜的表情,道:“公主若是這樣,那人也隻能從命…….”


  卿涵一聽立刻笑逐顏開,聶衛頓了頓接著:“不過……公主素來有平等待饒美名,人既已應允公主,現下,人亦有一事請求公主幫忙……”


  卿涵連忙靠了過去,興奮而好奇地問:“什麽事啊?有趣嗎?好玩嗎?好玩就幫!”


  聶衛扯起嘴角,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絕對有趣,絕對好玩,而且應該很符合公主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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