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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相見(上)

  都一入侯門深似海,但其實在朔王府的日子其實不算難熬,阿淼沒費多少工夫就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從一個逃難而來的饑民成為王府的丫鬟,雖隻是做些最底層的雜活,平日裏別這王府裏的正經主子,就連主子身邊的大丫鬟也不太能得見,阿淼時常在幹活兒之餘看著西苑的方向,那落英就是從那個方向把她帶過來的,那管事的方嬤嬤不在,兩個月後回來王府見著一群丫鬟中多了一個瘦的姑娘,有些畏生,卻並不露怯,見了她也並不顯得特別卑微順從,便從此總會多注意她幾眼,於是也隻有方嬤嬤注意到了她經常看著西苑的方向。


  這傍晚,阿淼收拾完廚房,靠在回廊上依然是默默地注視著西麵,竟看得出了神,就連方嬤嬤走過來也未察覺。


  “阿淼?”


  阿淼抬頭看到方嬤嬤的臉,忙站起來,微微欠身:“方嬤嬤好。”


  “我見你經常在這邊發呆,是有什麽心事嗎?”


  方嬤嬤並不是特意關心她,隻是好奇已久,作為在王府半輩子的老人,她從來不知道那個方向到底有什麽可以讓這個姑娘日日盯著看。


  “沒有,多謝嬤嬤關心。”阿淼回答的語氣不鹹不淡,方嬤嬤也覺得不好再追問下去,十六七歲的姑娘,心裏裝點事,也實屬正常,如果她隻是望一望,並未做出什麽奇怪或者出格的事,誰也管不了。


  這時,忽聽得北苑方向傳來一陣嘈雜,聽去似有很多人在怒吼,還夾雜著女子的抽泣聲,方嬤嬤忙跑過去,阿淼想了想,也立馬拔腿跟上。


  北苑有一片很大的中庭花園,花園盡頭就是朔王殿下平日辦公起居的正堂,這會中庭裏站著四五名家丁,圍著一名白衣女子,在大聲著什麽,外麵還有十幾名丫鬟在看熱鬧。


  阿淼這才聽清楚了,女子並不是在抽泣,而且是厲聲申辯著什麽。


  扒開人群,中間被圍著的那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她醒過來那有過一麵之緣的素塵。


  素塵被圍在中間,臉色發白,地上散落著幾張紙,上麵寫滿了字,好像還有一幅畫,阿淼又使勁往前湊了湊,想聽清楚他們到底在什麽。


  還沒等阿淼弄清楚到底怎麽回事,就被方嬤嬤揪著拖回了雜役房,並嚴肅地囑咐她不要多管閑事,尤其是涉及正堂那邊的事,還有素塵的事,最好也遠離。


  阿淼不太明白方嬤嬤特地這樣囑咐的用意,正堂和素塵,有什麽不可告人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關係嗎?

  沒過多久,北苑那邊的嘈雜聲漸漸平息,阿淼看到兩個家丁拖著素塵,把她關到了雜役房旁邊的柴房,出來的時候還上了鎖。家丁離開後很久,阿淼都沒聽到柴房那邊再有任何動靜,心下更加疑惑。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和素塵不熟,僅僅是在醒來那看到她和鄭氏一起過來,幾個月來話也沒上一句,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阿淼感覺,素塵出事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事。


  好不容易挨到大家都睡下了,方嬤嬤檢查了各個房間也回房休息了,阿淼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還關在柴房的素塵,來王府幾個月了,倒是也道聽途了一些關於素塵的事。


  拋棄青梅竹馬的戀人,背叛於她有恩的王妃娘娘,還勾引朔王殿下,妄圖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惜命比紙薄,王爺瞧不上她,隻做得了個通房丫鬟。


  總之,在丫鬟老媽子口口相傳中的素塵,就是這樣一個無恥的心機深沉的女人。


  想著想著,阿淼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披上外衣,悄悄出了門。


  今正是月中,十五的日子,一輪銀色的滿月掛在空上,灑下一地如水月光。


  阿淼不敢點燈,怕驚動了其他人,隻好頂著月色,摸著廊上垂下的藤蔓,依稀辨別著方向,朝柴房慢慢走去。


  柴房被上了鎖,隻在房頂上有一扇很的窗,得隻有四五歲的孩子才能勉強進出。


  阿淼搬來一架梯子,把裙角提起來,包住幾個從廚房偷摸著拿來的糕點,艱難地摸索著爬上了房頂,打開窗,探頭朝下麵看去,柴房裏全是成堆的柴草,靠著牆擺了七八堆,地上鋪著稻草,素塵側著身子斜躺在其中一堆稻草旁邊,一動不動。


  阿淼借著月光丟下一顆石子,想喚醒她,素塵果然被驚動了,身子動了動,向上看去,正好對上阿淼的目光。


  素塵驚了一跳,忙道:“是誰?誰在哪裏?”


  阿淼也忙回道:“你是叫素塵嗎,我是阿淼,你聲點,別被人聽到了。”


  “阿淼?”素塵一時間有點茫然,突然想起來了:“你就是王妃娘娘三個月前從路上撿回來的那個姑娘?”


  阿淼對於素塵用“撿回來”這個詞有些不太開心,自己又不是什麽貓貓狗狗,素塵冷笑一聲,躺了回去,似乎很不願意和阿淼話:“你一個雜役丫鬟,三更半夜不睡覺爬房頂,難道你也想進來這柴房和我作伴?”


  素塵沒好氣的表現並沒有讓阿淼覺得惱怒,她繼續朝素塵道:“我隻想著,你下午就被關在這裏了,也沒見人給你送飯,想必肯定是餓了,給你送點吃的來。”


  聽到這話素塵再次坐起來抬頭看著窗,逆著月光,素塵看不清楚阿淼的臉,事實上她也沒有記住過這個女孩子的臉。


  素塵坐起來看了看,再次躺下,背對著阿淼:“我怎樣不關你的事,也不需要你多管閑事,不想被罰就趕快下去。”


  阿淼皺皺眉頭:“你真的不吃嗎?這可是王妃娘娘晚膳沒用完的,很好吃的。”


  素塵心想這女孩子真是初來乍到沒心沒肺,要知道王府的廚房裏任何的東西,包括主子們吃剩下的飯菜糕點,都不是下人們隨便能拿的,阿淼居然敢隨便拿來給她一個被關起來的人吃,膽子真不。


  “你在膳房偷東西?”


  “沒抓到我,怎麽能叫做偷?”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和你又不熟。”


  “我隻想給你送點吃的,都是伺候主子的,無論犯了什麽錯,沒道理不讓吃飯吧?”


  素塵被阿淼這話給氣笑了,阿淼見狀也裂開嘴一笑,扔下一個紙包去。


  素塵伸手接住:“你這話得不對,做奴婢的犯錯,別不讓吃飯,就是要你去死,你也怨不得半句。”


  阿淼見素塵接住了紙包,便翻起身來坐在屋頂上,一邊望著那輪碩大的滿月,一邊啃著一個豆包,好久了吧,這個冬對於她真是太過漫長艱難了,真是難得還可以好好地看看這月亮,居高臨下地看看這個寂靜默然的朔王府。


  他,在哪裏呢?


  快四個月了,影子也沒瞧見一個,大概是離他太遠了吧。


  阿淼借著月光看向大中庭的方向,用手比劃了一個圓圈,整個王府就是建造在一座山丘之上,依照著山勢而上,順著山勢而下,而在山頂最高處那裏,聳立著的那座殿屋,應該便是他日常談兵論道,指點江山之處了吧。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王妃娘娘雖非傾城傾國之色,也是世間女子少有的優雅端莊,希望他,也不要是外麵傳的那個樣子吧。


  阿淼想著,竟然有些出神了,現在的她,有什麽資格去想象這些。


  “阿淼,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


  素塵刻意壓低的聲音從旁邊的窗悠悠地飄了出來,阿淼吞下一口豆包,道:“不該我知道的事,問你,你未必,知道了,對我未必有好處。”


  這丫頭,還是有幾分通透。


  素塵吃完糕點,沒有再跟阿淼搭話,自顧睡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再次醒來的時候,頭頂上那扇的窗已經關上了,看來,屋頂上那位看似不懂規矩的野丫頭,還是不會被這月色迷惑太久。


  阿淼很快就知道了素塵出事的前因後果。丁伯手下的廝不心漏嘴,丁伯那夜巡房時親眼看到素塵在王爺的書房鬼鬼祟祟,被抓的時候身上還搜出了公文,還有一張王爺標注過的戰場圖。


  現下可是多事之秋,東邊的強敵狄夷趁大寧忙於應付國內蔓延的災荒而開始在兩國邊境滋事,為此,王爺還特地囑咐府中眾人留意,防止東夷細作潛入把軍要機密竊取了去,想到這些丁伯覺得事態好像有些嚴重卻又不敢隨意處置,於是先把素塵關在柴房等王爺回來下命令。


  可是,王妃娘娘對此卻什麽都沒,而素塵當然不可能是東夷細作,起初阿淼還有些費解,後來想不明白也就懶得再去想,本身就不是她這樣卑微的下人應該考慮的事。


  聽朔王殿下剛打了個的勝仗即將歸來,是,卻是至關重要的一戰,在這外憂內患的節骨眼上,實則讓疲於應付而萎靡不振的朝廷為之一振。


  阿淼又聽,朔王殿下此次歸來之後稍作休整便會作為欽差去淮東賑災,對於他來,這是一個比沙場更為艱難的戰場,王妃娘娘為此整日愁眉不展,茶飯不思。


  是朔王殿下班師回朝的大日子,皇上親自率領百官到城門迎接,靖城百姓亦夾道歡迎,王府裏也難得一掃往日的冷清,人人都忙著,張燈結彩。


  阿淼這樣的雜役是沒有那種福氣可以到大街上瞻仰子和朔王的風采的,那,她早早地起來,照往常一樣跟方嬤嬤領了差事,去打掃中庭,還要將書房的地麵擦拭幹淨,平時這都是廝們的活兒,因為據朔王不喜歡王妃和素塵以外的女人進他的房,所以阿淼算了一下時間,從迎接儀式到王爺回到府裏,隻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必須在王爺踏進王府之前就做好這一切,然後自動消失。


  這些都是方嬤嬤告訴她的,本來方嬤嬤因為王爺的脾性不想把這活兒交給阿淼,但是今一早丁伯就領著手下的廝們出去了,的確沒有多餘的人手去打掃,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才遣了阿淼去。


  大中庭是一個很大的花園,東南西北都種滿了各種花草,密密麻麻的,要不是經常修整,就幾乎快看不到中間通向書房的那條青石板道了。


  阿淼很認真地清理著叢生的雜草,修剪著雜亂旁出的樹枝,把道上散落的鵝卵石放回盆栽裏,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做完這些,接著便是書房。


  阿淼站在書房的門外很久,並不是猶豫該不該進去,隻是很簡單地想看看仔細,書房除了大一些以外和王府其他房屋並無二致,那兩扇門也不例外,沒什麽特別之處,阿淼想起還被關在柴房的素塵,看起來毫不關心的王妃娘娘,所以,這裏麵真的如方嬤嬤得,除了她們兩位以外,任何女人都不得進入的嗎?


  推開門,是個很規整的方形內堂,正對門的台階上擺著一張黑色的大桌子,放著文房四寶,台階下兩側各擺放著一排椅子,看來是個議事廳。


  東邊有個門,看來是個內室,西邊是個敞開的間,掛著厚厚的簾子,後門是一張桌子,同樣放著文房四寶,桌子背後便是一整麵牆的書架,分門別類放著各種典籍書卷,有上千冊之多。


  阿淼走上台階,黑色的大桌麵上,硯台是上等的端硯,雕刻成兩條虯盤纏的樣子,一排筆架,整齊地掛著兩排毛筆,都被清洗得幹幹淨淨,旁白是筆洗,也是幹幹淨淨沒有一點殘漬。


  看來這個朔王,常年的治軍作風滲透到了他的骨子裏。


  阿淼的目光在書桌上一掃而過,突然,好像被什麽給勾住了一般,停在那個畫著青花的筆洗上。


  阿淼拿起筆洗仔細端詳,這個筆洗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青花的筆洗都是本朝很多王公貴族書房裏的都會有的物件,或花重金購得,或由皇上賞賜,並非稀罕之物。將筆洗翻過來看底端,頓時像有一道閃電劃過,阿淼怔住了,握著筆洗邊緣的手指有些微微發顫。


  這個筆洗,怎麽會在這裏?


  正在發呆之際,身後忽地傳來方嬤嬤的聲音:“你怎麽還在這裏?!”


  阿淼驚了一下,啊了一聲,轉身看是方嬤嬤,稍稍鬆了口氣,手上還拿著那隻筆洗。


  方嬤嬤急急地走過來拉住她:“王爺回府了,你趕快跟我走,快!”


  阿淼看看門外:“王爺已經回來了?不是應該還有半個時辰嗎?”


  “已經到前院了,看你半沒過來,幸好我來了,你竟然還在發呆,還動了王爺的東西,快走啊,你命還要不要了?!”方嬤嬤的一邊一邊焦急地向門外張望,阿淼見狀忙不迭哦了一聲,有些戀戀不舍地放下筆洗,被方嬤嬤拖著往門外去了。


  兩人出了書房,剛把門關好,轉身就見中庭的盡頭,王妃娘娘帶著一群丫鬟往書房這邊款款而來。


  阿淼第一眼就看到了,同王妃娘娘並肩而行的那位還未來得及換下戰袍的高大男子,便是那位朔王殿下,瑞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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