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禮物,淑妃的愛
“疑點?”雪姝幾不可見地眯了眯眸,捏著衣袖的手微微一緊,心思轉得飛快。
昨夜在確定秦婉如睡著後鶯歌便照著早先商議好的將除林嬤嬤外的延春宮的人都劈暈了。
對林嬤嬤則同秦婉如一樣,在火燒起來前點了她們的睡穴,待火勢漲了才解開穴道的。
為了能讓火勢迅速蔓延,她用了那人讓鶯歌給她的一種名為“見風燃”的粉末。
這種粉末無色無味,隻單純地作為引子,火一著就跟著火勢衝上天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難不成還能被發現?
伍浩昌自然不可能把這場大火與眼前的人聯係在一起,故麵對雪姝的疑惑,他沒有刻意隱瞞。
“是,”他說,“火源顯然在娘娘寢屋內間,據皇後娘娘所說,她醒來察覺走水時火勢已蔓延一發不可收拾,然在此前卻無一人來救火,宮人們為何未來救火?此乃疑點一。”
說著,他抬手朝那廢墟處指了好幾處。
“疑點二,昨夜西北風,按理說除火源外東南方該是燒損最嚴重的地方,然公主您看,東西南北,東南處燒損卻是最輕的。”
雪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見那堆廢墟唯有東南處有未被燒損的地方,放眼看去還能瞧見一塊宮殿柱子本來的顏色。
再觀他指的其他幾個地方,清一色的焦糊,根本不見一塊像樣的。
伍浩昌覺得可疑,雪姝卻一清二楚,因為那幾個地方剛好是她放“見風燃”的地方。
這叫什麽?
這可不可以稱之為純粹的“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當時就想著能以最快的速度,在其他宮裏人抵達之前把延春宮燒個精光,所以就沒想這麽多。
早知她這個刑部尚書外祖父是個極為細致的人,果然名不虛傳。
心下笑笑,雪姝佯裝震驚,問道:“所以,外祖父的意思是,有人縱火?”
再聽這聲“外祖父”,伍浩昌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對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時,他翕了翕唇,有那麽片刻險些忘記自己要說什麽。
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忙收回視線微垂眼簾,“不無可能。”
雪姝沒錯過他臉上那片刻的怔愣,哂然,卻是擰緊眉頭,“竟然有人縱火,這……那外祖父可已有頭緒?可知會是誰有意縱火?”
伍浩昌搖頭,“皇後娘娘說她也不清楚,可惜宮毀人亡,也尋不到人問,目前隻有逐步調查。”
這樣啊……
雪姝暗自沉吟,繼而掃了那廢墟一圈後說:“辛苦外祖父,既然如此我就不擾您老人家辦事了。”
聞言,伍浩昌再次朝她看過來,頭一次這般近的距離看他這個名義上的“外孫女”。
雪姝跟他對視,眨眨眼,微微一笑,繼而頷了頷首,“我這就去興央宮看母後,外祖父注意著身子,回去後代我向外祖母與曾祖母問聲好。”
她跟伍家的關係還不至於回去探望,也就僅限於問聲好的程度。
伍浩昌沒想到她竟會跟他說這些,畢竟這十五年來,伍家從未跟她有過什麽來往。
一時愕然,向來遵守禮節的伍浩昌竟頭一回忘了行禮,就這麽看著那嬌小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
他怎麽會忘了當初女兒當初將那小女嬰抱到他麵前時開心愉悅的模樣,怎麽會忘了她在看小女嬰時渾身所散發出的溫柔。
伍浩昌記得,她跟他說:“爹,今後雪姝便是我女兒,是您外孫女,您定不能區別對待,定要將她當親生孫女般對待。”
那時他說了什麽?
他好像應了,並篤定自己定當會將那小人兒當成親孫女待。
隻是她太小了,小得不足三斤,他抱到手中都生怕力氣大了會傷了她。
自那之後,玉瓏她娘時常便會進宮來看他們的外孫女,玉瓏也因這小女娃的到來變得開朗了許多。
而他也時常會在下朝後經得皇上允許來逗逗他日漸一個模樣兒的小孫女。
他本以為,有了這麽個小女娃後,他那因不能生育而鬱鬱寡歡日漸消瘦的女兒便重新做回以前的模樣。
且看她日漸好轉的身子,人人都覺得她會好起來,會繼續得皇上寵愛庇護,雖不見得平凡至少能平安過這一生。
然而他們又哪裏想得到,便如那回光返照一般,所謂的好轉不過短短一年時間。
她開始咯血,好不容易長回來的一點肉又沒了,她開始把藥當飯吃,開始不能靠自己走路了。
他去看她的時候她連起身都做不到了,可她卻已然堅持將孩子放在床邊。
明明那麽怕自己將病氣過給孩子,卻還是舍不得,便是隔著厚厚的簾子,她也要親眼看著孩子吃飯睡覺。
她說:“爹,雪姝就是老天爺送給我的禮物,便隻是看著她,我心口的這口氣就順暢了。”
她說:“可憐我雪姝,今生無緣親生爹娘疼愛,我又這副病癆身子,日後若是去了,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說:“爹你知道嗎,雪姝現在不僅會喚我母妃,還會安慰我,她說,‘雪姝給母妃呼呼,呼呼病病飛走’,爹,她好聽話,好乖,我好不想離開她。”
玉瓏還說了什麽,他記不全了,唯一深刻在腦海裏的便是她走的那一刻。
彼時的她早已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僅剩一層皮包裹著她那纖細的骨頭。
分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卻還死死抓著皇上的手。
央他,求他。
她哭著跟皇上說:“便當是臣妾最後一次任性,求您,免雪姝永世不死,許她此生安逸。”
他不知道那孩子對她來說究竟是何等存在,值得她至死都心心念念。
那時便有人說了,若非那孩子讓她抱了來,她或許能活得更久些,什麽老天爺送的禮物,那孩子,興許就是來克她的。
她明知外麵如何在傳,卻依舊不留餘力地從皇上那求來了一句“金口玉言”。
甚至在臨走前還讓奶娘將孩子抱到她麵前,哭著求孩子原諒。
原諒她這就要走了,原諒她做事半途而廢,原諒她不能給予她一個完整的童年。
所以那孩子,於她而言,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值得她……
“大人,大人,大人!”
侍衛的聲音打斷伍浩昌的思緒,渾身一怔。
猛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頭一次在現場想事想得這般出身,而那個方向早已沒了人的身影,趕緊著收回視線斂起心思,“可有查到什麽?”
侍衛眼神略微複雜,“就是沒查到什麽,所以想來請示您接下來要做什麽?”
問完後,侍衛的視線落在伍浩昌的眼睛上,來了句:“大人,您這是在哭麽?”
哭?
伍浩昌錯愕,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發現真是濕的。
一時間,伍浩昌心情複雜到了極點,隨手拿出方巾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沒好氣地跟那侍衛說:“哭什麽哭?沒看到我這是被煙熏了眼了啊?”
侍衛:“可是……”
“可什麽可,趕緊地,都給我看仔細了。”
……
“公主,伍大人不會真查出什麽吧?”
去興央宮的路上,送走被雪姝使喚著去延春宮附近看著的珍珠後,白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擔憂。
雪姝收起視線轉身繼續往興央宮走,邊道:“你覺得他會查出什麽?”
白茯看了看周圍,壓了聲音說:“不知道,奴婢就是怕,伍大人的名聲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再回想一下,看沒有其他可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地方被您跟鶯歌遺漏了,想好咱還能趁早彌補一下。”
雪姝被白茯這小心樣兒逗笑了,“得了吧你,膽兒能不能放大點兒?我倒是一點不覺著他能查出什麽。”
放火的是她沒錯,但關鍵在於在外人眼裏她僅僅隻是個仗了昭王勢的幸運野丫頭。
她有那麽大本事把延春宮燒個精光?向來行得正坐得端的昭王會縱容她做這種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