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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 羅石頭直言諫李佑 杜行敏陰謀執齊王

  話說白肥兒來到齊州之後,與權萬紀十分投緣,兩個人隔三差五就相約來到酒店飲酒,三杯兩盞之後就開始互道衷腸,白肥兒說:“我很欣賞你這個人,剛正不阿,不像苗山風處處藏著噎著。”權萬紀說:“這樣的話到我這裏說說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到別的地方去說。萬一到了苗山風的耳朵裏,你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就要受到影響了。”白肥兒說:“其實我也沒有那麽怕我們之間的關係受到影響。”權萬紀說:“你能有今天,離不開人家的支持。現如今你與他的想法有所不同,這是情有可原的,但也沒必要因為這個跟別人鬧別扭。”白肥兒挑起大拇指說:“想不到你的心胸如此寬廣,我在長安聽到很多關於你的傳言,他們都說你心胸狹窄、為人苛刻,依據法條製裁各種罪行,我覺得這無可厚非。”一聽這話,權萬紀非常的感動,說:“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在我有生之年,他是遇不到真正了解我的人了,想不到我還是遇到了你,真是不虛此生了。”


  兩個人不知不覺已經喝了很多,視線開始模糊,嘴裏開始胡言亂語。酒店裏的人無不為之側目,店家趕緊湊過來說:“二位都喝多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權萬紀眯著眼睛說:“你是擔心我給不了酒錢嗎?”店家說:“一看你這一身行頭,就知道你是朝中的大官,怎麽會擔心你給不了酒錢呢?我隻是覺得你喝的有點多了,酒後失言那可是要惹禍上身的,我是出於一番好意。”權萬紀從袖子裏摸出一把銅錢放到桌子上說:“既然如此,那就到此為止吧!”白肥兒一看這情形,也從袖子裏摸錢。卻被權萬紀攔住了,說:“下次吧!這一次我請了,我現在缺的是朋友,不是這兩個銅子兒。”白肥兒一看權萬紀的眼睛,發現這個眾人眼中的酷吏竟然在眼睛裏噙滿了淚水。二人在酒店門口分別,權萬紀在仆人的攙扶之下一路往前走,穿過了一條街道又往前走了一段,突然被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道攔住了。


  權萬紀不耐煩的說:“你是什麽人?趕緊給我讓開,要是把我惹急了,可沒有好果子吃。”老道笑著說:“隻需給貧道一點功夫,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權萬紀說:“你沒有瞧出來嗎?我現在喝多了,走路都打晃,你把我攔在這裏,要是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在街上多不好。”老道說:“既然如此,我就長話短說,你知不知道你要大禍臨頭了。”一聽這話權萬紀不由得怒火萬丈,隻是頭頂的太陽說:“我說你這個老道怎麽這麽不懂事呢?大白天的敢這樣咒我,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老到嘴角露出笑容,一揮手裏的拂塵,用沙啞的聲音說:“等你回去之後,你好好照一照鏡子,你眼神黯淡,應堂發黑,這可是大凶之兆。要想破除此厄,你要趕緊辭官回歸故裏。”權萬紀說:“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就是靠說這種嚇人的話騙錢的。”於是從袖子裏摸出一定銀子塞給了老道,挑著眉毛說:“錢我不要了,你給我說點好聽的。”


  老到搖搖頭,把錢還給他,說:“貧道一向與人為善,從不騙人,今天我把該說的話都說了,至於能不能救你,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然後飄然而去,權萬紀回到家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才睡著了。第二天一大早立刻讓仆人去街上找名老道,可這位老道就像是蒸發了一樣,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的蹤影。仆人垂頭喪氣的回來了,權萬紀耷拉著腦袋說:“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沒有找到。”仆人跪下說:“請阿郎責罰。”權萬紀說:“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我既然無緣相見,又何必勉強呢?”之後讓仆人退下,其實沒事的時候權萬紀也會偷偷占卜。於是他從一個小盒子裏拿出來一枚龜甲和三枚銅錢,搖了六次,得了一卦。既然是否卦,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看來這一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不過權萬紀從來都是一個不信命的人。一次他與一位儒生交談,儒生總是說顏回優於子貢,權萬紀實在聽不下去了,反駁說:“腐儒們都覺得顏回優於子共,我卻有不同的看法,相比於子貢,顏回樂安天命。這其實並沒有什麽了不起,所有不求上進的人都樂安天命。而子貢就不同,通過一己之力,破除貧賤而得富貴,如果不是他擁有過億的資產,孔子拿什麽周遊列國?顏回之,所以早亡,很可能是因為貧病交攻,不為五鬥米折腰,固然聽起來很了不起,可如果兒子生病了,做父親的難道不是要去下跪為兒子求得一線生機嗎?人說話不要過於輕巧,叔孫武說‘子貢賢於仲尼’我覺得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權萬紀的這番話可謂離經叛道,卻仍然有人覺得他說的話頗有道理。


  基於這樣的想法,權萬紀並不打算因為形勢不利而選擇退而自保,而是想著憑借一己之力扭轉形勢。當時陰弘智把自己妻家的兄弟舉薦給了齊王,這一對兄弟長者叫做燕弘信,又這叫做燕弘亮。這樣人奉命招募死士,一時間齊王府裏烏煙瘴氣。這些死士都是亡命之徒,眼中隻有棋王沒有天子。齊王得意的說:“有了他們替我招募的壯士,我可以高枕無憂了。”燕弘信和燕弘亮兄弟兩個成了齊王的左膀右臂,齊王甚至私下裏給了他們封號,燕弘信被封為拓東王,燕弘亮被封為拓西王。知道這些事情之後,權萬紀被嚇得麵如土色,心想這些事情如果讓皇帝知道了,自己作為輔佐齊王的人,肯定難辭其咎。於是他想辦法將消息傳回長安,房喬在得知消息之後不敢隱瞞,趕緊去見皇帝。如此這般一說,皇帝勃然大怒,說:“有人敢這麽詆毀朕的兒子?”房喬說:“權萬紀雖然為人苛刻,應該還不至於故意詆毀齊王,再說齊王真的出什麽問題,他也難辭其咎。”


  皇帝說:“既然如此,那這樣吧!就把齊王和權萬紀都照到長安來當麵對峙。”房喬說:“權萬紀是秘密告發齊王,如果這麽做,豈不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齊王,往後他們主仆還要如何相處呢?”皇帝說:“輔佐一個人就該以誠相待,要是朕派去輔佐皇子的人都這樣做,他們還如何能相信彼此呢?朕父子之間也會失去信任。”於是中書省起草上諭,經尚書省發往齊州。齊王得知消息之後勃然大怒,不過他還來不及生氣就被京裏來的人帶走了,一路之上風餐露宿,到達長安的時候,齊王已經消瘦的不像樣子。而這個時候權萬紀已經是皮膚黢黑、皮包骨頭了。兩個眼珠像是幹扁了的黑豆。二人來到禦前,皇帝說:“現在你們兩個把事情澄清一下吧!”


  這個時候的權萬紀還沒有開始說話就開始抖了起來,心裏暗暗叫苦。要是當初經嘮叨的話,離開齊州這個是非之地,自己何至於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他又想起了當年知道進退的範雎和貪戀權位的李斯。吞吞吐吐,好半天才把該說的說完,齊王因為心裏有鬼,說話也非常的不利索。本以為皇帝會嚴厲的處置齊王,沒想到皇帝說:“回去之後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全部都打發了,要好好讀書,學習禮儀……”皇上在那裏說的正起勁,齊王卻不知道在那裏想著什麽。之後皇帝竟然讓齊王與權萬紀結伴返回齊州。權萬紀心中暗自叫苦,出了長安城,齊王仍舊不敢表現的太過分,心裏想的是到了齊州之後老子再收拾你。此時的權萬紀不敢用眼睛看向齊王,他已經深切的感受到這一次他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齊州,權萬紀很快就消失了,他躲在自己的宅子裏,誰也不敢見。


  燕弘信說:“殺死權萬紀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而是要想辦法掩人耳目,我們大張旗鼓的解散死士,然後在背地裏以更高的價格把他們聚攏在一起。”齊王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是真的謀反了。”燕弘信說:“就算是真的謀反又有什麽不行的呢?殿下如此的英武,皇帝的年紀一天天大了,而且身上有病,真要是到了戰場之上,未必就贏不了他。”齊王說:“阿爺這一生大戰小戰,不知經曆了多少回,我可從來沒有打過仗,你真覺得我行嗎?”燕弘信說:“殿下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殿下手底下的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凡,到了戰場之上,不僅可以以一當十以一當百,以一當千,以一當萬。”齊王說:“以一當萬有點過頭了吧!”燕弘信說:“總而言之,隻要我們這些人上下一心,完全可以與皇帝一決雌雄,請你想想看陛下為什麽能得天下?還不是因為他是曾經的少年英雄嗎?”


  不久之後,整個齊王府彌漫著一種樂觀的情緒,似乎天下對於他們而言唾手可得。羅石頭是齊王府上一個不起眼的人物,發現這樣的傾向之後,趕緊去見齊王。齊王說:“你來見我有什麽要說的呢?是不是也勸我與阿爺決裂?”羅石頭說:“殿下,陛下還是唐國公二公子的時候,就曾經在雁門關救過駕。之後從太原起兵到征戰四方,他的功勞越累積越多,最終連皇帝在壓製他的時候都特別吃力,更不要說皇嗣了。殿下自己覺得比當年的陛下強嗎?”齊王低頭說:“當年陛下的確很能打仗,可如今他常年居住在深宮之中,再加上各種疾病的折磨,每天堆得像山一樣的奏本,他打仗還能像從前一樣嗎?”羅石頭說:“請問殿下,手底下的哪一個人可以跟房先生比,又有哪一個人可以與李士勣將軍在戰場上一決雌雄呢?”


  齊王說:“你不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羅石頭說:“再說你以什麽名義起兵呢?”一聽這話,齊王頓時興奮起來,兩隻眼睛閃著賊光搓著雙掌說:“這個我早就想好了,清君側。我們就說陛下的身邊有奸臣,我們要清除奸臣,匡扶社稷。”見齊王沒有辦法說服,羅石頭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拱手說:“殿下成功的說服了我,希望殿下能夠得償所願。”齊王熱情的說:“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是個人才,這一次希望你能夠助我一臂之力。”一聽這話羅石頭瞬間有了想法,壓低聲音又盡可能柔和的聲調說:“殿下,在這城中有一個叫杜行敏的人,此人為人機警,殺伐決斷,從不含糊,如果殿下能夠重用他的話,想必會如虎添翼。”齊王高興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說:“明天讓他來見我吧!如果他真的跟你說的那樣,我絕對不會委屈了他。”


  明日一早,杜行敏來到齊王府。齊王一看,見此人身形高大、狀貌雄偉,雙目炯炯有神。笑著說:“你應該是一條好漢,到我的手底下,你希望做些什麽呢?”杜行敏說:“我當然希望帶兵了。”齊王一聽這話心裏咯噔一下,說:“帶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知道讓你帶兵,簡直是把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你。”杜行敏說:“久聞大王善於識人,如果以大王的想法覺得我這個人可用那就用,如果覺得不可用我就去謀別的出路。”齊王立刻簽署了對他的任命,燕弘信和燕弘信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大吃一驚,因為拓東王拓西王隻是虛銜,想不到一不留神一個實權職位竟然這樣給人家奪走了,燕弘信來到齊王的麵前說:“殿下,對杜行敏的任命太草率了,是不是暫緩執行,等經過考驗之後再去落實。”齊王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豈能出爾反爾?”


  齊州的形勢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朝廷在齊州的密探很快把消息送了回去。政事堂廷臣們一個個顯得非常的緊張,房喬說:“齊王所轄之下的地方廣大而且富庶,隻要他所用得人短時間內撲滅,怕是沒有那麽容易。”李世勣說:“我願意替陛下掃除這個禍患。”房喬說:“這樣吧!調集周邊九州的兵力圍攻其中,使其首尾不能相顧,或許可以一舉成功。”之後大家來到禦前,皇帝看上去也是一臉的愁容,說:“當初朕要廣行分封,群臣反對,現如今果然連朕的兒子都反了,說起來真讓人感到寒心。說說吧,你們打算如何評定這一場鍋亂?”房喬說:“要想一舉撲滅,最好的辦法是由兵部尚書李世勣親自率領周邊五州的兵馬圍攻齊州。”皇上說:“如此一來可就苦了百姓了。”


  皇帝看起來非常的失落,忽然他說:“都怪那個權萬紀過於偏執苛刻,要不然朕的兒子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此言一出,群臣無不側目,於是皇帝頒布了敕書,兵部尚書李世勣點了九個州的兵力一起討伐齊王,消息傳出之後,齊王非常的緊張,燕弘信和燕弘亮被請到跟前,說:“大戰一觸即發,你們覺得該如何應對呢?”燕弘信不慌不忙的說:“陛下,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慌,那個李世勣其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隻要殿下親自率領大軍迎擊,必定能夠大破敵軍,說不定可以一舉拿下長安。就算是長安一時半會兒拿不下來也可以打進洛陽,與陛下分天下而治。”齊王說:“聽了你的話,我心裏踏實多了。”這二人走了之後,羅石頭來到了齊王的麵前。齊王說:“你有什麽妙計可以幫助我破敵嗎?”羅石頭說:“李世勣根本不足為慮,憑借殿下的雄才天下唾手可得。”齊王說:“這個時候我要聽到的不是你的誇讚,而是你的辦法。”


  羅石頭說:“殿下,為什麽不找杜行敏商量呢?”於是把杜行敏請到了跟前,齊王說:“你說有什麽好的對敵之策呢?”杜行敏輕描淡寫的說:“從長安到齊州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是書上說的很清楚,他們要在齊州的附近調兵,不如我們趁著李世勣還沒有到達前線的時刻率先出擊。”一聽此言,齊王感到豁然開朗,說:“你果然是個人才,就按照你說的安排吧!缺什麽東西盡管給我說,我一定全力支持。”不久之後燕弘信和燕弘亮兩個人聽說了這件事,燕弘信說:“殿下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這個杜行敏有問題。”齊王說:“能有什麽問題呢?我看你純粹就是嫉妒人家。”燕弘信說:“殿下,這是說的哪裏話?我現在巴不得殿下身邊都是優秀的文臣武將,這樣殿下才有可能真正主持天下。不如這樣,凡是涉及到護衛王府的事他不許插手,他隻負責對外迎敵。”


  齊王點點頭說:“這個要求不過分,就這麽定了吧!”羅石頭來到了杜行敏的家,那個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杜行敏還沒有睡,借著燈光攤開地圖,在那裏琢磨著。羅石頭笑著說:“如此點燈熬油,你這是真的要幫助他對付朝廷了。”杜行敏說:“朝廷打算調集齊州周邊的兵對付齊王,可以看得出來,這個時候他們也是捉襟見肘。”羅石頭說:“如此說來,這一場禍亂又要持續很長時間?”杜行敏說:“那就要看咱們怎麽做了?齊王已經答應了,由我來帶兵。”羅石頭笑著說:“如此說來,齊王的好日子到頭了。”杜行敏說:“好日子會不會到頭,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凡是涉及護衛王府的事,他們不會讓我染指,所以我們要控製棋王並不容易。”


  羅石頭說:“如果沒辦法把期望控製起來,他手底下的那些死士們就可以大有作為。”杜行敏看著地圖皺著眉頭說:“一定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才可以。”兩個人陷入了沉思,這個時候的權萬紀仿佛被架到油鍋上烤一樣,心裏別提有多不是滋味了。在猶豫了幾天之後,終於負責監視他的人發現他的家已經空了,這個消息立刻驚動了齊王,不等齊王發話,燕弘信已經下令一定不能讓權萬紀活著離開齊州。忙活了一陣子之後,燕弘信、燕弘亮忽然發現有一個關鍵的人物沒有拿下,韋文振弓馬嫻熟、精於用兵,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人才,如果能夠與他同謀反叛朝廷無異於如虎添翼,於是設法把他騙到了齊王的府上,齊王陪著笑臉,把一杯酒端到他的麵前,說:“如果你願意跟著我們一起有一番作為,然後共享榮華富貴,那就與我們一起做吧!”韋文振說:“我韋某人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不是誰都可以與我為伍。”


  一聽這話,齊王以及燕氏兄弟一下子呆住了,齊王說:“你說吧,怎麽樣才肯與我同謀?”韋文振說:“很簡單,派你手底下最得力的人與我打鬥,隻有能勝過我的人才配與我為伍,孔子說過,吾友不如己者。”齊王說:“那好,我就從我的腹中選壯士與你搏鬥,要是我的人贏了,你可不許反悔。”韋文振笑著說:“我說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於是他們相約在小樹林,一會兒亡命之徒拿著短刀和弓箭,想要利用這個機會殺了韋文振,為首的那廝說:“這廝有什麽了不起,竟敢瞧不起我們,今天我們就要他的命。”鳴鑼之後雙方開始打鬥,沒想到韋文振並沒有與他們糾纏,而是掉頭就跑,跑步的速度之快,超出他們所有人的預料,燕弘信趕緊說:“不好,這廝要跑,無論如何不能讓他逃走,一定要把他的屍首留在齊州境內。”一轉眼的功夫,韋文振和這些亡命之徒都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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