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 褚遂良請緩封皇子 侯君集怨憤生異心
在這個時候,有一塊肉卡在了他的嗓子眼兒,趕緊拿起一杯酒倒進了自己的嘴裏。那塊肉被順了下去,沒想到很快這塊肉就要從嘴裏跳出來。原來他吃的肉不是一般的肉,而是一個人的心肝。到底是誰的心肝,姑且按住不表。隻說長安城大街小巷都在傳一個消息,每個人看起來都如喪考妣。丘行恭平日與魏征並沒有什麽往來,可如今魏征在朝中有非常高的威望,於是他騎馬來到魏征的府門之外,這個時候魏征的兒子已經穿著一身素衣等在外麵,每來一個人都要上前見禮。進門之後看見院子裏已經搭起了靈堂,許多與魏征平常不往來的人也出現在了這裏。魏征這個人眼裏隻有規矩,沒有人情,所以在巢中它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孤臣。因為皇上太過於倚重他,所以多年以來,屢次犯顏直諫,不但沒有惹禍上身,反而一再得到皇帝的封賞。到如今得以善終,這實在是非常難得的。在這個時候誰要是魏征的朋友?誰就會得到世人的尊重。
如果在平時這些人大概都會被拒之門外,可如今家裏辦喪禮,把人轟出去是不太好的。當眾人都等著房喬、長孫無忌這樣的大人物出現的時候,卻發現他們一個個都非常的低調。等了很久還是不來,丘行恭說:“魏夫子不幸病故,朝中的重臣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吊唁,這實在是有點讓人寒心。”旁邊一個小官說:“將軍何出此言?這些人在魏夫子病重的時候都已經探視過了,可見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沒有問題的,相反在為父子病故之後,這麽多來湊熱鬧的人,他們的動機才真的可疑。”丘行恭說:“剛才我說的話是開個玩笑,你說的很對,我也覺得生前沒有什麽交情,死後來湊熱鬧實在有些不妥。”如果你不了解實際情況,會以丘行恭跟魏征是老交情。本來皇上已經下旨。要給魏征舉行極為隆重的葬禮,卻為他的夫人上書謝絕了,表示亡人一生素儉,皇帝也沒有勉強。
當天,長孫無忌來到禦前,皇上說:“朕已經下旨讓魏夫子陪葬昭陵,可是他的夫人上書謝絕,你覺得他是真的不想陪葬在昭陵,還是跟朕客氣的。”長孫無忌說:“陛下,魏夫子應該是真的不想陪葬在昭陵,畢竟九泉之下他還會遇到建成和元吉等人。”皇上說:“朕已經準了夫人所請。”長孫無忌說:“這件事情希望陛下能夠體諒,不要怨恨他。”皇上說:“這麽多年魏夫子為我做的夠多了,現如今他已經沒了,朕也不想再為難他了。”長孫無忌說:“陛下,魏夫子這個人自比管仲,其實他比管仲要忠誠一些,據我所知在私下裏,他常常為見證和緣起的遭遇感到難過。”皇上說:“人同此心,朕並不怨他。”長孫無忌說:“陛下的心胸比海洋還要遼闊,比天空還要高遠,魏夫子能在有生之年遇到陛下,才有機會施展畢生所學,要是真的讓建成和元吉得勢,他的成就未必比現在高。”
長孫無忌看似替魏征說話,實際上他在利用一切機會破壞魏征留給皇帝的印象。他已經死了,沒有辦法自清,所以長孫無忌說什麽就是什麽。回到家裏之後,褚遂良來到了府上。見麵之後直奔主題,褚遂良說:“明公說的沒錯,魏征雖然現在看起來非常的風光,相信不久之後,大家唯恐已知不及。”長孫無忌說:“這世上的人都有所求,或者貪名或者圖利,如果有人自稱什麽都不圖,那可以不用問他一定是一個騙子。”褚遂良說:“根據明公的指示,我多次想魏夫子提出請求,希望他每一次給皇帝上書,都能留一份給我,我會把它收錄到史書當中。這樣一來後世的人們就會有這樣一種印象,貞觀朝之所以能夠興盛,是因為魏征的諫言。他果然答應了我的請求,而且送的越來越快。”
長孫無忌笑著說:“不過這麽一來的確也有些麻煩,後世的人們可能真的這麽覺得。”褚遂良說:“自從我做了諫議大夫之後,處處表現的跟魏夫子一樣,以至於後來他真的拿我當自己的傳人。”長孫無忌笑著說:“你可以假戲真做。”褚遂良說:“可這樣一來,對於貞觀朝的其他人不是很不公平嗎?”長孫無忌說:“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沒有盡善盡美,隻要把事情做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就行了。”這個時候,褚遂良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搓著雙手說:“不過會不會真的有這樣的問題,魏征的奏書被後世的人們所熟悉,皇上的很多過失也會被大家所知道,相比之下,皇帝就是一個虎頭蛇尾、利欲熏心的人,而他為爭就是光彩奪目的一代諍臣。”長孫無忌說:“這麽做,雖然有點對不起皇帝,但我覺得損害他不至於太多,再說我們這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他根本就沒有重用過魏征和至於有今天的這一場麻煩。”
褚遂良走了之後,門客從屏風後麵出來。笑著說:“這世上有很多這樣的君子,用最嚴格的道德去規範別人,以此來抬高自己的聲望。”魏征下葬之後,碑文由皇帝親自書寫。這個時候魏爭的榮譽已經到達了頂點,邱行恭似乎已經聞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他開始注意跟魏家的人保持距離。不久之後,京城當中又傳出一則奇聞。右後衛大將軍邱行恭花高價把劉文蘭的心肝買來炒成菜給吃了。原來這個劉文蘭並不是什麽好人,皇帝授予他刺史之職,他不思報效,反而有了牟利之心。被遊文芝告發之後,被有思論罪、腰斬於市。消息傳出之後,有的人讚美丘行恭,誇他嫉惡如仇。也有的人覺得他做的有點過頭了。不久之後皇帝知道了這件事情,廷臣被召集到禦前,皇帝說:“你們覺得這件事如何?”岑文本說:“以下聽說過齊桓公身邊的易牙和豎刁嗎?易牙為了滿足齊桓公的口福,竟然殺了自己的兒子。豎刁為了滿足齊桓公的口福,竟然揮刀自宮。陛下覺得他們是不是對齊桓公愛到了極點呢?到目前為止就聽說他一個人這麽做,難道滿朝文武隻有他一個人是忠臣?還是說在這滿朝文武當中秋行宮對陛下最忠心?”
皇上說:“把人家比作易牙和豎刁,這有點過頭了吧!”岑文本說:“陛下覺得過頭了嗎?朝廷已經製定了律令,如果有人犯罪一律定罪就是了,何至於要吃人的心肝呢?一個人的忠心如果超出了常理,就隻能說明這個人一定另有所圖,而且這個圖謀更大。”皇上說:“你說的很有道理。”不久之後,丘行恭被請到禦前,皇上說:“國有常法、事有常理,罪斷於法、事決於理。要說忠心,皇嗣以及種眾皇子的中心一定要超過你,怎麽沒見他們吃過反賊的心肝呢?”
一聽這話丘行恭非常的狼狽,耷拉著腦袋說:“臣知道錯了,望陛下責罰。”皇帝說:“這也不會罰你,隻希望你以後能夠多加注意,凡事適可而止。要是做的超出了常理,大家就覺得你像是易牙、豎刁那樣的人,把這樣的印象留給眾臣,你會有一個好的前途嗎?”丘行恭出了大內,感覺自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一陣風吹過來,他就像是稻草一樣,一不留神就會散落一地。就在這個時候遠遠的瞧見一個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苗山風。丘行恭說:“後悔沒有聽你的話,以至於有驚天的狼狽。”苗山風說:“我沒記得自己對你說過什麽,為什麽你會有這樣的感覺呢?”丘行恭說:“我就是想找個人說出這番話,你也不要多想。”苗山風說:“以後這樣的話不必對我說了,你我素不相識,突然對我說這樣的話,我會覺得不自在。”
丘行恭一聽這話,不由得汗毛炸立起來了,嘴裏開始不幹不淨。苗山風說:“告辭了,願與永不相見。”這個時候丘行恭真是倍感失落,本來以為此舉可以很好的討好皇帝,沒想到人家根本不領情。夜裏月光灑在地上,那是一彎冰冷的殘月,在淒清的夜裏冒著寒光。苗山風在職房一邊翻閱著文件,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曾幾何時,他咬緊牙關一定要有所作為。不僅是為了光大門庭,也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不久之後,長孫無忌來到了他的身後。忽然說:“辦公的時候一定要專心,如果沒辦法集中心思,那就把手裏的活放下,活沒有按時做完,隻是一個懶字。要是做錯了,很可能會引發意想不到的後果,那可就無可挽回了。”苗山風趕緊離開座位拱手說:“見過長孫司徒。”長孫無忌擺了擺手說:“陛下一會兒封我做司徒,一會兒又改讓我做司空,過一段時間又讓我做回司徒,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苗山風說:“江山如溝渠,人生如流水,流水總是跟著勾去的樣子走的,如果反複去問,為什麽溝渠是這個樣子?這是沒有什麽意思的。”長孫無忌撇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走了。苗山風自知失言,但也不好追上去問。隻好任憑他走了。心中像是十二個和尚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話說魏征變故之後,皇上非常的失落。好幾次當著眾臣的麵。說自己失去魏征之後是多麽的痛苦,轉眼已經是二月初一,正逢舉行大朝會的日子。議論完了國事,皇上從禦座上下來,一邊踱步一邊說:“以銅為鏡,可以正冠,衣。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魏夫子過世了,朕失去了一麵鏡子。”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淒愴,語調傷感,在場的很多人不禁落淚。
這個時候褚遂良的心中就開始活動了,魏征所扮演的角色,在皇上的心中既然是如此的重要。那麽放眼滿朝文武,誰最能夠替補這個角色呢?除了他褚遂良,還有別人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魏征上給皇帝的每一份奏表,他手裏都有副本。所以他要學習魏征,非常的便利。於是開始在家中練習魏征在寫作本時的語氣,與皇帝答對時的神態。當然他是個明白人,知道學東西的時候,隻需學其神,無需學其形。如果什麽都模仿到最後一定沒辦法替代對方,反而隨著時間流逝,不斷反襯出對方難得。你應該表現出適當的不同,當皇上接受你的不同時之前,那一個也就被漸漸淡忘了。在之後的日子裏,皇上就逐漸感受到了發生在褚遂良身上的變化。跟皇帝說話越來越直來直去,雖然很多次都讓皇帝覺得有些難堪,但他都忍了,因為他需要有人對他說實話,盡管實話聽起來不是那麽一句話。其實除我雖然所說的實話也是要打一些折扣的,隻是給皇帝提供了另外一個思考問題的角度,如此而已。
這一天他回到家中,躺在那裏望著屋頂,把朝中的大小事物仔細的捋了一捋,慢慢發現有一個問題。其實已經非常嚴重,卻很少有人提及。他決定碰這個雷區,徹夜未眠寫下了一份奏表。之後有逐字逐句的修飾,希望既能夠不必觸怒皇帝,又能夠很好的說明問題。天亮之後帶著奏表來到大內,太監把這份奏表遞給了皇帝,皇帝仔細的看了一遍,說:“讓他進來吧!”褚遂良昂然而入麵,對皇帝飄飄下拜,皇上說:“你的奏表朕看了,現在把你請到禦前還有什麽要說的嗎?”褚遂良說:“陛下,刺史、都督是非常重要的職位,這些年陛下很多皇子都派到地方上做都督或者刺史,而他們當中許多人非常的年幼,根本沒有辦法處理公務,臣以為此舉非常的不妥,望陛下及時改正過失。”
皇上說:“這件事朕是這麽想的,秦朝之所以二世而亡,就是因為他沒有分封,一旦鹹陽有難,根本沒有人來救援它。周朝為什麽能夠綿延八百年之久?根本就在於分封,朝中的天子地方,諸侯出自同一家,這就是所謂天下一家。”褚遂良說:“周朝雖然有八百年的社稷,但是在這漫長的八百年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時間,朝廷已經沒有辦法節製地方。實際上周朝經曆的時間並不比夏朝和商朝多。”皇帝說:“夏朝四百年,商朝六百年,這兩個都不短。”褚遂良說:“當初陛下要分封功臣,當時朝中大多數人都不支持,沒想到陛下如此的執著,把偌大的一個地方交給一個兒童治理,陛下覺得這行得通嗎?”皇上說:“你就說應該怎麽辦吧!”褚遂良這個時候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熱情的說:“臣不隻是指出問題,也準備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皇帝一臉期待的說:“你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呢?”褚遂良說:“我的辦法就是陛下不應該這麽著急讓還沒有成年的皇子去承擔這麽繁重的事務,而是應該先把他們集中起來,再聘請名師來教導他們,讓他們學會經術,再把他們派到地方上擔任刺史都督,這樣於公於私都便利。”皇上說:“你說的對,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來吧!”這是魏征離開人世之後,褚遂良第一次就關鍵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見解而被皇帝接受。事成之後,他馬上來到長孫無忌的府邸,以師生之禮見之。長孫無忌說:“你來見我有何貴幹?”褚遂良說:“我來其實就是為了向你說明,雖然我的諫言得到了陛下的認可。但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做不了魏征,一來我沒有魏征的才幹,二來我也沒有身為貳臣的包袱。”長孫無忌說:“我能夠看得出來你非常的賣力,但我說句話你還真的別不信,雖然這一次你的表現很好,但皇上對你的信任遠超不過那些跟皇上從潛邸一路走來的人。”
雖然這番話是長孫無忌說的,可褚遂良打心裏是不信的。他覺得憑借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取代魏征,而皇帝對魏征的信任是無以複加的。不過魏征離開人世之後,那就是兩回事了。因為他要取代魏征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他就必須讓魏征從那個光芒四射的形象逐漸的暗淡下來,之後一點點模糊乃至於消失。不過在這個問題上,長孫無忌更加的清醒。皇帝對魏征的信任並不是無以複加的,所以說魏征與皇帝是一對知己,但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算盤。不像長孫無忌與皇帝,彼此之間不隻有算計,私教也是非常好的。不過有些事情其實沒有辦法分得很清楚,我已經能夠有皇帝這麽多年默契的合作,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說不過去的。隻不過這個感情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往往派不上用場。
其實所有的感情都經不起利益的考驗,長孫無忌為了成為霍光,已經製定了非常詳細的計劃。而能夠讓他執行這一計劃。最重要的條件就是皇帝對他的信任,雖然他看起來沒有擔任什麽重要的職務,實際上他發揮的作用比一般的朝廷重臣還要大,隻是他不在政事堂議事罷了。天氣就這樣一點點暖和起來,雪在融化,草在萌芽。陽光灑落在地麵上,皇上說:“屋子裏陰氣太重了,正要去外麵看一看。”來到殿外之後,碰巧房喬過來了,行禮之後,皇帝說:“這是有什麽事嗎?”房喬說:“洛州都督出缺了,這個位置至關重要,所以不能空著,要馬上派一位合適的人去填補這個空缺。”皇上點點頭說:“看來你已經物色好了人選。”房喬說:“的確,不過這個人現在是東宮詹事,讓他去洛州做都督,他可能會覺得委屈吧!”
皇上說:“這件事就這麽定了,朕去跟他說。”不久之後,東宮詹事張亮就被請到了禦前,皇帝說:“洛州都督這個職位空缺,真希望有一位分量足夠重的臣子去填補這個職位。”張亮說:“陛下,讓臣去接這個職位當然沒有問題,臣一定不辱使命。”看張亮高高興興的樣子,皇帝原本的擔憂不見了,話說張亮為何如此高興呢?原來皇嗣是非常難伺候的,按說這個人他根本瞧不上眼,卻因為他是皇嗣,實在沒有辦法。現如今有機會擺脫這個家夥,真是求之不得。但意外還是發生了,就在上諭發出的當天晚上侯君集就來到了他的家,一臉神秘的說:“你這是遭到了誰的排擠呢?”張亮說:“這是陛下的意思。”侯君集說:“今後你去東都鎮守,手中握有大量的兵馬,如果你要反,我會支持你,我現在真的受夠。”
一聽這話張亮腦袋裏嗡的一聲,但他極力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平靜的說:“侯將軍,凡事想開一些,你說咱們這些做臣子的怎麽會不受委屈呢?過去了也就沒事了,將軍有過人的才幹,以後一定還有用武之地,不必過於憂心。”侯君集說:“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張亮的臉上綻放出詭異的笑容,眼睛閃閃發光,一臉神秘的說:“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但是千萬不能伸張。”侯君集說:“你放心,我的這張嘴是最嚴的,事成之後,我們平分天下。”打發走了侯君集,張亮隨即就趕到了大內,把侯君集的話和盤托出,皇上說:“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除了你沒有別的證人,如果要問罪,他一定會不服氣。再說他不是還沒反的嗎?隻要他還沒有走出最後一步,朕就再給他個機會。畢竟我們都是從戰場上一路走過來,這一份情誼不能說放就放下。”張亮的眼睛裏閃著淚花,說:“但願侯君集能夠知道陛下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