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閻立德修造襄城宮 鞠文泰憂死清涼殿
上回書說到流鬼國派使者來到了長安,這位使者身形高大、容貌英武,來到長安之後,因為之前朝中的人對流國國知之甚少,所以朝廷對他也很不重視。他並不氣餒,在長安出入各種社交場合,與一些具有影響力的人建立關係。慢慢的大家對流鬼國才逐漸熟悉起來,他拿出地圖,一邊指著地圖一邊說:“我們流鬼國北邊是北海,南邊是靺赫……”雖然是小國,他在街上的時候臉上充滿了自豪感,他贏得了越來越多人的尊重。終於他獲得了被房喬接見的機會,接見的地點在尚書省,那個時候已經是黃昏,他被人領到了房喬的職房,使者表現的謙恭有禮,房喬也沒有以尊者自居,麵對謙虛的房喬,使者非常的不安,房喬說:“如果你是以個人的身份來訪,我大概不用表現的如此謙恭,可你是以貴國國王的使者身份來訪,我身為唐朝的相國,若是理數不周到,一定會被貽笑大方的。”使者說:“上國果然是禮儀之邦。”
房喬說:“是什麽原因讓貴國國王有了派使者來大唐的想法呢?”使者拱手說:“實不相瞞,國王一直非常的仰慕大唐,隻是因為路途遙遠來往不便,不光有山川阻隔,中間還需要路過與大唐關係並沒有那麽和睦的國家。”房喬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實者說:“記得史書有載,當年漢武帝派使者張騫前往西域聯絡大月氏,目的是希望兩邊夾擊匈奴,雖說這一目標沒能夠如願,卻意外的發現了西域的廣闊天地,為漢朝開辟了一條重要的商路,從那之後就有源源不斷的財富流到了漢朝。張騫做的事情,後來被司馬遷稱作是鑿空。我奉命而來,就是希望與大唐建立關係……”房喬說:“難得你們有這份心,在這方麵我們大唐也是有足夠誠意的。”於是兩個人越談越投機,一直持續到後半夜。等把死者送走房喬回到家中已經快到淩晨了。夫人萬分不滿的說:“你還回來做什麽呢?我看你住到尚書省算了。”房喬說:“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子孫積累陰德,希望咱們家的子嗣能夠一直綿延下去。”
這個時候房喬注意到,夫人一臉緊張的看著他,漸漸的從緊張變成了驚訝,驚訝變成了失望。房喬說:“你為什麽是這個表情呢?”盧氏說:“難道你忘了嗎?一直流傳著這樣的話,無心作惡雖惡不罰,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現在你是非常明確的在積攢陰德,實際上這些英德到最後指數是用不到的,因為這是你有心為之。”一聽這話房喬感到非常的難過,說:“難怪我這些年威望越來越高,使得陛下對我的猜忌之心越來越重,子孫卻沒有辦法從我留下的陰德當中受益。”盧氏說:“你也不必想那麽多了,事情已經這樣了,難過也沒有用。”房喬說:“現在兒子們的情況還是很讓我擔心的。”盧氏說:“房遺直老實本分,我覺得無需為他擔心,房遺愛有些懦弱,但他也應該不至於去惹事生非,更何況他已經是駙馬都尉了,有這樣的一層關係在,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吧!”
房喬說:“如果房遺愛娶了一個尋常百姓家的閨女,這倒不會有什麽問題,問題就在於他娶了公主,人家的門第比咱們家高,從古至今都是男尊女卑,所以但凡娶了公主的人沒有過得如意的。”盧氏說:“我們盧家比你們房家的門第要高,難道說這些年你一直過得都不如意嗎?”房喬說:“你願意你的兒子跟我一樣嗎?”盧氏有些得意的說:“如果能夠像你一樣十多年位居端揆之位,我沒有什麽不願意的。”房喬說:“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咱們家的兒子沒這個本事。”盧氏有些不滿的說:“就你能,咱們家的兩個兒子誰也不如你?”房喬說:“不是我不謙虛,普天之下比我強的人沒有幾個。”
房喬這麽一說,夫人反而不好反駁了,順著房喬的話,她說:“沒錯,你是個人物,豈不聞老子英雄兒好漢!”房喬說:“好了,不說這個了。”兩個人這麽一吵架沒過一會兒房喬又得去內廷處理事務了,於是整理了一下衣冠,出門飛身上馬直奔內廷。流鬼國使者抵達長安的消息,大家已經知道了,房喬說:“這件事不能再拖了,需要馬上告訴陛下。”戴胄說:“按說懷柔遠人是過去一直延續到今的做法,隻是這成本未免太高了。”房喬說:“我是這麽想的,雙方互派使者不應該是兩邊關係的全部,希望有朝一日彼此之間能夠通商,隻要能做到這一點,我們賞賜出去的錢也都能賺回來。”戴胄說:“房先生說的沒錯,可倆家之間隔著一個龐大的高句麗,還怎麽能打通上路互通有無呢?”房喬說:“將來會打通的,我們要牢記在一件事做成之前,往往會需要漫長的時間做鋪墊。唯有如此,才能等到時機成熟的一天,唯有如此才能最終如願。”戴胄說:“房先生說的對。”
魏征說:“房先生這話怎麽讓我聽著有些不對勁呢?難道房先生在謀劃打高麗嗎?”房喬說:“高句麗占據非常廣闊的土地,對我們的威脅非常的巨大。在漢武帝的時候,這一片地方已經歸華夏所有,難道我們不應該收複失地嗎?”魏征說:“收複失地故然是對的,可如今華夏並沒有完全的恢複元氣。漢武帝也是經曆了從高帝到景帝漫長時間的積累,才有了厚積薄發的一天。”房喬說:“魏夫子說的話我是明白的,隋煬帝正是因為執意要打高句麗,才導致百姓過於疲憊而怨聲載道,最終推倒了隋朝。這個教訓不可謂不深刻,也絕對不能忘記。”魏征攤開雙手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提起這件事呢?”房喬說:“身為相國,謀劃收複失地乃是分內之責,有什麽可指責的呢?”
魏征說:“房先生應該謹記窮兵黷武是亡秦之計,不是自強之道。”房喬說:“我當然明白,當年張儀謀劃東出之計,雖說當年的秦國非常的強大,但並不足以吞並阻攔秦國東出的魏趙韓三國。所以他才想出了蠶食之計,對於高句麗,我的想法是不求畢其功於一役吞並高句麗,而是要一點一點蠶食它。”魏征捋著胡須說:“這聽起來固然不錯,可是難道人家就會瞧不出來咱們的計謀嗎?”房喬說:“自古都是如此,大國使陽謀,小國使陰謀,隋朝的時候,百濟就與東瀛結盟,並且承諾年年進貢,歲歲稱臣。二者互為犄角對抗大唐,與此同時他們又與高句麗相締結。總而言之,其中的關係錯綜複雜,正所謂上兵伐謀,在這種事情上,我們不能不提前準備。”
不久之後,使者被請到了禦前,皇上打量了一下這個人,心中暗暗吃驚,覺得此人儀表不凡,也許將來對大唐有大用,於是說:“尊使,敢問尊姓大名?”使者說:“在尊者麵前不敢言尊,我叫餘誌。”皇上說:“如果朕授予你官職,你會接受嗎?”這麽一說,餘誌吃了一驚,皇上卻顯得非常的平靜,說:“我封你為騎都尉,這樣方便你來往的時候隱藏身份。”一聽這話眾人如夢方醒,皇上從禦座上下來說:“回去之後告訴你們國王,大唐有足夠多的誠意交天下的朋友。希望彼此之間有一天能夠建立一條商路,這一條商路將給我們帶來許多財富。”皇上讓人把一枚騎都尉的印交給了他,餘誌非常的高興,說:“陛下如此厚待臣,如果有機會,臣一定厚報陛下。”皇上說:“名爵乃是公器,希望你能夠稍微的為大唐的江山社稷考慮,為大唐的百姓謀福祉,就算是沒有辜負朕。”餘誌笑著說:“臣絕不敢忘記今日陛下的教誨。”結束之後,於是跟著房喬來到了尚書省,不久之後戴胄派人把禮品送了過來。房橋把餘誌帶到這些禮物跟前,說:“勞駕你清點一下吧!”
餘誌說:“上國不至於在這種小事上欺負我流鬼國。”房喬說:“話雖這麽說,程序還要走的。”於是當著房喬的麵把禮品點完之後,陪著笑臉說:“一件都不錯。”房喬說:“還是那句話,希望我們能夠保持往來,等到將來開出一條商路,彼此就會得到源源不斷的財富。”明日一早餘誌走了,戴胄把餘誌一直送到十裏之外,然後兩個人依依不舍的在長亭分別。餘誌說:“大唐如此厚待我,我沒吃不忘。”戴胄說:“其實你真的沒必要為這件事情想太多,我們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按照禮製進行的?”餘誌說:“這一次回去我們國王一定會高興的,大唐如此慷慨,你們的財力會不會因此被損耗太多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願意把禮品返還一部分。”
戴胄說:“如果將來我們能夠真的開出一條商路,這一點錢花的是值得的。即使沒辦法開出一條商務,如果你們能夠與大唐一道製約高句麗,我們也是非常歡喜的。”送完使者回到朝中,那個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了。大家正要離開遠遠的條件戴胄走過來,與眾人作揖告別,然後來到房喬麵前,如此這般一說,房喬捋著胡須說:“如果是這樣真是太好了。”夜幕降臨,皇上獨自一個人待在寢宮,幾次把奏章端起來,有幾次放下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太監過來說:“陛下,你這是怎麽了?”走近了才知道皇上的眼眶裏噙滿了淚水,太監說:“陛下是不是又想起皇後了?”皇上說:“這是朕與皇後多年廝守的地方,現如今皇後離開人世,隻留朕一個人獨守空房。”
看皇帝這個樣子,太監也跟著難過,忽然眼前一亮說:“陛下,眼看天氣也越來越暖和了,不如去洛陽住幾天吧!”皇上說:“來回的次數太多了,百姓受不了。”太監說:“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再說洛陽的百姓也希望看到陛下。”於是皇上又動心了,明日召集群臣,皇上說:“轉眼已是春三月,朕有意去洛陽小住一段時間,皇嗣和房先生留守長安,其餘的人就跟著朕去洛陽吧!”這個時候長孫無忌的臉上顯得非常的得意,因為他能夠一直跟著皇帝,而房喬卻經常要留在京中值守。房橋甚至注意到魏征的眼神,似乎對他也有幾分挑釁,但他極力的控製自己,等到朝會散了之後,皇上把他留了下來,反複的叮囑,說:“房先生,這次朕去洛陽,皇嗣就拜托給你了,如果有什麽緊急的事物來不及向朕稟報,你可以自行處置,事後再告訴朕。”房喬說:“多謝陛下信任,臣一定竭盡所能,不辜負陛下。”起程的這一天,皇嗣表現的非常難過,當皇上走遠之後,他又表現的欣喜非常。
房喬說:“殿下的一舉一動都在百官的眼中,而且你要相信,你的一言一行都會有人報告給皇上,所以請你務必謹言慎行。”皇嗣有些不屑的說:“房先生素來謹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在我看來,有時候房先生過於謹慎了。難道房先生忘了?曾經有一回皇上下旨說東宮如果要用錢可以不受限製,可後來張玄素卻指責我花費太多,陛下不但沒有處置我,反而因此大大的斥責了張玄素。”房喬說:“你覺得陛下這麽做對嗎?”皇嗣說:“陛下做的對不對我不關心,我隻關心這件事我是得利了還是受到損害了。”一聽這話房喬頓時感到一陣不安,皇嗣把手搭在房喬的肩上,說:“我知道當年就是憑借你的謀劃,讓陛下得了江山,這種事情不會再次發生的,希望房先生好自為之。”
皇嗣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非常的淡定,可這話到了房橋的耳朵裏,就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從那之後房喬隻顧埋頭做事,對於東宮他不聞不問。房喬的這種做派讓張玄素非常的不滿,竟然親自來到府上,說:“房先生吃著皇家的俸祿,受了不知道多少朝廷的恩典,皇嗣的表現已經如此的不符合,方先生竟然沒有隻字片語的勸諫。”房喬平靜地說:“你說的這些道理我怎麽能不懂呢?但有一點你不要忘記,當年正是因為我的謀劃讓陛下得了江山這件事,皇嗣耿耿於懷。”張玄素說:“你分明就是在狡辯,皇嗣乃是陛下的兒子,怎麽會向著建成說話呢?”房喬說:“他不是向著建成說話,他是向著自己的說話,在他看來,昨日的建成就是今天的承乾。”
張玄素聽得目瞪口呆,房喬說:“如果皇嗣真的這麽想,你覺得我出現在他的麵前還是對的嗎?”皇上在出發之前先見了一個人,此人乃是閻立本的大哥閻立德,兄弟兩個有一點相同,就是手藝非常的好,閻立本隻是擅長描畫一些非常有意境的圖畫。而閻立德則不同,他畫的東西往往非常的寫實,原來這位閻立德才幹不輸給隋朝的宇文愷。見到他之後皇上說:“過去每逢到了暑,太極宮潮濕悶熱,非常不宜居住,希望你能夠幫忙建一個清涼避暑之地。”閻立德拱手說:“陛下,臣一定竭盡所能完成使命。”於是他跟著李淳風去尋找合適建避暑之地的位置,兩個人騎馬走了很多地方,終於在汝州發現了這麽一個避暑的好地方,這樣樹木長得非常的茂盛,即便是到了最炎熱的夏季,這裏毫無燥熱之感,宛如仙境一般。於是根據地形,閻立德畫出了建築的樣貌,李淳風說:“宮殿的外形一定不能過於壯觀,也不能過於精致,否則有損陛下的聖德。”閻立德說:“那麽裏邊的裝飾要不要體現皇帝的尊貴呢?”
李淳風說:“如果修的完全跟鄰居一樣,這自然是不妥的。”盡管如此,這件事還是引起了魏征的注意,急匆匆的來到皇帝的麵前,說:“陛下,臣聽說又要修建避暑的離宮了。”皇上說:“朕患有氣疾,每逢到了暑天的時候,屋子裏就非常的悶熱,呼吸也很困難,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希望魏夫子能夠諒解。”一看這個情形,魏征也不好說什麽,但如果什麽都不說,就這樣走了也不妥,於是說:“陛下,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的道理,希望陛下不要忘記。”皇上說:“朕從來沒有忘記魏夫子的教導。”魏征興高采烈的走了,皇上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太監說:“這老兒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他管陛下比上皇還要多。”一聽這話,皇帝麵露不悅,說:“魏夫子是正義中的大臣,不可以在背後如此議論他。”
就在這個時候,侯君集、薛萬徹,兩個人率軍逼近了高昌的王城。鞠文泰對手底下的人說:“大唐距離我們這裏路途遙遠,寒風如刀,熱風如火,戰線一旦拉的太長勢必會糧草不濟,就算他們能夠達到我們的王城之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自己撤走。我曾經去過長安,關中之地非常的蕭條,遠不及當年的隋朝,大唐根本奈何不了我們。”與此同時,他頻繁的派使者去向葉護可汗求救。話說的非常的懇切,禮物送的非常的豐厚。以至於葉護可汗感覺自己如果不幫助鞠文泰渡過難關,似乎自己為人就出了問題。侯君集說:“我以為鞠文泰舍多了不起的人,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活寶,有他在高昌,遲早變成大唐的州縣。”薛萬徹說:“高昌非常的富有,特別是寺廟,我聽說那裏堆積了大量的財物。”
侯君集說:“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財物,而是我們建立了武功,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我就如同李靖,而將軍你就如同李世勣。”一聽這話,薛萬徹不由的激動萬分。鞠文泰每天照常喝酒,宮裏的樂舞常常要折騰一整夜。一天他正在那裏醉得一塌糊塗,忽然被人拉醒,原來是高昌的王儲,說:“大王,唐朝的軍隊已經進入了我們的邊境,很快就要達到王城了,我們是找個地方避一避,還是憑借王城固守呢?”一聽這話,鞠文泰頓時醉意全無,睜大了雙眼說:“你說什麽?唐朝的軍隊已經到達了我們的邊境。”王儲說:“官軍的行進速度非常快,我們必須馬上抉擇。”鞠文泰說:“真是想不到唐朝的皇帝如此大膽,竟然連轉輪聖王的國都敢打,他難道就不怕遭到報應嗎?”王儲說:“大王,現在應該擔心的是我們,到底怎麽辦?你拿個主意吧!”鞠文泰說:“如果我們離開了王城能到哪裏去呢?我們跟吐穀渾不一樣,沒有那麽多的地方可以躲避,一旦王城丟了,我們就變成了喪家之犬。可如果堅守王城,他們一定會把王城圍得水泄不通,一旦城中糧食供應不足,會發生什麽事就很難預料了。”
越說他越感到害怕,竟然躺在那裏瑟瑟發抖。王楚一看自己的老子變成了這個樣子,心裏不知道有多麽絕望,一邊哭一邊說:“大王,你不是轉輪聖王嗎?擁有無窮無盡的智慧,現在怎麽會沒有主意了呢?侯君集和薛萬徹很快就要達到王城了,要是我們再猶豫弄不好會變成他們的俘虜。”鞠文泰卻說不出話來,就這樣他病倒了,兩隻眼睛絕望的看著屋頂,四肢不停的抖動,才一天的功夫,皮膚看上去像是樹皮,毛發看上去像是枯草。文臣武將等在外邊,王儲來到眾人麵前,說:“你們或者有勇氣或者有智謀,誰出來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