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黨仁弘羅竇擊反獠 流鬼國遣使朝天子
長孫無忌在一旁說:“這個還真的不好說,孔穎達是齊魯一帶的大儒,而苗山風隻是一個無名小卒,所以孔穎達未必給他這個麵子。”皇上說:“如果苗山風隻是以自己的身份去情,當然是不夠的,可他的身份是朝廷,致使他如果不來就是不給朝廷顏麵。”長孫無忌笑著說:“這件事就看當事人怎麽想了,曆朝曆代的明君都有禮賢下士的美德,像孔穎達這樣的大儒,一定把自己視為賢士,他一定期待著陛下這樣的明君親自登門拜訪,很可能陛下第一次第二次還見不到他,要三顧才能見到他。”皇上說:“你說的這些話,朕怎麽聽著有些耳熟呢?”旁邊太監說:“不但皇上聽著耳熟,就連我這個沒怎麽讀過書的人也聽著有點耳熟。”長孫無忌說:“正因為大家都聽著耳熟,才是孔穎達揚名的方法。”皇上說:“你說朕應該這麽去請他嗎?”長孫無忌說:“劉玄德雖然自稱是景帝玄孫,但他當時在群雄之中並不起眼,所以孔明才敢讓他一連三次來訪。如果是漢獻帝有意延攬,我不覺得他會這麽擺架子,否則哪裏還有君臣之禮呢?”
皇上說:“朕記得在東周的時候有這樣的故事,有一位賢士前去麵君,國君招呼他過去,他卻招呼國君過來。國君說‘難道你不知道國君是非常尊貴的嗎?’那位賢士說‘相比於國君自然是賢士,更加珍貴了。’如果這麽說的話,朕是不是應該去一趟齊魯?”長孫無忌說:“以天下之大人才之多,難道陛下都要向劉玄德三顧孔明於草廬之中一樣延攬嗎?陛下想一想,這個孔穎達難道比得過房先生和魏夫子嗎?如果陛下自以為他比不過,卻讀給他這樣的禮遇,臣為二位賢相鳴不平。”皇上說:“朕怎麽覺得你更像是為自己鳴不平呢?”長孫無忌說:“臣從小與陛下一起長大,所以無所謂延攬不延攬的。”皇上點點頭說:“說的沒錯從小一起長大又是姻親,自然而然就要一起做事,也就無需延攬了。”這個時候皇上露出了惆悵的表情,說:“那這件事到底該如何處置呢?”
長孫無忌說:“其實也沒有那麽複雜,陛下覺得想要天下太平,最關鍵的是什麽?”皇上說:“這個問題在之前就說過的,為政之要,首在得人。天下事,天下人去做,不能讓天下大事,決於一人。如若不然,天下人都會跟著受害,而且不利於江山社稷。天子最重要的是為朝中一些關鍵的位置物色合適的人選,讓這些人發揮所長,天下自然太平。天子身在九重,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也不可能永遠做出最正確的決定,隻有讓宰相們商議權衡利弊,然後做出決策。而天子最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威嚴,高目深視,使得百官不敢懈怠,不敢違反法紀。如果官員們能夠恪守律法,百姓自然也不會以挑釁王法為樂。”長孫無忌說:“陛下說到了關鍵,若要天下太平,就要看王權能不能得到彰顯,而什麽能夠彰顯王權呢?是王法,如果王法暢行無阻,王權自然得以彰顯,用什麽來保證王法暢行無阻呢?自然是一群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官僚。”
皇上說:“你為什麽會忽然說起這個呢?”長孫無忌說:“陛下向天下展示求賢的決心,這是好事,但同時也應該讓天下人知道王法不可觸碰,完全不容挑戰。假如天子派出的使者來到孔子的門上,難道孔子會羞辱天子派來的使者嗎?”皇上說:“這自然是不會的。”長孫無忌說:“既然孔子都不會,孔穎達與孔子相比差的太遠,他憑什麽如此昂貴而輕視天子呢?”皇上說:“如果苗山風不能完成使命,怎麽辦?”長孫無忌說:“對於官員來說,每次朝廷派下來差事,對於他而言,既是機會也是考驗。如果你能經受得住考驗,機會就來了。如果相反,那說明他的本事也就到這裏了,不能賦予他更大的使命。”
皇上說:“苗懷仁是朕的親隨,當年戎馬倥傯,蒙他照顧,如今他的兒子,朕不應該刻薄。”長孫無忌說:“聖祖皇帝曾經說過,名爵者,公器也!如果陛下感激當年苗懷仁照顧,多次與財物也就可以了,至於苗山風能夠把事情做到什麽份上,就要看他自己了,陛下也不能拿天下的興衰做人情。”皇上點了點頭說:“這話聽著在理。”這個時候苗山風真是一籌莫展,齊魯之地,盛產好酒,於是他來到一處酒館獨自飲著悶酒,就在他喝的似醉非醉之際,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麵前。苗山風定睛觀瞧原來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白肥兒。白肥兒拱手說:“苗公何故在此喝著悶酒呢?”苗山風說:“奉命尋訪大儒,現如今大如仿到了,卻沒有辦法把他帶回長安。”白肥兒笑著說:“怎麽會沒有辦法呢?難道說這個大儒有三頭六臂?”苗山風說:“這個人根本就瞧不起我,就算我說自己是朝廷的誌士,他仍然瞧不起我。”
白肥兒說:“你如果信得過我就把事情交給我去做,我保證讓他乖乖的去長安。”苗山風說:“你打算怎麽做呢?”白肥兒說:“這些大儒無非就是欺負你是個儒生,如果我這樣的莽夫去了,他不敢不給我臉。”苗山風說:“你是朝廷中人,能拿他怎麽樣呢?”白肥兒說:“與大儒相比,即便是像苗公這樣進士出身的人仍然是小儒。所以他把你當做是後生晚輩,你在他的麵前還能有什麽威嚴呢?我是武夫出身,他在我的眼裏什麽都不是?他也絕對不敢把我怎麽樣?”苗山風說:“有所不知這個孔穎達身長九尺,孔武有力。”白肥兒笑著說:“那太好了,我找的就是孔於無有力,你想想看,如果他真的跟我打了一架,如果打輸了,他還算什麽英雄呢?又能算什麽大儒呢?”
苗山風說:“萬一你要是打輸了呢?你總不能四處張揚自己打輸了,而他不提這件事情。”白肥兒說:“你放心,我還不知道輸字怎麽寫,萬一要是輸了,我就說我從小習武,聽說孔穎達是一個壯士前去挑戰,那姓孔的果然是條好漢。我就四處張揚、不怕丟人,一定讓苗公完成使命。”一聽這話苗山風感動了,拱手說:“白兄的恩德,山風沒齒難忘。”明日一早,白肥兒拿著兵刃就來到了孔穎達的府上。家丁阻攔,白肥兒一下子就把橫刀拔了出來,等來了雙眼說:“我來拜會大儒,你敢擋我的道,你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那個家丁毫不畏懼,梗著脖子說:“這裏乃是唐土,自有王法在哪裏?容得你濫殺無辜。”白肥兒一下子把行刀收了起來,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說:“想不到你一個家丁還有這樣的見識,不愧是大儒的家丁,實在令人佩服。”然後趁對方不注意,朝他的脖子狠劈一掌,那個家夥倆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另一個家丁見狀掉頭就往回跑,白肥兒大步追上去一個飛腳上去,對方騰空而起,緊接著重重的摔在地上,臉上手上和腳上都是血。孔穎達知道外麵不對勁,想要從角門逃走,白肥兒擋住了他的去路,說:“夫子,你打算哪裏去呀?”孔穎達說:“大唐是禮儀之邦,齊魯乃是聖人之鄉,就算你粗野無知,也不該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白肥兒說:“久聞,夫子是一位壯士!今天特來討教。”孔穎達說:“我是讀書人,不會和你動手的,你走吧!”白肥兒說:“不跟我比試就是瞧不起我,我最恨瞧不起我的人。”說著又把橫刀抽了出來,用刀尖頂著孔穎達的喉嚨,惡狠狠的說:“聽著,今天你要是能跟我好好的配合,我絕不會為難你,要是你敢耍花招,我保證讓你命喪在此。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所以我打算先切你的一根手指來作證。”
孔穎達趕緊說:“不用切手指,你說的話我都信。”就在這個時候,孔穎達注意到白肥兒手裏的橫刀一看就是出自名人之手,想必眼前這個莽夫很可能來自於朝廷,於是從容起來笑著說:“這位壯士,你這口刀真不錯,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匠人之手?”白肥兒說:“我並不知道這把刀的來曆,這是我跟人決鬥時得來的。”聞聽此言孔穎達兩眼一黑險些摔倒在地,說:“老匹夫,出招吧!”說著就撲了過去,沒想到孔穎達的身手果然不同凡響,竟然在白肥兒的猛攻之下,一口氣躲了二十三招,之前白肥兒在下手的時候還是有所保留,一看孔穎達果然有著不錯的生手,他也不敢大意。於是使出渾身解數與對方大打出手,孔穎達畢竟多年沒有跟人動過手了,打出三百六五招之後漸漸落了下風。
但是他為了維持大儒的體麵,仍在那裏苦苦支撐,忽然一個不留神,臉上重重的挨了一拳,然後筆直的倒在了地上。連白肥兒都被嚇了一跳,趕緊掐人中,往嘴裏喂白開水,折騰了很長一段時間,總算是把人救了過來。孔穎達惱羞成怒,剛睜開眼睛就要咬舌頭,幸虧有人及時的往他嘴裏塞了一根筷子才救了他一命。白肥兒說:“如果你能夠應苗山風之邀去國子監講學,今天的事我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我也絕不會向外吐半個字。”孔穎達說:“你這是在威脅我?”白肥兒連連擺手說:“你誤會了,苗山風是製史,你如果執意不去,他可以去官府調兵把你抓回去。我是來幫你的,最大限度的維持你的體麵,我要總把自己想象成孔明,而把陛下想象成當年的劉皇叔。當今陛下不需要三分天下的本事,而他一定需要天下臣民能夠畏懼天子的威嚴。”
孔穎達說:“不要覺得自己很懂別人,這樣隻能是自欺欺人。”白肥兒說:“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如果能答應,去了長安之後,你一定能夠得到朝廷的禮遇,而且通過這次去國子監講學,一定能夠讓你名揚天下。”說完一拱手要走, 孔穎達從家丁手裏搶了一個棍子跑過去偷襲,沒想到白肥兒早有防備,因為躲閃及時沒有擊中。孔穎達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白肥兒說:“老實說你太拿自己當盤菜了,而且你也太名不符實了。偷襲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如果不是你有大儒的虛名,我絕對不會跟你這種人打交道。我這就回去把你的所作所為告訴苗山風說,你不過是一個假道學、真小人,不折不扣的偽君子,再由他把這些稟奏皇上,皇上一定會妥善處置。”說著就要走,孔穎達說:“留步。”白肥兒再一轉身,看到郭永達的臉上洋溢著春天般溫暖的笑容,用極為柔和的聲調說:“白兄,何必著急走呢?吃頓便飯再走吧!”
白肥兒說:“不必了,萬一你要是下藥,我豈不是防不勝防。”說著昂首闊步走了,孔穎達把頭垂得很低,站在他身邊的人無不垂頭喪氣。在這些人的眼中,孔穎達一直都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忠厚長者,想不到他也能做出那種不體麵的事。不久之後,孔穎達親自來到館驛拜訪苗山風,這實在是出乎苗山風的預料。入座之後,孔穎達說:“現在恰逢治世,天下的仁人誌士都想有一番作為,我又怎麽可能例外呢?我願意跟苗公一起回長安。”苗山風說:“我還要去別的地方尋訪名儒,不過你放心,有時會專門安排人把你送去。”孔穎達依依不舍的說:“我與苗公一見如故,希望你早日完成使命,我們長安再見。”苗山風拱手說:“夫子如此看得起我,我真是感激。如果以後有緣,我一定會向你請教儒學,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像你一樣成為一代大儒。”
孔穎達說:“其實一個人名頭特別響,並不意味著他對學問的研究就特別深。一個人能不能成名,有時候看命,有時候看運。我出生在孔家,這是命,趕上太平治世這是運。”苗山風看對方如此推心置腹,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夫子如此坦誠,而我卻擔心夫子不願意承擔起士大夫應該承擔的責任,這話說起來真是讓人慚愧不已。”孔穎達說:“其實應該慚愧的何止是你,我也應該感到慚愧。如果一個人對天子對天下懷有敬畏之心,就應該在得到天子的召喚之後,馬上趕往長安。”兩個人越聊越投機,而這個時候白肥兒就在隔壁,一邊聽著一邊覺得惡心。文人之間相互吹捧可以到肉麻的程度,但是在人後相互貶損也是非常要命的。相互吹捧是應酬相互貶損才是真正的心聲。
孔穎達如何前往長安,姑且按住不表,隻說苗山風離開齊魯之地,南下吳越,然後又到了荊楚之地。之後返回燕趙,在由晉入秦,孔穎達靜靜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天下,所以苗山風每到一個地方,很容易就能夠打聽到當地一些名儒的消息,更有意思的是有的人甚至專程跑來見他,希望得到他的引薦,也就是在這期間,苗山風的名聲也漸漸起來了。以至於遠在羅竇的苗山幽也聽到了這樣的聲音,黨仁弘是一位非常能幹的將領,也是一個想法非常多的官員。聽說苗山風正在巡訪名儒,他覺得自己在這一方麵不能落後於是,在苗山風到來之前他就已經命令手底下的人,搜羅精通六藝的人。結果因為他管的地方非常的荒涼,竟然找不到這樣的人,他並不願意就此放棄,而是讓他手底下的人去外地抓了一些人,給這些人豐厚的財物,希望他們能夠冒充是黨仁弘治下的逸民,這些人一看財務自然見錢眼開無不答應。
當這些逸民見到苗山風之後,發現苗山風對他們的態度非常的冷淡,這些人因為心裏有鬼,也不敢表現出不悅。苗山風說:“你們的學問是沒有問題的,你們的功課沒有做到,想想看,如果你們真的是精通六藝的逸民,為什麽會選擇居住在這樣荒涼偏僻的地方呢?為什麽不去齊魯燕趙、吳越荊楚之地?”其中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說:“因為這些地方並不能真正做到隱逸,這世上有太多的儒者,他們並不是認真的在做學問,而是把他們當做爭名逐利的工具。”苗山風說:“你們說的沒錯啊!很多人把學問當成是真名逐利的工具,你們又將他當成什麽呢?你們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呢?”這下現場僵住了,苗山風說:“不管怎麽樣,府君能夠派你們來就是心中有朝廷的法令,我會讓你們去長安,但是到了那裏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這些人兩頭得利自然非常的興奮,苗山風卻顯得有一點傷感,不過他都已經看開了。等到他回到長安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大人物。有的人。甚至認為他是一個手握重權的人,雖然他的職位跟國子監沒有什麽關係,斷奶之後他仍然得到上麵的派遣,頻繁出入國子監,而且他與祭酒和兩位司業相處的很好。當明如聚集到長安之後,大家都在講學各有一波人去捧場。那麽這些人誰講的優,誰講的劣呢?相比之下,苗山風似乎對他們有更多的了解,朝廷在評價那些人的時候,對苗山風也更加的倚重。於是這些人紛紛向他示好。這件事引起了苗懷仁的警覺,說:“與這些人交往沒有什麽問題,但你要切記不可以接受他們的禮物,也不要接受他們的讚美。”
就在大家都覺得天下一片祥和的時候,黨仁弘的治下獠人反叛了,得知消息之後,黨仁弘皺著眉頭惡狠狠的說:“這些人真是太可惡了,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於是點齊兵馬前往平叛,這個時候苗山幽正在附近遊曆,獠人之所以反叛,自然不像是黨仁弘所說的那樣生活太過於安逸了,一時間無事可做於是反叛解悶兒。在朝中也有很多人對這些人表示了不解,國子監這樣的人更多,孔穎達與他們說法不同,說:“諸位都覺得這些獠人不知好歹,但你們當中有誰真正了解過這些人的生活呢?這些人現在靠什麽為生?徭役賦稅的負擔重不重?這些人與當地一般百姓相處的如何?我知道很多人把這些人當做是畜生,他們又怎麽可能把我們當做是腹心的。”這番話聽起來非常的刺耳,皇上把魏征叫到禦前,說:“那個孔穎達的話,想必你也聽說了,你覺得怎麽樣?難道他們反叛是因為朕錯了?”魏征說:“這些人反複的反叛,其中必有一些聽起來合理的緣故。”皇上說:“你的看法與孔穎達一樣嗎?”
魏征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陛下,孔穎達話說的雖然非常難聽,卻未必都不是事實。這些獠人越反叛,我們就越覺得他們不識好歹,越覺得他們是畜生,這些人的處境就越不好,越是他們越反叛。臣以為要不就直接把這些人全部送去見閻王,要不就嚐試著與他們以兄弟的方式相處,不過臣還是堅持自己之前的看法,有些人不能以仁義教,不足以行法威,所以還是殺了比較妥當。”皇上說:“天下的蠻夷戎狄那麽多殺得完嗎?”之後他又拿這個問題向房喬請教,房喬說:“臣以為還是應該施以威德,對於一些首要分子予以斬首,其他的一律不予追究,第二要想辦法不讓他們集中在一起,隻要他們心散開來,就沒有辦法鬧事了,當這些人牽到一個新地方,應該給予適當的優惠。”消息傳出,四夷無不歡喜,就在這個時候,遠在東北的劉鬼國派使者到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