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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 虞世南因病謝紅塵 高士廉進位右仆射

  時光飛逝,轉眼夏天就到了,五月的天氣,天上像是在噴火,地被燙的滾熱。皇上正在自雨亭納涼,忽然一個太監匆匆趕來,說:“陛下,大事不好了。”皇上說:“能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慢慢說。”太監說:“弘文館學士虞世南病重。”皇上連眼皮都沒有抬說:“這件事這已經知道了,讓太醫去給看一看吧!多帶一些好藥過去。”太監說:“陛下難道忘了嗎?禦醫早就被派過去了。”皇上睜大雙眼說:“什麽意思?”太監說:“虞世南病情嚴重,恐怕來日無多了。”皇上說:“禦醫當中有不少醫術高明的人,真的到了這一步了嗎?”太監說:“我聽禦醫們說看這個情況,就算是孫師傅來了,也無濟於事。”一聽這話皇上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說:“準備車攆要去看一看。”沒過多一會兒聽說鑾駕已經到了虎門之外,虞世南的兒子趕緊出來迎接,皇上沒有多說,直奔虞世南的臥室。


  看見他躺在那裏奄奄一息,皇上流著眼淚過去抓住他的手,說:“你一定要堅持住,朕這就派人去尋找孫思邈。若是找到的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你千萬不要泄氣。”虞世南的臉上掠過一絲慘淡的笑容,有氣無力的說:“我得的這個不是病而是命,命到了盡頭了,誰也攔不住。”皇上說:“怎麽會這樣呢?之前你不是還好好的嗎?”虞世南說:“臣一生經曆了很多坎坷,到了最後關頭,能與陛下相遇,所完成的功業遠超過自己的資質,隻是因為臣趕上了好年月,就像是一頭豬被吹上了天。”皇上說:“千萬不要這樣說,在朕看來,你有五絕,一是德行,二是忠直,三是博學,四是文詞,五是書翰,有了這五絕,不管是在什麽樣的年月都會大有作為。”虞世南說:“鳳凰和麒麟都是祥瑞,隻有降生在太平治世,才能給人帶來福祉。若是降生在亂世,大多死於非命,有何談功業呢?”皇上說:“你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朕有過錯,如果真能夠早早發現你的病情,就讓禦醫早給你進行治療和治愈,有今天這一場禍事。”


  虞世南笑著說:“人生來總是要走的,重要的是在臨走之前會不會對自己的這一段旅程感到滿意?在離開之後會給這世上留下什麽?”兩個人聊了很久,虞世南的情況似乎已經有了好轉。等到皇上離開之後,虞世南的病情瞬間惡化,以至於呼吸困難。又過了一會兒,發現他躺在那裏隻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稍微上一點年紀的人,一看這個情形趕緊說:“快把壽衣給他穿上,一會兒硬了就來不及了。”兒女們七手八腳把壽衣給他穿上了,當時他的眼睛和嘴巴都是張開的,那位稍微上年紀的人用手一抹他的眼睛閉上了,又揉了揉他的下巴,嘴巴也合上了。皇上剛到大內就聽說虞世南已經變故了,他立刻感覺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太監扶著他坐下,皇上嚎啕大哭。


  古往今來,因為大臣死了,皇帝嚎啕大哭的事情並不多見。然而在這位天子的身上已經發生多次了,很多大臣在與皇帝相處的過程當中,產生了非常深的感情。因為皇上與大臣赤誠相待,戮力同心想要為百姓謀福。不久之後,大家紛紛前往虞世南的府上吊唁,圍繞著他的喪事,朝廷禮儀也發生了一場討論。房喬說:“個人與虞學士之間有什麽情分,那是另外一回事情,喪禮還是應該按照禮製辦。”魏征說:“陛下,臣讚同房先生的意見,當年顏回死後,他的父親找到孔子,希望孔子把自己的車賣了給顏回辦喪事。孔子說‘才不才,各言其子也!’埋葬孔勵的時候也是有棺而無槨,孔子不能徒步而行。後來門人還是以較重的禮儀埋葬了顏回,孔子說顏回生前一直拿我當父親,可惜我不能拿他當兒子了,不是我不拿他當兒子,是這些門人不讓我拿他當兒子。”


  皇上說:“既然如此,就按照房先生說的辦吧!”虞世南的人緣還是非常好的,所以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除了喪事,還有一件事非常重要,就是朝廷要為虞世南的一生作出最後的結論,而這個結論往往是以一兩個字體現出來,也就是人們所熟悉的諡號。眾人聚集在禦前,皇上說:“大家議一議吧!務必給虞世南一個公正的評價。”房喬屢著胡須沉默不語,魏征也在那裏若有所思。長孫無忌說:“虞學士文辭出眾,用一個文字如何?”魏征說:“經天緯地曰文,敏而好學、不恥下問也是文。聞這個字有大有小,必須要有所區別。”長孫無忌說:“那就加一個懿字吧!”皇上捋著胡須點點頭說:“文懿公,聽起來很不錯,非常的體麵,他若泉下有知一定會感激你的。”禮部尚書王圭說:“陛下,如果在前麵加上永興二字會更好。”皇上說:“為什麽呢?”王圭說:“虞學士具備皇上所提出的五絕,但他終其一生並沒有到達很高的爵位,文懿二字如果不加任何前綴就是位列三公的諡號。”


  皇上說:“既然如此,那就加上吧!”虞世南出殯的那一天非常的熱鬧,唯有皇宮裏非常的冷清,皇帝一個人待在寢宮拿著,於是男生前留下的奏本不停的流淚。沒過多,一會兒他已經過來了,說:“陛下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順變吧!”皇上說:“朕不是不明理的人……”看皇上表情淒愴,太監說:“陛下,這世上從來都是如此,花開一季草生一春,人也如同地上的青草一樣,長了一茬又一茬。如果不想留下遺憾,那就珍惜目前所擁有的光陰,做一點自己想要完成的事,如此才不辜負上天的饋贈。”皇上說:“你說的有理,朕隻是替虞學士感到難過,人生匆匆數十載,一旦過去不留痕,就算是不小心留下了什麽痕跡也無濟於事,死了就是死了。”


  此時的長安城彌漫著一種悲傷的氣息,在黃昏時分,皇上一個人來到禦花園。太監不敢靠的太近,隻是遠遠的跟著。沒過多一會兒太監突然繞到皇上麵前說:“陛下,長孫司徒到了。”沒過多一會兒,長孫無忌就出現在了皇帝的麵前,皇上說:“虞世南的葬禮結束了嗎?”長孫無忌說:“已經結束了,生生死死陛下已經經曆了不少次,為什麽這一次如此難過呢?”皇上說:“其實朕每一次都很難過,隻是你不曾記得罷了!”長孫無忌看皇上說話有點衝,趕緊說:“是,臣最近記性不太好了。”兩個人漫無邊際的說著一些閑話,其實就是為了繞開那些令他們感到難過的話題。可以看得出來皇上是真的傷心,而長孫無忌是真的要安慰皇帝。


  此時房喬正在尚書省處理公文,他看起來永遠是那麽忙碌。不久之後魏征到了,房喬說:“魏夫子來詞有什麽指教嗎?”魏征正笑著說:“也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你我本是同門師兄弟,自從那一年分道揚鑣之後就很少親近了,現如今雖然共事一主,卻常常因為主張不同而彼此疏遠。”房喬說:“如今我手握重權,與大臣交往不敢不慎重,玄武門之役主意是我出的,但願不要在將來的某一天我的腦袋被用來償還陛下對建成和元吉的虧欠。”一聽這話魏征目瞪口呆,說:“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你又何必把它揣在心裏呢?”房喬說:“別人可以忘,我是不能忘的,因為別人與這件事不是那麽有關,而我無論怎麽樣都不可能擺脫。”魏征說:“你多慮了,如果皇上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用你的腦袋償還了對建成和元吉的所謂虧欠,天下人不會說陛下是一個愛護兄弟的人,反過來會說陛下虛偽且寡恩。”


  魏征說出這樣的話,著實讓房喬感到震驚,魏征加重語氣說:“別忘了你還有一道護身符就是皇後的遺囑,陛下對皇後一往情深,要是皇上辜負了你,他日到了九泉之下,皇上怎麽麵對皇後呢?”一說這話,房喬的眼淚奪眶而出,說:“皇後待我如此恩重,就算是肝腦塗地,也沒有辦法報答於萬一。”魏征說:“皇後也救過我的命,隻可惜天不假年,要是有皇後在的話,皇上也許能夠善始善終。”房喬說:“皇上是一定會變得,這也是我之所以墜墜不安的原因,從古至今有哪一位帝王善始善終了呢?”魏征說:“也許隻有堯舜了吧!”房喬說:“使出關於堯舜的記載模糊不清,但凡是那些史書有明確記載的帝王,到了晚年沒有不出問題的,根據目前陛下所表現出來的種種跡象,我知道這一切都無可避免。”魏征說:“隻要有我們這些貞觀初年的老臣在,就應該全力阻止這一切發生。”


  房喬說:“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比方說在隋煬帝的時候很多開皇年間的老臣都還在,但也無計可施。即便是在仁壽年間,年邁的隋文帝已經非常的昏聵,皇後竟然與楊素合謀做掉了皇嗣。”魏征說:“盡人事,聽天命吧!”對於房喬的話,魏征牢牢的記在心裏。他要想辦法破除這樣的焦慮,明日一早魏征來到禦前,皇上說:“朕知道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你擔心朕不能善始善終。”魏征點點頭說:“其實不隻是臣,朝中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擔心,隻是他們不願意說而已。”皇上說:“都有些誰呢?”魏征直接了當的說:“所有人。”皇上說:“你的話讓朕感到不安,不過你放心,朕還是從前的那個朕,有什麽你盡管直說,朕一定會改正。”


  對於這樣的答複,我也真是感到滿意的,但憂慮並沒有因此而不消除。自從聽魏征說了這樣的話之後,皇上看誰都覺得那個人在懷疑他。終於長孫無忌來了,皇上直截了當的說:“你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擔心,擔心真不能善始善終?”長孫無忌說:“陛下從古至今有記錄的皇帝大多不能善始善終,所以有這樣的擔心是正常的,如果沒有這樣的擔心,那才是不正常。陛下不必要求大家都相信陛下可以做得到,隻需要耐心的持之以恒的去做就行了,如果陛下真的做到了所有有被常理的猜測都會被破除。”皇上說:“話雖這樣說,可朕的心裏還是很難過,朕相信大家,對大家委以重任,可大家卻在一個一個的懷疑朕。”長孫無忌說:“陛下天子本來就是很難做的,孔子喜歡那種言語木訥,但是行動敏捷的人。”夜深了,天上懸掛著一彎殘月,在月亮的旁邊,出現了一顆閃亮的星星。


  不久之後有人告訴皇帝說天空出現了祥瑞,當皇上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發現院子裏站了很多人。抬頭一瞧,果然看到了這一景象,捋著胡須說:“看來上天還是喜歡朕的,要不然怎麽會有祥瑞呢?”轉過天來,皇上起得很早,太監捧著一盞燈,皇上在那裏批閱奏本。漸漸的天亮了,太監熄滅了燈,陽光照進了窗戶,皇上說:“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太監說:“陛下房先生到了。”不久之後房喬來到禦前,先大禮參拜,皇上說:“免禮賜座。”入座之後房喬說:“陛下溫公過世之後,尚書右仆射一直已經空虛多日了,請陛下盡快擬定繼任的人選。”皇上說:“你就沒有什麽合適的人推薦給朕嗎?”房喬說:“漢宣帝的時候,太尉一職出現空缺,丞相皇霸上書推薦了自己屬意的人選,皇上非但沒有采納他的建議,反而說這是你應該推薦的嗎?尚書右仆射是朝廷重臣,還是請陛下直接任命自己屬意的人吧!”


  皇上說:“朕何嚐不知道這個位置長期空缺,影響會有多不好,這實在也是無奈之舉,朕想了很久,始終沒有合適的人選。”房喬說:“陛下,如果實在沒有合適的人,就用一位老成持重的長者。”皇上說:“如果是這樣,除了高士廉就沒有合適的人選嗎?他是皇後的舅舅,這應該算是外戚吧!”房喬說:“其實是不是外戚沒有那麽重要,重要的是把這個人擺在位置上,是不是適用?比方說衛青和霍去病兩個都是外戚,卻為漢朝立下了不世奇功。梁冀也是外係,可他差點毀了漢朝的江山社稷。”皇上說:“皇後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房喬說: “如果陛下一直不忘皇後的良苦用心,貞觀朝或許可以善始善終。”皇上歎口氣說:“她雖然貴為皇後,但是並沒有想幾天清福……”


  經過反複思量,又和多人進行討論,最終皇上頒布了上諭,聘高士廉為尚書右射,之前高士廉就聽到了消息,似乎是房橋向皇上,建議陛下立忠厚長者為尚書右仆射,高士廉非常的高興,屢著胡須對夫人說:“我自認為資質非常的普通,沒想到還能做到尚書右仆射的位置,我要派人回家去看看咱們家的祖墳,我猜他們一定位於風水寶地。”夫人笑著說:“我在這裏恭喜夫君被拜為尚書右仆射,從今往後你可能要更忙了。”高士廉說:“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預感,尚書右仆射,這個位置不好做,或者說這個位置太硬,想想看,杜公那麽聰明的人英年早逝,現如今溫公也死於任上,至於之前那個封德彝更是死因蹊蹺,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位置上能不能做得持久。”夫人說:“我覺得這樣的位置應該有你這樣一位忠厚長者來擔當,真正處理事情是左仆射,右仆射主要是協助和監督。”


  高士廉說:“也不能這麽說,右仆射也可以做出很多成績來事實上之前做過這個位置的杜工不是成績斐然嗎?”夫人說:“房先生從貞觀四年到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尚書左仆射的任上,有什麽事情你多聽他的就是了,千萬不要跟他對著幹。”高士廉說:“皇後在過世之前,想陛下極力舉薦房先生,既然皇後那麽支持他,我怎麽能去為難他呢?再說房先生在過去的時間已經多次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與他相比我差的太遠,用我的主張取代他的主張,一旦得成必定會耽誤大事。”夫人一聽這話,把手放在高士廉的肩上說:“你果然是一位忠厚長者,如此能容忍你,在尚書右仆射的位置上必定會做出一番成績。”任命儀式舉行之後,高士廉就把辦公的地點遷到了尚書省。這個時候他近距離的觀摩了房先生處理公務的情形,笑著說:“難怪皇後會在臨終之際向陛下舉薦你,你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房喬顯得有些難為情,說:“我這個人隻擅長謀劃,不擅長決斷,有什麽建議不敢直接對陛下說,而是先去找長孫司徒商議,杜公在的時候沒有什麽事情他都會幫我決斷,後來李衛公接替了杜公,李衛公在戰場上說一不二,到了朝廷屢屢被陛下,申斥所以日子過得並不舒坦……這樣一來,他也沒有辦法幫到我。溫公接替李衛公之後,在很多事情上給了我非常中肯的建議,如今溫公也不幸離世了,到現在有你這樣一位長者在我的身邊,我安心多了。”這話聽在高士廉的耳朵裏是非常令他感到愉悅的,說:“房先生,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跟我商量,如果有什麽事情不方便去找陛下說,我願意代為呈奏,如果我也不方便的話,我會請求長孫司徒幫忙。”


  朝廷的規矩大家都是非常熟悉的,每天上午到政事堂議事,下午各自回到本部辦公。這一天當第一縷朝陽照耀在政事堂窗戶上的時候,大家正在按照既定的流程議事,就在這個時候,兵部尚書侯君集拿出一幅地圖掛起來給大家看,他說:“並不剛剛接到消息,西北那邊有些不太平,吐穀渾與吐蕃發生了衝突,我看主播的意思,如項莊舞劍,不在吐穀渾而在大唐。”戴胄說:“你還真別說,棄宗弄讚這廝不簡單,我看他遲早會發病挑釁大唐,我支持侯尚書的意見,應該早做打算,以防不測。”這個時候大家目不轉睛的望著房喬,他說:“吐蕃與大唐之間的戰事是不可避免的,之前他派人來求取大唐的公主,陛下和我的想法一樣,覺得棄宗弄讚這個人頗有謀略,娶公主實際上也是為了控製大唐。”侯君集說:“和親之策,萬不可行!我還是主張直接發動大軍踏平吐蕃。”


  戴胄說:“吐蕃距離中原路途遙遠,更糟糕的是他們地處雪域高原,我們的士兵去了那裏,根本沒辦法適應當地的氣候,所以最好是等待他們舉兵來飯,我們以役代勞,聚而奸之。”侯君集說:“既然如此準備與吐蕃打仗一事就交給我吧!”房喬說:“不過吐穀渾挑撥大唐與吐蕃之間的關係也是事實,如果大唐與吐蕃關係非常的糟糕,我們就需要拉攏吐穀渾一起對抗吐蕃。如果大唐與吐蕃關係較好,這種需求就不是那麽旺盛。不過有一點沒有辦法忽視,吐蕃對於大唐來說始終是一個極大的威脅,我們務必要慎重。”侯君集說:“我們應該趁著他們還沒有做大的時候打過去。”房喬說:“雪域高原之上沒有我們的人在那裏居住,就算是當地人被打垮了,也會有其他地方的人跑去占據,這些人也有可能做大做強,到時候繼續大唐作對。持續大戰,必將損害大唐元氣,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言戰事,當然一旦決定要打,就隻能勝不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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