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李世民圜丘祀昊天 苗山幽青園遇羋嬡
看見房喬過來了,袁天罡和李淳風都站了起來,房喬走過彎彎曲曲的回廊,上了一段時間到了幻雪亭。這個時候天陰的很厚、刮著微風。沒過一會兒,天上飄起了雪花,似乎在眨眼之間地上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幸好用人燙了一壺酒,送到了幻雪亭。三個人一邊喝著一邊說著事。房喬說:“二位都見過陛下了。”袁天罡說:“當然。”房喬說:“如果我猜的沒錯,陛下應該問到了貞觀朝的運勢。”袁天罡說:“房先生也要問這些嗎?”房喬說:“陛下問過了,我就不問了,我想問的是房家的吉凶。”袁天罡說:“我這樣跟你說吧!從古至今一直有這樣的習俗,在靠近大門的地方,會修一道影壁,為的是不讓院子裏的氣泄出去。屋子裏常常要設置屏風,有時候是為了讓背後有靠山,有時候也是為了擋煞。人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就不知道,這是最吉祥的,知道的多了反而是不吉祥的。”
房喬點點頭說:“有道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像我這種情形,到底是積不善還是積善呢?”袁天罡說:“房先生應該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以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神明一一記錄,我們的禍福也會在這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之中不斷的累積。”房喬說:“陛下在武德九年玄武門一戰定天下,我是這件事的主謀,所以說此舉讓天下人受益良多,可我畢竟讓皇室內部的紛爭瞬間引爆,如果上天要把這筆賬記在我的名下,我也是賴不掉的,我自己並不害怕這些,但我擔心會連累子孫。”袁天罡說:“滿招損、謙受益,房先生已經功成名就,房先生的功績也勢必被史書所載、流傳後世,但有一點非常的麻煩,如果房先生遭遇太過於圓滿,反而是值得憂慮的。”房喬說:“為什麽我屢次請求辭掉尚書左仆射一職?就是基於這樣的想法,我隻要待在那個位置上,就不知道擋了多少人的路,朝中有多少智能之士,他們都想有所作為,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不顧他們的福祉。”
袁天罡說:“房先生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一點,在接到皇上的旨意之後,為什麽不設法推辭呢?”房喬說:“皇後待我非常的恩重,我希望能夠見她最後一麵。”袁天罡說:“雖然你這麽解釋,但我還是覺得你的內心深處仍然放不下。”房喬說:“按說貞觀朝不是非我不行,可如果眼睜睜的看著他要走下坡路,我要熟視無睹是做不到的,陛下的知遇之恩,我沒齒難忘……”袁天罡抬起手說:“也許這就是天意吧!”說到這裏他不願意再多說,房喬也不好再多問。李淳風趕緊將話題岔開,說:“這裏風景真的不錯,隻可惜光陰荏苒,禍福難料,總會讓人感到有些焦慮。”房喬說:“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什麽呢?隻要一天還在尚書左仆射的位置上,我就要一天盡到自己的本分,但隻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把這個職位辭掉。”
相比於房喬,溫彥博對於自己所取得的這一切非常的珍惜,而且有更多的動力想要證明自己。長孫無忌回到府中對親信說:“房先生回到朝廷,有皇後的舉薦,皇上對皇後又是一往情深,他在那個位置上恐怕是難以動搖了。”一個身材臃腫的家夥說:“太尉,房先生雖說看似不能動搖,實際上這就是麵臨的險境。想想看,滿朝文武皇上哪一個都懂得,唯獨他動搖不得,這不是對皇上權力的一種挑戰嗎?”長孫無忌說:“皇上這個人非同尋常,別人看來很嚴重的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另一個皮膚白皙的親信說:“太尉,我有一計不知道太尉是否能接受?”長孫無忌說:“你先說說看。”對方說:“請你把太尉的頭銜讓給房先生,有了這樣的頭銜,再加上當著尚書左仆射,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凶險無比。”
長孫無忌點點頭說:“這個辦法也不錯,皇後之所以對我不放心,就是因為我的情形實在是太過於圓滿,如果能夠把太尉這個頭銜讓出去的話,這對於我日後更上一層樓,反而大有裨益。”於是他寫了一道奏表遞了上去,很快皇上就傳旨召見他,見麵之後皇上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是朕做的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嗎?”長孫無忌連連擺手說:“陛下,臣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臣的處境實在是太過於圓滿,太圓滿往往會給自己招致禍患,所以臣請求把太尉的頭銜讓給房先生。”皇上說:“你把這個頭銜讓給他,他不就太圓滿了嗎?”長孫無忌說:“房先生是天下公認的奇才,這樣的頭銜頂在他頭上才是最合適的。”皇上點點頭說:“你能有這樣的見識,實在是讓朕感到欣慰,你的請求朕準了。”不久之後上諭就到了房喬的府上,聽到皇上房喬封為太尉,房喬頓時額頭上的冷汗不斷的往出冒,但是當著欽差的麵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於慌張。
看著欽差離開之後,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夫人仆人忙活了很長一段時間,房喬才緩了過來,盧氏說:“過去長孫無忌一直壓著你一頭,現在你成了太尉,真是太好了。”房喬說:“你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凶險。”盧氏說:“你這個人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一隻螞蟻爬到你的床底下,你都能感覺像是一群牛來到了你的床底下。”房喬說:“春天到了,江水暖了,誰先知道呢?是鴨子。”盧氏說:“實在不行的話,你就把他推辭掉。”房喬說:“這就更不妥當了,明覺乃是空氣如此推來推去的,陛下的威嚴何在?”盧氏說:“既然如此,你打算怎麽辦呢?”房喬說:“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做一天尚書左仆射就在這一天為百姓謀福祉。遇到合適的機會,我就讓賢。”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臘月,隨著冬至的日益臨近,祭天之禮又擺上了日程,因為在這一年當中發生了很不幸的事情。對於這一次祭天之禮皇上非常的重視。房喬等人來到禦前,皇上說:“這一年發生了非常不幸的事,朕打算好好的向上天祈禱,希望來年能夠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說這話的時候,他一臉真摯的望著房喬,眼睛裏閃著淚水。房喬說:“陛下放心,即使陛下不這麽囑咐這次祭天之禮也會比往年要隆重一些,上皇、皇後相繼離世,這說明大唐的國運正在出現一些不好的轉變,我們一定會非常謹慎的對待這個問題。”皇上點點頭說:“你說說看,在此之前還能有什麽辦法化解目前的煞氣呢?”房喬說:“關於這個問題還是要請袁天罡和李淳風拿出辦法,不過陛下也不要太過於憂慮,成大事非惟天時,亦以人謀,隻要皇上廣選賢才上下一心,大唐沒有不興旺的道理。”
戴胄說:“去年給上皇辦喪事,再加上修建獻陵,今年皇後過世,喪事加上修建昭陵,花費非常的巨大,倘若在準備祭天之禮的時候,再花費一筆巨資,對於百姓會是很大的一筆負擔。”房喬說:“上天也不希望我們把郊天之禮辦的鋪張浪費,這件事我們可以在政事堂開會的時候再行商議,務必在展示陛下虔誠之心的同時厲行節約。”皇上說:“當年子貢為了節約,有意去掉祭祀所使用的羊,孔子聽了之後說‘汝愛其羊,我愛其禮。’為百姓節約開支,這是非常好的想法,但是國家的大禮也是非常重要的,不能等閑視之。當然這也不是讓你們去盡情浪費,我們要充分的向上天表明我們的虔誠之心,又要讓上天知道,我們對上天所賜予我們的一切是非常珍惜的。”戴胄說:“陛下放心,臣一定與禮部好好商議,拿出一套最好的方案。”
事後大家出了大內,溫彥博來到房喬身邊,說:“宰相之則,在於調和陰陽,理順所有關係。目前天地之間彌漫著一股晦氣,有一場盛大的祭祀來洗刷晦氣是非常有必要的。隻不過花費又是一個問題,想要讓花費很少,又要讓禮儀盛大,這恐怕是難以做到的。”房喬說:“其實郊天之禮已經舉辦過很多次了,往年留下的舊例數不勝數,我們好好的翻閱一下過去留下的典籍,看哪一年的郊天大禮留給人們深刻的印象,哪一年的郊天大禮成功的洗刷掉了晦氣,我們就照著那一年的樣式照貓畫虎,然後反複排練精益求精。”溫彥博說:“如此一來,花費就少不了。”房喬說:“該花的錢是留不住的,如果我們想辦法把這一筆錢省下了,要是明年再鬧一場災,或者發生別的什麽事,然後朝廷又支出一大筆錢,那不是得不償失嗎?”溫彥博點點頭說:“言之有理。”
光陰流逝,轉眼就到了冬至這一天。在這之前七天的時間,皇上待在一個地方每天食素。在太陽浮出地平線之前,儀仗已經在寢宮門外列隊完畢,文武百官也在列隊等候。皇上起得很早,身上穿著大裘冕,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走了出來,登上禦攆一溜煙來到了圜丘,而這裏眾人已經等候很久了。在皇上出現的那一刹那,現場的氣氛被點燃了,山呼萬歲之聲震動寰宇。皇上在禦輦上下來登上了祭台,行三拜九叩之禮。等到所有的禮儀都走完一遍之後,皇上在附近一處地方換上袞冕,接受百官朝拜。之後在愉悅的伴奏之下,熱烈的氣氛之中一步步回到大內。對於這一次的郊祀之禮皇上感到非常的滿意,為此特意下旨嘉獎相關的官員。當然這些官員隻是履行了自己的本分,雖然受到了褒獎,但大多隻是一種榮譽。
晌午的時候大內舉行宴會,皇上舉著酒杯說:“諸位愛卿,這一年來非常的晦氣,希望過了這個冬至之後,能夠一點點驅散厄運。”魏征說:“上天降下災禍,隻因人事不修……”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眾人的警覺,不等皇上發怒,長孫無忌先急了,這是這魏征說:“魏夫子,你說這番話是什麽意思?你想說皇上不修德,導致出現了這樣的災禍嗎?”魏征說:“我這樣說了嗎?我剛開口你就替我解釋,這樣好嗎?”長孫無忌拱手說:“我倒要聽一聽魏夫子要怎麽解釋自己的這番話。”魏征說:“上天降下災禍,隻因人事不修。反過來如果想要五穀豐登、風調雨順,皇上就應該時刻注意修德。這不是臣說的話,一直以來聖人都是這麽教導後人的。太武皇帝和皇後離開人世,是因為他們身體抱恙,如果他們能夠得到更好的照顧,或許我們今天過節的氣氛會更加的熱烈,要知道皇後還非常的年輕……”說到這裏,魏征不禁流下了眼淚。
一種憂傷的情緒立刻蔓延開來,魏征說:“陛下前世不忘,後世之師,現在還有很多難題擺在陛下的麵前,隻有處理得當,才能保證皇室和睦,才能保證貞觀朝的繁榮和安定能夠一直延續下去。”皇上說:“魏夫子說的極是。”長孫無忌說:“臣附議。”然後眾人紛紛跟著附議,皇上說:“說實在的,朕現在非常的擔心。”魏征說:“陛下,臣希望皇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皇上卻歎口氣說:“這可不容易,從古至今帝王家最是無情。”魏征說:“如果皇子從他一出生,名分就已經定了,他們還有什麽可爭的呢?老子曾經說過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尚賢,使民不爭。”聽到這裏,皇上終於發現了魏正的弦外之音,他皺著眉頭,表情變得有些複雜。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盯著皇上的臉,注意著他臉上表情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這個時候李泰笑了,皇上的這種不自然,讓他看到了機會,卻讓李承乾頗為不安。他擔心自己變成楊勇、李建成第二,如何才能夠不重蹈這二人的覆轍呢?他下意識的看了長孫無忌一眼,長孫無忌立刻知道了他的心思。宴席散了之後,李承乾跟著長孫無忌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李承乾說:“舅舅方才皇上的反應你也看到了,我怎麽做才能不重蹈李建成的覆轍呢?”長孫無忌冷笑著說:“如果你想繼承皇上留下的這個江山,你就必須把玄武門之役徹底忘掉,你千萬不要時刻都拿楊勇、李建成自比,否則你不會有任何勝算,如果你覺得你父親當時做錯了,那我告訴你,我是跟著他一起幹的。”李承乾說:“舅舅,我不是那個意思。”
長孫無忌語重心長的說:“你應該好好的去了解你的父親,了解他是怎麽征戰四方的了解他是怎麽治國的,他可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做一個皇帝,能夠受到百姓如此的愛戴,是非常不易的,如果你沒有辦法了解這些,雖然你是皇長子,我也不是非支持你不可。”說完拂袖而去,回到東宮,李承乾頗為憤怒,把一隻杯子摔了個粉碎。旁邊杜謀士說:“殿下,人家說的很對,你為什麽要不高興呢?如果讓皇上知道,你時刻拿楊勇、李建成自己,那你是不是就把皇上比作隋煬帝呢?如果是那樣的話,皇上怎麽可能把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基業交給你呢?”李承乾說:“我為什麽要如此的委屈自己?為什麽我要那麽去迎合父親?”杜謀士說:“這不是迎合某一個人,而是任何一個英雄都了解的韜晦之計。”李承乾說:“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豈不是成了隋煬帝。”杜謀士說:“不能說所有行韜晦之計的人都是隋煬帝,當年漢高帝不得誌的時候,也曾經在楚王的帳下效力。蜀漢的先主,也曾經尾生在曹操和袁紹的麾下。這些人都成了一時英雄,至今受到百姓的懷念和祭祀。”
長孫無忌回到家裏顯得非常的失落,夫人說:“你這是怎麽了?我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長孫無忌說:“我有一種感覺,現在的這位東宮不能保了。”夫人說:“你打算轉而保魏王。”長孫無忌說:“這個人是寵而驕,竟然不把三品以上的官員放在眼裏,他要是做了天子,豈不是更加目中無人?我要是保他,我可能就要走楊素的老路了。”夫人說:“東宮你也不保,魏王你也不保,那你打算保誰呢?難道你要保吳王李恪?你還別說,他真有陛下當年的風範,隻可惜他不是皇後所生,而是隋煬帝的外孫。”長孫無忌一聽這話笑著說:“瞧你這話說的,我怎麽能讓外人得了便宜。”夫人說:“看來你對自己的那位妹妹還是很講情義的。”
長孫無忌說:“我也是人,吃五穀雜糧,有血有肉,我與皇後是一代同胞的兄妹,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吃苦,又一起得了富貴。如今他不幸英年早逝,我就算再為自己的利益考慮,也不能拋棄她的子孫。”夫人說:“你還是多考慮考慮咱們的兒孫吧!不過話說回來,除了東宮和魏王,那就隻剩晉王了,他要是做了皇嗣,這不是典型的廢長立幼嗎?果真要是如此的話,你就不擔心他變成第二個秦二世,要是這樣的話,你可就是趙高了。”長孫無忌瞪圓了雙眼說:“他要是真的像秦二世一樣,我就不保他了,寧可確保吳王李恪。隻不過你也放心,晉王年紀還小,隻要悉心教導,不但不會成為秦二世,反而有可能成為一代明君。”
夫人說:“我曾經聽人說過,像當今陛下這樣的皇帝,可能五百年才能出一個,所以晉王大概不會成為這樣一個皇帝。”長孫無忌說:“漢文帝、漢景帝、漢武帝三朝都是明君,隋文帝距離貞觀朝時間也不是很長,所以五百年出這麽一個皇帝未必屬實。”夫人說:“生活在貞觀朝的人當局者迷,可能隻有等到貞觀朝落幕之後,才能真正了解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麽。”與長孫無忌不同的是,魏征與東宮的關係走得越來越近,為了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他立誌要把東宮教導成為一代明君。這一天魏征奉皇命來到東宮,因為來的突然,養在東宮的一些妙齡少年來不及回避,這可把魏征氣壞了。拿出平日跟皇上叫板的架勢,嚴厲的說:“殿下如此不自愛,怎麽能指望得到天下人的擁戴呢?沒有天下人的擁戴,皇上又怎麽能把天下放心的交給你呢?”一聽這話李承乾也怒火中燒,在他看來公務和私事是完全分開的,在他的眼裏,魏征不過是一個臣子而已,憑什麽在這裏訓斥堂堂的皇嗣?當然他也知道魏征深得皇上器重,也不敢頂撞,隻是背過臉去,權當沒有這麽一回事。
從東宮出來,魏征感到非常的失望,回到家裏流著眼淚對夫人說:“陛下是這樣一位英主,他的東宮怎麽如此不堪呢?”一聽這話夫人被嚇壞了,趕緊說:“這種話可不能亂講,會引火燒身。”魏征說:“今天我去了東宮,你知道我看到什麽嗎?”夫人說:“我聽說皇嗣喜歡名貴的器物、貪玩,你這個人太迂腐太古板了,就算偶爾貪玩,也未見得就不會成器。”魏征說:“原來東宮悄悄的養了一群妙齡少年。”一聽這話婦人目瞪口呆,說:“你把這件事告訴陛下了?”魏征說:“這我怎麽敢說呢?我隻是感到難過,貞觀朝取得如此的成就,卻沒有一個合適的繼承人。”夫人說:“現在不是很多人都在誇魏王嗎?”冬日暖陽之下,青園的風光十分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