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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光祿大夫拜為特進 長安浪人請做比丘

  上回書說到,秘書監顏師古上書反對在晉陽設立高祖廟,皇上接納了他的建議,決定改在京師設立高祖廟。自從上皇駕崩之後,皇後的病情也日益沉重。皇上白天要忙碌公事,夜裏又要去看望皇後。皇後說:“你應該以公事為重,夜裏就不用到我這裏來了。”皇上說:“你病的這麽重,朕怎麽能不來呢?若是真的不想讓朕擔心,那就快好起來吧!”皇後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這笑容非常的慘淡。皇上趕緊轉移話題,說:“最近京城裏出了很多事情,苗山幽走失,又有人聽說在寺廟裏瞧見過他,現如今他得了心疾,卻有神出鬼沒,有人說他已經羽化飛升。”皇後說:“苗懷仁是你當年的親隨,他的兒子走失,你應該幫他找回來。”皇上說:“放心吧!朕已經吩咐有司,就算是絕地三尺,也要把苗山幽找到。”皇後說:“讓你這樣我心裏很過意不去。”皇上說:“你我夫妻一場,這麽客套就沒什麽意思了。”


  在這期間,長孫無忌也經常來後宮看望皇後,皇後說:“我現在很好,以後你不必天天來。”長孫無忌說:“大人離世之後,你是這世上我為數不多的親人……”說這話的時候他擦著眼淚,皇後說:“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如今我貴為皇後,什麽都不缺,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長孫無忌說:“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在家裏怎麽能坐得住呢?隻有每天看你平安無事,我才能安心入睡。”這個時候皇後也哭了,哽咽著說:“你不能這樣,你還有妻子,要是在我這裏浪費太多的時間,他們怎麽辦呢?”長孫無忌之所以如此重視皇後的安危,是因為皇後與長孫氏的興衰有著密切的關係,雖說皇上與長孫無忌關係非常的親密,可要是沒有了皇後,兩個人的關係勢必大不如前。至少他當時是這麽想的,皇後說:“有些事情你不用擔心,就算我不在了,皇上也不會因此而減少對你的恩寵,隻要你不過分驕縱,長孫氏的榮光就可以一直維持下去。”


  有了皇後的這番話,長孫無忌安心多了,其實在很多時候,他在內心深處還是抱怨過自己的這位妹妹的。如果不是皇後從中作梗,他長孫無忌就是尚書左仆射的不二人選,現如今雖然可以參與政事,卻始終沒有一個明確的名分。在之後的日子裏,長孫無忌還是聽了皇後的話,減少了去後宮拜訪的頻率,因為按照朝廷的規矩,身為男子縱然是皇後的至親也不被允許出入後宮。長孫無忌在後宮如履平地,隻是因為有皇帝的額外恩寵。雖然他本人去的少了,卻經常讓他的夫人去後宮看望皇後。這位嫂子對皇後本來是非常不滿的,但是見到皇後本人之後,她的演技仍然打動了皇後。每次見到皇後,眼睛裏都流著淚水,嘴角卻露出笑容,然後拿著禮品說:“皇後無需為別的事情擔心,隻需安心養病。有什麽想吃的,我一定給你帶來。”


  其實人家貴為皇後有什麽好吃的是吃不到的呢?他之所以這樣說,隻是為了拉近與皇後之間的關係。雖說皇後曾經多次阻止皇帝任命長孫無忌為宰相,也讓長出無盡的夫人,以為這位妹妹是刻意的為難自己的哥哥。實際上在她的內心深處是非常在意這位哥哥的,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已經過世了,是他們兄妹兩個人相依為命。之所以阻止皇帝任命他為宰相,隻是因為皇後覺得長孫無忌這個人權欲過重,一旦執掌大權就會得罪很多人。最終會讓長孫氏變成眾矢之的,很可能導致長孫氏就此衰落。皇後的心思其實長孫無忌心知肚明,但他沒有辦法放下對權力的追求,所以他不得不在妹妹的麵前裝出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在皇上的麵前裝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而在他內心深處自有一番長遠的謀劃。


  這個時候,房喬和魏征的夫人也經常跑到宮裏看望皇後。盧氏來到宮裏,看到皇後是如此的消瘦,她忍不住眼裏也泛著淚光。皇後說:“房先生是國之重臣,你一定要照顧好他,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皇上與房先生之間的這一番際遇,堪稱千古君臣之典範,我希望他們能夠有始有終。”盧氏說:“拜托你給皇帝說一聲?房喬這個人也太不知道疼自己的老婆了,每天泡在公文堆裏不著家,寧願跟這些大臣們混在一起喝酒聊天消磨時光,也不願意回家陪著老婆孩子,這樣的男人我留他何用?”這個時候皇後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表情,魏征的夫人說:“天氣越來越冷了,快到梅花開放的季節,如果你能夠在年底之前痊愈,我們相約去踏雪尋梅。”皇後說:“我很羨慕你有這樣的雅興。”魏征的夫人說:“落在梅花上的雪掃下來藏在陶罐裏,密封起來,埋在地下,用這樣的水泡茶喝,實在是再妙不過了。”


  皇後說:“你們還釀酒嗎?”魏征的夫人說:“我們一直都在釀酒,隨著時光流逝,我們在釀酒方麵的技藝越發精進了,皇後病愈之後,我讓人給宮裏送一壇。”因為有這些人的拜訪,皇上的壓力小了很多,隻要是他陪著皇後就忍不住說起朝廷上的事,隻要說起朝廷上的事,就一定會給皇後增添煩憂。皇後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如果她還能夠不斷的聽到這類事情,又怎麽能夠康複呢?為了找到能夠治愈這種病的郎中,房喬忙得焦頭爛額。他每天都能夠遇到聲稱可以治愈這種病的郎中,可是見到這人之後,聊不過三句,就知道對方是個騙子。馬周來到房喬的府邸,入座之後他說:“這麽多郎中,連一個靠譜的都沒有嗎?”房喬說:“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我當初要學一點醫術該有多好。”馬周說:“幸虧你沒有學醫,不然就沒有今天的一代名相了。”


  房喬說:“幫我想想辦法……”馬周說:“皇後這一場病看似來勢凶猛,實際上積蓄很久了。她是因為不想給陛下添麻煩,所以就一直瞞著眾人。”房喬說:“她能這麽想,實在是太糊塗了,把小病憋成大病,怎麽能說減少了麻煩?”馬周說:“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我曾經跟一位郎中聊過皇後的病情,他說其實皇後的病根不在身上,而在心裏。”一聽這話房喬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馬周說:“皇後每天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時刻處於焦慮之中,唯有放下煩惱,輕裝上陣,才能夠在與病魔爭鬥當中獲勝。如果背負著沉重的心理負擔,她一定會越來越虛弱,人在這樣一種狀態之下,其實沒病都顯得無精打采,一旦病魔來襲她又怎麽可能扛得住呢?”房喬捋著無需說:“要不這樣吧!請一位法師幫她開示開示。”


  於是兩個人來到禦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皇帝,皇上說:“言之有理,你們說請哪一位法師比較好呢?”房喬說:“如果不知道請哪一位法師比較好,那就隻有看因緣了。”他們拿出了在京師的比丘名冊,選了其中最為年長的一位高僧。馬周說:“這個人之所以如此高手,很可能是因為他善於放下,如果他能夠幫助皇後放下煩惱,那真是大功一件。”不久之後,苗山風得到了旨意,他騎著一匹快馬來到了那位高僧所在的寺院。二話不說來到高僧的禪房,說:“老法師我奉皇命,請你的宮裏為皇後開示。”對方說:“皇後想要開示應該到我這裏來,怎麽能讓我去宮裏呢?”苗山風冷笑著說:“你應該知道皇後是非常重視禮儀的一個人,之所以到這一步,隻是因為她已經病重,我們都希望你能夠幫助她放下煩惱,讓她有機會輕裝上陣,與病魔搏鬥,皇後若能夠痊愈,皇帝自然會記著你的一份功勞。”對方說:“南無阿彌陀佛,你說的東西並不能夠打動我。”苗山風說:“那我再善意的提醒你一下,你要是想見死不救,那就一定會觸怒天子,我希望你能夠知道後果。”


  對方冷笑著說:“當初皇室執意把道教排在第一,現如今到了救命的時候,不去求教於道士而來求我,你不覺得這件事很滑稽嗎?”苗山風一聽這話哈哈大笑,說:“我以為你是看破一切的高僧,沒想到你是如此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小人,像你這樣的人,也沒什麽可向你求教的。你記住,我會把你說的話一字不落的報告給皇上。”說著分出門去,翻身上馬揚長而去。回到宮裏,如此這般一說。皇上十分難過,馬周說:“我覺得皇後這病得的蹊蹺,應該把長安所有的比丘都抓起來審問,看他們有沒有做一些手腳。”皇上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應該不至於吧!”馬周說:“我想也不至於,可皇後還在病中,隻要有找到病根的希望,我們為什麽不盡一把力呢?”


  皇上點點頭說:“那就試一試吧!”於是皇帝一聲令下,長安的不良人傾巢而出。很快各大寺院全部被圍,比丘們被集中到一個地方。大理寺丞來到眾人中間,手裏托著皇帝的聖旨。他說:“奉皇上敕令,爾等涉嫌謀害皇後,你們要被集中在這裏接受調查,誰能夠主動坦白或者檢舉揭發,朝廷就不予追究,要是富於頑抗,朝廷絕對不會寬待他。”於是這些比丘門被分別帶在不同地方,然後接受審問。忙活了一個後晌,並沒有審問出一個所以然來。大理寺丞對手底下的人說:“這樣下去不行,要把馬周請來。”於是一個不良人騎著一匹快馬,來到了馬周的府邸,如此這般一說,馬周趕緊來到現場。


  他說:“這些和尚嘴都特別硬,所以他們很可能會敵死不從。”大理寺丞說:“你說這件事該怎麽辦呢?要不要用刑?”馬周說:“用行還是算了,就這麽關著吧!”大理寺丞說:“關著倒是無所謂,關鍵是朝廷還要給他管飯,可年前朝廷沒有安排這一項預算。”馬周說:“這樣吧!你就告訴這些比丘,如果他們不願意配合調查,就變賣廟產來抵消他們的花費。”一聽這話,大理寺丞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說:“這個辦法實在是太好了。”眼看日子就這麽一天天耗下去了,比丘們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有意思的是朝廷並沒有對他們不好,提供給他們的夥食越來越精致,完全不像是提供給犯人的膳食,反而更像是提供給貴賓的膳食。一位比丘說:“朝廷現在對犯人這麽好嗎?要知道外麵的人未必有這個吃的好。”獄卒笑著說:“你們不用想歪了,這些都是花你們自己的錢。”那位比丘說:“我們哪有什麽錢?”


  獄卒說:“你也太謙虛了,現如今廟宇修的越來越大,裏麵很多佛菩薩都塑了金身,隨便融掉一座佛像都可以讓你們吃很久,所以朝廷無需為你們膳食費擔心,你們也可以安心的在這裏修行。等什麽時候你們把你們的廟產都吃光了,朝廷就會考慮讓你們還俗,該種地種地,該生孩子生孩子,該繳納付稅繳納付稅。”那位比丘一聽這話目瞪口呆,說:“不是查案嗎?怎麽會這麽麻煩呢?”獄卒說:“你們都是出家人擁有金剛不壞之身,所以我們不打算對你們用刑,但你們不能配合官府調查案件,我們也不打算讓你們修行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想你們也不會怪罪。”那位比丘說:“你們及時破案的心情,我們是能理解的,但我告訴你們,皇後怎麽得病真的與我們無關,我們這些人已經不問世事,隻想覺悟成佛。”獄卒說:“沒關係,你們就這麽扛著吧!大不了就不修行,出獄之後去種地。”


  話說安葬完太武皇帝之後,還有一件事非常重大,就是要給他修實錄,皇上對這件事情非常的重視,每完成一部分,他都會逐字逐句的審讀。每當看到裏麵的記載,過去發生的一幕幕,仿佛就在他的眼前重演。這一天他又在那裏閱讀著,蕭瑀、魏征、房喬、長孫無忌等人陪在身邊,皇上說:“當年我在戰場上不斷的立功,上皇一定非常的忌憚,我也非常的擔心,因為人立下的功勞,一旦到了賞無可賞的地步,皇帝就要了他的命。當時如果不是蕭大夫從中周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就會在我的身上重演。”說到這裏,他滿眼感激的望著蕭瑀,對方說:“其實陳也沒有做什麽,不過是秉公執言罷了。”皇上說:“你這個人最可貴的就是秉公執言。”


  說完這番感動人的話,大家離開了,可皇上坐在那裏意猶未盡。那個時候正是晌午,到了用午膳的時間,禦膳房的人把餐食送了過來,皇上說:“怎麽沒有酒呢?”太監說:“陛下,白天飲酒怕耽誤公事,所以沒有拿過來。”皇上說:“朕心情不好那就過來。”往事就像是一鍋燒熱的水在皇上的心中不停的翻騰,沒過多一會兒酒拿來了。太監給皇上斟了一小杯,皇上端起來一飲而盡,吟詩一首,讓太監謄錄下來贈與蕭瑀,太監騎著快馬把詩送了過去,蕭瑀拿到這篇詩之後反複吟誦,不由得潸然淚下。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這首詩竟然在一天之間內的人人皆知,甚至連街上的小童都能張口吟誦,特別是其中的兩句:“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魏征聽說這件事以後非常的感動,雖然詩是贈給了蕭瑀,可魏征感覺描述的是他自己。反複吟誦,淚如雨下,夫人說:“詩裏麵說的是人家蕭大夫,你這是為何呢?”


  魏征說:“自從武德九年,我越來越得到陛下的賞識,在這近十年的時光裏,我盡心盡力,你說我是不是一位誠臣。”夫人說:“這話你就說的沒有什麽意思了,我覺得你是誠臣有什麽用,最關鍵的是陛下怎麽想?”魏征說:“雖然詩是贈給蕭瑀,可他在做這首詩的時候一定想到過很多人,其中包括我還有房先生、長孫無忌。”夫人說:“你呀?也別這樣想了,回頭讓皇上也贈你一首詩,省得這樣看著皇上贈給別人的詩你眼饞。”魏征說:“隻要人誠心想走,自己要來的也就不值錢了。”不久之後他來到禦前,在跟皇上閑聊的時候,他提到了這首詩,說:“陛下贈予蕭瑀的那一首詩,感動了很多人,所以能夠在一天之內傳遍長安的大街小巷,幾乎街上的五尺之童都能夠念出來‘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之句。這樣的句子讓很多人想到了自己。”


  皇上說:“若論吟詩方麵的才幹,朕不及當年的隋煬帝。朕知道魏夫子一定又要批評朕了,往後朕一定收斂,不做類似的事情,一定專心公務,不用文章求名。”皇上這麽說,魏征就尷尬了,但他也不好再說什麽。不久之後長孫無忌來到禦前,聽說了這件事情,哈哈大笑,皇上說:“你這是在笑什麽呢?”長孫無忌說:“陛下難道沒有瞧出來嗎?魏征這是來為自己求詩來了,皇上的這首詩在一天之內傳遍長安大街小巷,相信不久之後四方之人都會知道,憑借著這首詩的風力,天下人很快就知道蕭瑀的大名。他一定是心生羨慕,想要為自己也討一首詩。”皇上說:“魏夫子不是那樣的人,你不能信口胡謅。”長孫無忌說:“陛下就算是他真有這樣的想法,又有什麽不妥呢?人生在世總得求點什麽,如果他什麽都不圖,又何必這麽辛苦呢?屢次冒著性命之憂勸誡皇帝,他之所以批龍鱗、擼虎須,不就是為了在聖主和後人麵前搏一個忠直之名嗎?”


  皇上聽了之後覺得十分有理,就打算再吟一首詩送給魏征,可他反複吟詠收藏寡度,就是想不出來一首可以與上一首是旗鼓相當的作品,最後他終於放棄了說:“鄭方才不是說過了嗎?論吟詩之才,朕不及隋煬帝,這超出了朕的能力,所以隻好對不起魏夫子了。”長孫無忌說:“這一次魏征真的是失算了。”隨著天氣越來越冷,時間已經從深秋接近初冬了。皇上在一次一次閱讀新修的太武皇帝實錄之後,對蕭瑀的感激之情就越發的濃烈,終於在一次麵對廷臣的時候說:“這樣吧!從即日起拜光祿大夫蕭瑀為特進,參知機務。”旨意傳出去之後沒多久蕭瑀就被請了過來,皇上說:“朕非常感激你,希望你像過去幫助朕一樣繼續幫朕打理天下大事。”蕭瑀說:“臣年老昏聵,皇上卻不願意拋棄臣,臣自當竭盡所能。如果有可取之處,陛下用之,如果有不恰當的地方,陛下棄之。”


  皇上說:“你這個人的可取之處在於你善惡分明,你這個人不可取的地方也在於這一點,就是善惡太過於分明。可能很多人理解不了朕為什麽這麽說?熟讀史書的人都知道,當年公子小白,得了齊國,鮑叔牙沒有接受國君的任命,自己當相國,而是推薦他的朋友,管仲做了相國,管仲九和諸侯不以兵車立下了大功,後來管仲到了臨死之際,國君問何人可以接替他做相國,管仲卻無人可以推薦,隻是告訴他有四個人必須除掉,又告訴國軍,鮑叔牙這個人不能做效果,他的缺點就在於善惡太過於分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也是蕭公為什麽曾經貴為首輔下麵卻無人追隨的緣故。”蕭瑀說:“陛下把話說的如此透徹,臣受教了。”就在這個時候李靖突然說:“萬歲,臣有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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