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花朝節歌女醉平康 春社日居士聽譏諷
袁天罡天賦異稟，但是他早年的經曆非常的困頓。在那些不得誌的日子裏，做過很多不體麵的事情。為了生計，他放棄了尊嚴。為了能夠在那個亂世存活下去，他不得不和光同塵。不得不掩蓋自己真實的想法，因為說出來就意味著人頭落地。永遠是一副渾渾噩噩、愚不可及的樣子。別人點頭我點頭，別人畫圈我畫圈。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知道自己什麽都不能說。就像是一款石頭一樣擺在那裏，仿佛永遠沒有自己的想法，永遠沒有想要說的話。他曾經很長時間在野外閉關清修，在山穀，在溪水邊，在樹林裏，一坐就是數月。有時候就是如此，如果你表現的很聰明，就如同一麵鏡子一樣，別人通過你可以看到自己醜陋的一麵。你放心，一定不會有人喜歡你，而是在最短的時間裏，你就會被砸個稀碎。天人合一，袁天剛第1次聽到這4個字，就感覺自己仿佛被洗禮了一半，好像聽到了這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仿佛在這一瞬間領悟了這個世界上全部的真理。
所謂天，便是這世界上不可抗力的總和。所謂人，是指人的意誌。天之運行，遵循道之法則。人與天並非絕對分離的，在人的身上也有不可抗力。所以就有這樣一種說法，人活在一個大宇宙裏，而人本身又是一個小宇宙。小宇宙是大宇宙的一部分，所以人如果要領悟道之法則，不是向外去尋求，而應該反求諸己。老子曾經說過，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如果你把自己主觀的東西盡數去除，你的想法、行為、語言就接近於道了。而如何才能夠去除人紛亂的想法呢？有一個很好的辦法就是靜坐，長期的靜坐能夠讓人達到一種叫做禪定的境界。何為禪定？就是人的想法或者一時似乎停止了流動，或者說它仍然像涓涓細流一樣，隻是沒有一種主觀的意誌在主導它。這感覺就像是一艘不係纜繩的船漂在海上載浮載沉，這是一種內在的寂靜。
人之所以距離道很遠，就是因為人主觀的想法太多。如果人變得不那麽自以為是，道就會如影隨形。或者可以這麽說，從來都是人舍棄道，沒有道舍棄人。這就如同一瓶水，如果你不停的去搖晃它，瓶子裏就會非常的渾濁，在這種情況下，你是看不清真理的，隻有你把瓶子放在一個地方，長時間的不去觸碰它。久而久之裏麵的塵土就會沉積，水才會變得透明。當你看到了透明的水，你就不會輕易的去晃動它了。其實道無處不在，無時不有，一呼一吸曰生，沒有了呼吸就意味著死。所以養生之道，很大程度上就在於一呼一吸之間。古代的時候有隱士在高山密林之中練習吐納之術，使人的呼吸變得均勻，變得若有似無。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可以禦風而行。在無數個深夜，袁天剛都曾經坐在樹底下望著天邊的明月。通過明月你可以看見道，然而到距離你很遠，當你閉上眼睛，你發現道就裝在你的心裏。
修行的經曆，在外人看來是非常痛苦的。長時間的靜坐是很多人所不能忍受的，袁天剛在一開始練習禪定的時候，往往堅持不了多一會兒就不得不停止，然而隨著日積月累，他能夠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不知道哪一天，他感覺到自己隻要雙目微閉，盤腿而坐，雙手放在膝蓋之上，脊背挺得筆直，他就感覺到體內血液流動如同地上的河流一般。你甚至可以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你甚至可以聽到風吹動寒毛的聲音。有時候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團空氣，有時候感覺自己是透明的。這樣的快樂，在烏煙瘴氣的俗世是沒有辦法感受到的。人之所以在與人相處的過程當中遭遇困境，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人自以為是。如果你沒有那麽自以為是，一切就會變得順利很多。
在人生道路上挫折不斷，隻是因為你的棱角太多，隨著歲月流逝，你身上的棱角被磨光了之後，你會發現你不再那麽堅持己見，不再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這裏麵的智慧很難用一兩句話說清楚，就算是把他清楚明白的表達出來，很多人也是瞧不明白的。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如果你是一個貴人，見到那些卑微的人，不必表現的過於高傲，因為那些卑微的人是你驕傲的原因。如果他們沒有那麽卑微，如果他們像你一樣高貴，你就要蒙受很大的損失。如果你是一個充滿智慧的高人，遇到那些愚昧的人也不必太過於得意，因為這些人是你高明的基礎。如果他們都比你聰明，你的聰明還能被凸顯出來嗎？在古代，王侯自稱孤寡，孤寡是每個人都厭惡的一種狀態，王侯卻用它來作為自稱。就是要提醒自己，一個人隻有不自以為貴，才有可能得到大家的尊重，而隻有你被眾人抬舉，你才有可能成為人中之王，王中之聖。
孔子曾經說過，無友不如己者。大概很多人也都被父母這樣教導過，就是要交益友，而不交損友。何為益友？就是能夠給你帶來好處的朋友和為損友，就是能夠給你帶來損失的朋友。其實一個人能夠給你帶來的是損失還是好處不取決於他而取決於你。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是一般人的境界，如果你能夠超越群體的劃分，與不同群體的人做朋友。無論三教九流，大家都願意縈繞在你的周圍，你就是王者是天子。因為天子不止是貴人的天子，也是卑微之人的天子。就好比天上的明月，它不是隻屬於旁邊的星星，也屬於地上的眾生。所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天子展示給眾生的往往是一副慈祥謙和的麵容。天子過分的閃耀是不祥之兆，他應該像玉一樣含斂光耀，唯有如此，才能夠看到旁邊璀璨的群星。如果天子像太陽一樣，這天子最終也就是一介匹夫而已。
袁天罡領悟了幾乎是全部的道理，而且憑借自己所知道的可以推斷出未來數百年世間的走向。但他絕不敢把自己這樣項本事透露給別人，因為一旦別人知道了這件事情，就會有很多人跑來向他谘詢，有人甚至希望可以通過他逆天改命。逆天改命這個說法是錯誤的，什麽是命？人所不能改變的東西叫做命。既然改變不了你，又怎麽改它呢？而天是一切不可抗力之總和，既然不可抗拒，你卻選擇逆天而行。逆天而行如同逆水行舟，事倍功半。一個人隻有成人不可改變的東西，遵守必須遵守的法則，才能夠成就自己的功業。經過了長時間在深山之中的修行，袁天罡終於出現在熙熙攘攘的鬧市。他站在那裏，微風吹動著他的衣袖。在所有人的眼神當中，似乎都寫著一個利字。逐利是人的本性，並沒有什麽不好。隻是如果一味逐利，其它的什麽都看不見，往往會陷入無妄之災。
這世界雖然很大，資源雖然很多。相對於人的貪欲，世間瞬間顯得狹小，資源顯得匱乏。他手裏拄著一根竹杖，立在橋邊，沐浴在夕陽之下。徑直往前走，沒過多一會兒就看到了一間客棧。店家看到他熱情的上來打招呼，說：“客官，你是一個人還是帶著朋友？”袁天罡說：“一個人雲遊到此。”一聽這話，對方趕緊拍著巴掌，滿臉堆笑，說：“早就看出來你的儀態不比常人，想必你是一位在深山當中常年修行的高人，這一次出來是打算為世人指點迷津嗎？”袁天罡笑著說：“我並不是什麽高人，也談不上指點迷津，不過是出來走走看一看這花花世界。”一聽這話，店家瞬間變得興奮起來，說：“自從當今陛下即位之後，賦稅和徭役都越來越少，我昨天還跟我的兒子說，幸虧我們趕上了好時候。”
袁天罡說：“從古至今，治世能夠維持的時間總是非常短暫的，不過你放心，我們將要經曆一個長時間的治世，如果出現什麽紛亂也是局部的，或者是雲端之上神仙打架，未見得會殃及眾生。”雖然是輕描淡寫的一段話，店家仍然聽得毛骨悚然。不過他並沒有把自己內心的反應表現出來，仍舊在那裏西行的招待袁天罡，而袁天罡竟然沒有發現店家心思的變化。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一位客人注意到了袁天罡，那個人一派儒者風範，說：“我是店家的一位老友，就住在附近，從武德元年我就在本地開設了一家書院，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希望你去教導一下我的弟子。”袁天罡說：“我所鑽研的是陰陽之學，對於儒家的學問我知之甚少，實在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可以用來教導你的弟子。”那位先生說：“孔子曾經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擇其不善而改之。先生一派仙風道骨之相，一定是一位得道的高人，以先生這樣的修為，怎麽會沒有東西交給我的徒弟呢？”
因為盛情難卻，袁天罡最終被帶到了那家書院。他坐在了講台之上，注意到底下的人其實並沒有那麽尊敬他，但是他仍然充滿自信。覺得憑借自己的修為總以震懾這些人，說：“古今治亂之道，聖人早已經說盡。可是一治一亂的輪替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孟子曾經說過，五百年年必有王者興，也就是說沒過五百年年，隻亂輪替一次。”一聽這話，眾人瞬間睜大了眼睛，嘴巴也不知不覺張開了。袁天罡說：“我們現在恰恰就在500年的關口，所以天下將興。你們這些人將來都有用武之地，但是世間的沉浮非常的微妙，禍福轉化隻在一瞬之間。如果不能掌握其中最為精微的學問……”
說到這裏，他突然閉緊了嘴巴，兩隻眼睛瞪得溜圓。他發現自己失言了，而眾人的興趣卻被他撩撥起來了。大家睜大了眼睛，很多人緊握雙拳，甚至站了起來，非常迫切的要知道他嘴裏所提到的最精微的學問。袁天剛露出了尷尬的笑容說：“算了，我原本不配到這裏來。”然後向大家行禮，就準備要離開。眾人如何能讓他就這樣走？大家一哄而上，將他團團圍住。更有的人甚至目錄凶光，惡狠狠的說：“你這個老東西，別不識抬舉，如果不把該說的話說完，我立刻就送你歸西。”就在袁天罡感到無助之際，那位店家帶著一夥不良人出現到了現場。店家隻是袁天罡說：“就是這個人妖言惑眾，勞駕幾位盡快叫他拿下送交到衙門。”不良人立刻衝上來將袁天罡掀翻在地，袁天罡一下子占了一身土，真可謂是狼狽至極。之後被五花大綁扭送了出去，這個時候書院的學生和先生都愣住了，他們看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麽。
先生上前說：“這是怎麽回事？”店家一臉得意的說：“我早就看出來，這老小子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在他前腳一走，我後腳就去報了官，現如今他被官府的人帶走了，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功勞。”先生說：“你知不知道你壞了我的好事？”店家說：“我知道你想知道他口中所謂最精微的學問，你可以拿著燒雞去監獄裏麵看他，說不定他會告訴你，你讓他就那麽輕易的把自己最精微的學問告訴你的學生，這真的是你希望的嗎？萬一你的學生當中有那麽一兩個機靈的一下子悟到了其中的精髓，對你來說豈不是得不償失。”先生說：“你這話我聽不明白，我是教書的先生，不是那些靠手藝過日子的匠人，所以我不害怕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徒弟越有出息，我越高興。”聞聽此言，店家一下子愣住了，說：“我知道你們讀書人清高，更知道你們讀書人虛偽，演的差不多了，就應該知道收斂，不然大家都覺得尷尬。”
聽見店家這麽埋汰自己先生實在是忍不了了，劈手就在對方的臉上甩了一記耳光，對方如何能夠隱忍這樣的事情？抬腳就在先生的肚子上狠狠的踹了一下。先生雖然一介書生，性格也非常的剛烈。於是兩個人就在那裏撕扯起來，場麵非常的激烈。他們都抓住對方的一縷頭發死命的往下拽，緊接著他們都發出一聲慘叫。古之有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對於讀書人尤其是如此，於是他就萌生了一種想法，一定要把店家置之死地，才能消他心頭之恨。隨手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往店家的腦袋上砸去，店家冷不防腦袋被砸開一個血窟窿，血水像泉水一樣不停的往上冒。先生一看這場景也被嚇了一跳，竟然一下子坐在地上沒了主意。
學生們一擁而上把店家裝進了一個黑色口袋裏，願在外麵能夠聽到呼呼的風聲，風雖然不大，但是此時因為人的心情太過於緊張，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們感覺到驚愕不已。恰好這一天也是一年一度的花朝節，經過了君臣多年的努力，各地都漸漸出現了太平景象。所以在花招節這一天，在全國各地都能夠看到有年輕女子穿著色彩鮮豔的衣服出，特別是在一些風月之地。而放眼全國，風月場所平康坊，乃是第一。蕭玉蓉穿著一身道袍，腳上一雙補鞋，手裏拿著浮沉。像是一陣風飄進了一個院落，很快就有人將她迎了進去。不管是提樓賽詩，還是打茶圍。她都有非常出色的表現，很快她就被帶到了姑娘麵前。雖然中間隔著一道簾子，姑娘仍然能夠隱約看出她不凡的容貌和風度。於是迫不及待的把她帶到了臥室，蕭玉蓉直截了當的說：“我是女人。”這一下子姑娘被氣壞了，但她來不及發火，就已經被蕭蓉捂住了嘴巴。
蕭玉蓉把嘴湊在她的耳邊說：“請你安靜，我並沒有惡意。”姑娘說：“你耽誤了我做生意。”蕭玉蓉說：“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今天是花朝節，很多館舍在今天都關門歇業了，你也應該休息。”姑娘說：“我跟他們的想法不一樣，我想多掙一點錢好養老。”蕭玉蓉說：“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好，但我覺得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你怎麽沒有想過，萬一你能夠遇到一位心上人，能夠陪你走一輩子該有多好。”一聽這話，姑娘發出一聲冷笑，說：“靠我們這種手藝過火的人早就看透了男人，我不相信男人，我隻相信錢。”她的目光和語氣都非常的堅定，蕭玉蓉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年華老去，你打算過一份什麽樣的生活呢？”對方一下子呆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其實我也沒有想過那麽多，我隻知道有很多錢在手上，心裏就非常的踏實。”蕭玉蓉說：“錢真的能讓人踏實嗎？我看未必。”
姑娘非常不屑的撇了她一眼，蕭玉蓉不慌不忙地說：“你在這裏一定見過不少男人，花光了積蓄。人的需求是沒有止境的，人之所以要積攢財富，是為了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所以當人累積了財富之後，他就會拿著錢去換別的東西。比方說他會用錢去換女人的溫存，而那個時候的你能保證不會用錢去換男人的眷顧嗎？”姑娘堅定的說：“實話跟你說，像我經曆了這麽多事的人不會相信任何一個男人。”蕭玉蓉說：“相信不相信，有時候不取決於事實，而取決於人的需要。你隻要需要它，你就會相信它，哪怕它聽起來是非常的離譜。”姑娘說：“你是專門來騙我的嗎？”蕭玉蓉從口袋裏拿出一定銀子說：“我一個女人花錢來找你，你知道為什麽嗎？”姑娘一下子愣住了，說：“不知道。”
蕭玉蓉說：“其實我很多次女扮男裝，出入平康坊，女人我見過很多，但我覺得你很不一樣，我想交你這個朋友。”說這話的時候，蕭玉蓉的臉與她湊的很近，姑娘的臉一下子紅了，以至於說話的時候口齒都不是很清楚，說：“你不要這樣，我有很多姐妹，我一點也不缺你這樣的朋友。”一聽這話蕭玉蓉反而笑著說：“這麽說像我這樣的朋友，你是不感到厭倦了？”對方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蕭玉蓉說：“我覺得你沒有說實話，同事之間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因為同事之間會有很多利益的糾葛，沒有什麽比利益更能夠讓人看到真實的人性，而真實的東西往往是醜陋的。沒有一個人會見到另外一個人的醜陋而心生歡喜，進而想要跟她做朋友的。”姑娘說：“你看起來像是一個道姑，而你卻出入這種地方，我想你也不是什麽好人吧！”一聽這話蕭玉蓉一下子笑出了聲，說：“你這話說的可就大錯特錯了，你不就住在平康坊嗎？難道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沒想到姑娘堅定的說：“我不是。”蕭玉蓉說：“我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做朋友的。”姑娘非常的緊張，心怦怦地跳著，就像打鼓一樣。蕭玉蓉看起來卻非常的從容，說：“既然你不把我當做朋友，至少我是你的客人。你就為我唱一支歌，怎麽樣？陪我喝一杯酒。”姑娘看在銀兩的麵子上決定為她唱一支歌，而且願意陪她喝一杯酒。平康坊的歌女所唱的歌曲大多是一些描繪美好愛情的歌曲，姑娘唱的動情，蕭蓉也聽得非常的動容，竟然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姑娘看她這個樣子不禁大吃一驚，竟然主動拿出一方手絹給蕭玉蓉擦淚。蕭玉蓉說：“對不起，我失態了。”姑娘笑的有些羞澀，說：“謝謝你，我覺得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春社日，我以居士的身份出現在一個非常隆重的場合，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