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李衛公白發領三軍 隋外孫上書乞歸順
上回書說到慕容伏允領兵洗劫了涼州,而這件事情朝廷完全沒有料到。在此之前,皇上前往九成宮避暑,在出發之前來到了大安宮麵見上皇,行禮之後皇上說:“大安宮過於炎熱,父親還是跟我一道去九成宮避暑吧!”本來上皇還非常的歡喜,一聽這話瞬間變了臉色,隻是在皇帝麵前又不好發作,說:“二郎覺得九成宮是一個好地方?”皇上點點頭說:“我多次在那裏避暑,竊以為十分宜居。”上皇說:“你知不知道?當年宮殿落成,隋文帝很不高興,在他看來,這一座宮殿裝飾的過於奢侈華麗,然而獨孤皇後似乎非常的喜歡,仁壽年間,隋文帝要去那裏避暑,臣下力諫說,去了那裏有去無回,可隋文帝無論如何都聽不進去,最終遭遇了不測之禍。”說到這裏上皇一雙眸子冷冷的注視著皇帝,這個時候皇上心裏也非常的發毛,趕緊說:“父親,在太極宮東北方向有一個地方夏天十分涼爽,我已經決定在那裏建一座宮殿,以便父親避暑之用。”
上皇說:“你一直崇尚節儉,興修宮殿恐怕未必是百姓之福。”皇上說:“朕隻聽說過有人不盡孝心而導致家亡,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君因為盡孝而導致國破。”一聽這話,上皇自然,十分歡喜,隻是這宮殿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上皇若大年紀還是要在大安宮忍受酷暑的折磨。從大安宮出來,皇上就帶著人去了九成宮長安城由尚書左仆射房喬負責留守,皇上來到九成宮之後仍舊非常的忙碌。房喬已經多次承擔留守長安的任務,這一次他仍舊非常的謹慎。而尚書右仆射李靖在這個時候已經接近退休狀態,他因為身體抱恙,所幸完全不搭理公務。每天在家中埋頭讀自己的兵書,夫人在一旁說:“你都一把年紀了,讀這些東西還能有什麽用處呢?”李靖笑著說:“別人讀書是什麽有用?就讀什麽,而我則不然,從來不管有用沒有用,完全憑的是興之所至。”
夫人說:“你這話也說的有點大了,如果你裝的這一肚子兵書戰策,從來沒有機會在戰場上試驗,難道你就不會留下任何遺憾嗎?”李靖說:“人生在世有一大快樂就是你以為的就是事實。”夫人說:“我聽說吐穀渾可汗很不老實,完全沒有把皇上放在眼裏,你說會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我們與吐穀渾之間發生戰事呢?”李靖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夫人說:“我雖然不在其位,可你還是尚書右仆射,你總不能不盤算這件事吧!”李靖笑著說:“皇上不是離不開魏征嗎?那就讓他去問魏征吧!魏征應該有辦法平定吐穀渾。”一聽這話夫人說:“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呢?皇上不就是把你派到地方上去巡視,而把魏征留在了身邊呢?不就是因為他離不開魏征,離得開你嗎?這種事情也值得斤斤計較?”李靖說:“你不計較,你去跟皇上說吧!我想皇上一定也很想聽一聽你對這件事情的真知灼見。”
而這個時候魏征恰恰跟著皇上來到了九成宮,他也隱約感到了李靖對他的不滿,隻是麵對這種事,他也不好說什麽。而在皇上的眼裏,李靖已經年老無用。既然他喜歡裝病,那就一直讓他裝病好了,什麽時候他裝不下去了,自然就不裝了。麵對此事房喬選擇置身事外,但他心裏非常的清楚,吐穀渾的亂局,如果不是李靖出馬,絕對不可能平定下來。本來李靖以為,自己裝病,皇上一定會親自前來探視,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當一回事,而是興衝衝的避暑去了。看來在皇上的眼裏,已經沒有他這個老家夥的位置了。他對夫人說:“人應該知所進退,現在就是我退場的時候了,幫我擬一份奏本,就說我年老昏聵、疾病纏身、不堪重用、請求致仕。”
夫人點點頭說:“你說的沒錯,一個人如果隻知道進不知道退,他一定沒有辦法善終。你不是常說你羨慕尉遲敬德嗎?從今往後你也安心的做個富家翁吧!”很快草擬了一份奏本,然後派人快馬加鞭送到九成宮,這一天皇上正在那裏忙碌,魏征就坐在旁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太監拿著李靖的奏本走了進來。皇上打開一瞧,並沒有覺得有什麽意外,而是懷著非常愉悅的心情,拿著朱筆在上邊寫了一個準字,然後若無其事的將這份奏本丟給了魏征,說:“李靖將軍年紀也大了,確實應該養老了。”魏征卻顯得一臉憂慮,說:“陛下覺得慕容伏允這個人怎麽樣?”皇上很不屑的說:“這個人不過是一條狡詐的長蟲罷了!”魏征說:“臣知道皇上是瞧不起這個人的,那是因為你是大唐天,如果你是高昌的國王呢?也許慕容伏允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當年被隋煬帝打過一次,不過短短數年他就盡收失地,可見這個人也不是等閑之輩。”
皇上說:“你說這個是何用意呢?”魏征說:“我隻是擔心吐穀渾難以平定,如果真的笑遼東一樣,那可就麻煩了。”皇上不說話了,不久之後,李靖致仕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有的人說是魏征從中作梗,也有的人說是鳥盡弓藏。當然更多的人說李靖識時務、知進退。這些說法讓皇上感到非常的困擾,說:“朕聽說長安現在很多人都在議論這件事,你給朕評一評理,朕到底做錯了什麽?難道一定要朕挽留李靖才叫做對嗎?”魏征說:“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吐穀渾,其他的事情可以暫時放一放。”就在這個時候皇上的臉上一絲慘淡的笑容,他從龍書案上拿起一份奏本說:“奏本上說山東、河南、黃河、海河之間發生了大水,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漏船又遇打頭風。壞事都攢一塊兒了,你說朕到底應該如何是好呢?”魏征說:“上天降下災禍,皆因人事不修,皇上應該多想想自己有什麽過失。”
一聽這話皇上麵露不悅,說:“無論下雨刮風地震,都是因為朕德行有虧,你覺得這合理嗎?”魏征說:“陛下,天下治亂,在乎陰陽,陰陽和合,則風調雨順。陰陽不合,則風雨不能因時而製,或至於地動山搖。若要陰陽和合,在乎理順各方之關係,理順各方之關係在乎宰相。”皇上說:“你這是在彈劾房先生嗎?”魏征說:“房先生是世人皆知的賢相,而陛下又是大家都知道的聖君,陛下應該知道,李靖也是相,而現在他的位置空出來了,也許這才是根源。”皇上說:“聽你說了這些以後,我更糊塗了。”魏征說:“皇上覺得糊塗,那就對了,如果在這個問題上皇上不覺得疑惑,那就沒有這個問題了。”皇上陷入了沉思。
經過反思之後,皇上認為自己的確存在問題。可是麵對這樣的問題應該如何化解呢?人與人之間最好不要出現隔閡,隔閡一旦出現了,那就是很難彌補了。如今李靖已經離開了相位,誰又能接替這個職位呢?正所謂千金易得,一將難求。一位合適的宰相更是來之不易,越到這個時候,皇上越是格外的懷念杜如晦,所以皇上每次看到房喬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就會非常的難過。整個貞觀年間,最讓皇上懷念的還是最初房杜二人決策天下大事的那幾年。雖然每天都麵臨著很多難題,房喬總能夠拿出很多種解決的方案,而杜如晦總能夠在第一時間找到其中最合適的。夜半時分,皇上忽然哭了起來。這個時候皇後被吵醒了,說:“陛下,你怎麽了?是不是夢到什麽不好的了?”皇上說:“朕隻是心裏覺得難過,當年房謀杜斷,才使得有了貞觀朝今天的局麵,如今朝廷內外危機重重,卻沒有杜如晦這樣的人才替朕決斷了。”
皇後笑著說:“杜公在臨走之時,把李靖推薦給了陛下,隻是陛下沒能夠好好的使用他。”皇上說:“李靖怎麽能跟杜公相比呢?”皇後說:“杜公是大唐著名的賢相,他推薦一個人不會胡來的,必有考慮,隻可惜陛下辜負了他,以至於有了今年的紛紛擾擾。”皇上說:“事到如今怎麽辦呢?”皇後說:“你也不用擔心,長安有房先生坐鎮,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他都能夠想出辦法與應對。現在最難的還是吐穀渾的事,如果處置得當,也許可以一戰立威,讓西域諸國再也不敢小瞧大唐。若是處置不當,西域諸國就會越來越放肆,也許習與諸國與唐朝之間的貿易也會受到影響,從而很多人的生計將失去保障。”皇上說:“但願段誌玄不讓朕失望。”皇上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沒底,因為他隱約的感覺到段誌玄,有可能違反他的命令。這種不安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心,讓他感到一陣疼痛。
就在這個時候,涼州的急報到了。皇上聽了勃然大怒,說:“吐穀渾欺我太甚,如果我們不能出兵,大唐將沒有辦法在西域立足。”魏征趕緊說:“打擊吐穀渾不可貿然出兵,正所謂謀定而後動,隻有把該準備好的都準備好了,才能夠保證萬無一失。”皇上說:“打仗沒有萬無一失。”魏征立刻反問說:“那麽如果出現了萬一,陛下怎麽辦呢?隋亡的前車之鑒,不可視而不見。”長孫無忌說:“陛下,為夫子,所言極是。曾以為不可,因怒而興兵,應該好好策劃,謀定後動。”皇上說:“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在這裏待著了,傳旨,即刻回宮。”這一路之上皇上一直都惴惴不安,魏征也顯得非常焦慮,而相比之下,更加焦慮的是長孫無忌。
鑾駕浩浩蕩蕩開進了長安城,房喬跟著鑾駕進了大內。落座之後,皇上說:“涼州遇襲的事情你聽說了吧!”房喬說:“臣已經看了前線送來的軍報,因為防備不足,這一次我們損失慘重,大量的牲畜農具人口都被擄掠而去了。”皇上說:“你說吧!這件事該怎麽處置?”房喬說:“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軍心、提振士氣、鞏固邊防,臣想皇上一定在這個時候已經想著要如何進行報複了?”皇上說:“你說吧!怎麽報複呢?”房喬說:“臣以為當務之急要選定一位合適的將軍來統領三軍。”皇上說:“你能說出這番話,說明你已經在物色合適的人選了,說說看,你相中了誰?”房喬說:“陛下,陳以為能夠統領三軍在西域與慕容伏允決一雌雄的,唯有李靖將軍而已。”一聽這話皇上心頭一緊,皺著眉頭不再言語了。房喬說:“以臣的能力,除了李靖將軍,再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一聽這話長孫無忌、魏征都愣在了那裏。他們兩個非常清楚,皇上有意棄用李靖,房喬說:“陛下應該知道上天降下災禍,皆因人事不修,當年杜公在臨死之前把李靖將軍推薦給了陛下,可如今陛下棄而不用,臣以為不可,之前臣之所以不說,是因為臣愛惜自己的功名,生怕因為說出了這番話而失去目前所擁有的榮耀,現如今國難當頭,臣不敢不上奏,請陛下明察。”皇上說:“朕沒有看錯你,你不是說了嗎?這件事急不得,那就從長計議吧!”皇上把房喬的建議給堵了回去,房喬一拱手說:“陛下不用臣的計謀,臣也沒有辦法。”說著就要告辭,皇上說:“房先生,李世勣也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將軍,你看是不是讓他來統領三軍呢?”房喬說:“李世勣的確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將軍,隻是他火候還沒到,所以臣以為以他的能力不足以完成使命。”皇上說:“你這是鐵了心讓朕重新啟用李靖?”
看見房喬如此堅持,長孫無忌說:“陛下,臣也願意居間李井擔當此任。”皇上說:“你推薦他的理由是什麽呢?”長孫無忌說:“臣推薦李靖將軍的理由與房先生是一樣的。”皇上閉上了雙眼,陷入了沉思,這個時候魏征卻靜靜的坐在那裏並不言語。他意識到在這種時候他說什麽都有點不太好,如果在此時,他選擇推薦李靖,固然可以彰顯他的高風亮節,可李靖未必領他的情。如果在這種時候裝聾作啞,皇上又會覺得他小肚雞腸。皇上一臉真摯的望著魏征,淡淡的說:“魏夫子,你看呢?”魏征說:“臣以為長孫太尉與房先生所言很有道理,請陛下明察。”皇上說:“朕剛準了他辭去尚書右仆射一職,如今朕再去給他這樣的任命,不是告訴天下人,朕朝中無人嗎?”
皇上的這個理由,讓三位大臣啞口無言,回到尚書省房喬心急如焚,長孫無忌、高士廉、戴胄、馬周前來商議,長孫無忌說:“我有一個辦法,如果李靖將軍此時能夠主動請纓,皇上或許會考慮讓他統領三軍。”高士廉說:“我也覺得這個辦法好。”房喬說:“話說起來很容易,隻是誰去做說客呢?”大家麵麵相覷,戴胄說:“我想起了一個人,如果此人去了李靖將軍一定會買他的賬。”房喬說:“你說的是薛萬徹薛將軍嗎?”戴胄笑著說:“不愧是足智多謀的房先生一點就通,我說的正是薛萬徹。”房喬點點頭說:“聽起來是不錯,那就這樣定了吧!隻是誰去央求他呢?”戴胄說:“其實根本不用去央求他,隻要把玄將的風頭放出去,薛萬徹就一定會去拜訪李靖的。”眾人聽了都以為然,房喬卻有些不放心,所以他打算在萬不得已的時候自己去拜訪李靖,希望能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對方主動請戰。
正如帶著我所預料的那樣,得到消息之後,薛萬徹馬上就去拜訪李靖了,沒想到李靖躺在病榻之上,這一次他是真的病了,好在病的不是很嚴重。在這種時候,薛萬徹實在難以啟齒,但是他實在不願意放棄這一次立功的機會,最終他還是把那番話說出了口。這回輪到李靖不好意思了,不過他畢竟是一位文武雙全的人物,說:“感謝你過去對我的支持,如今我已經是一介老朽不堪重用了,皇上應該提拔更加年輕的將軍們去完成這件事。”薛萬徹說:“我既然來勸你,自然是我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想想看,如果明明你可以平定吐穀渾。而你卻沒有請求陛下派你去打這一仗,而是眼睜睜的看著吐穀渾變成了下一個遼東,要是那樣的話,你如何麵對天子,如何麵對大唐的百姓,千秋萬代之後,別人又會怎麽看待你呢?”李靖說:“這種機要之事,哪裏輪得你一個武將在這裏說三道四呢?以後記住這種事情不要議論,否則就是給你自己招災惹禍。”
李靖三言兩語竟然把薛萬徹給嚇住了,以至於沒有敢再一步勸。這個時候其實李靖本人也非常的糾結,他心裏很清楚,除了他李靖沒有第2個合適的人選。他自己也很想打這一仗,隻是覺得這一仗打完了,也許功高震主,就會讓自己不得善終。這個時候房喬,來到了禦前,此時皇上看起來非常的憔悴。房喬說:“陛下家國大事應該操心,隻是不能不重視龍體。”皇上說:“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房喬說:“當然不是。”皇上說:“既然如此,為什麽你們用那樣的眼光看朕呢?”房喬說:“沒有人覺得陛下小肚雞腸,他們隻是覺得陛下高深莫測。”皇上微笑著點點頭說:“原來如此。”
房喬說:“臣記得陛下曾經說過,君臣如父子,如今李靖將軍臥病在床,何況他年事已高,陛下是不是應該過府探望呢?”皇上說:“按理朕是應該去,畢竟他戰功赫赫,又曾經做過尚書右仆射,隻是朕覺得這個人使用心機太過。”房喬說:“陛下,臣知道在玄武門之役發生的時候,李靖、李世勣兩位將軍選擇中立,所以皇上隻是敬重他們,卻不願意親近他們。其實我們這些人之所以願意跟著陛下效死命,一來是因為我們與陛下一起在戰場上經曆過生死,二來也是為了給自己博個富貴。他們選擇中立其實是為了守住大義,如果後世的臣子都像我們一樣,皇室之間的內鬥又怎麽會有窮盡的,相反如果是李靖、李世勣,這樣的層次多一些,才能夠保障江山安泰,綿延持久。”皇上聽了這番話十分感動,說:“房先生如此真誠待我,朕一定不會辜負你。”房喬說:“皇上,在過府探望的時候,最好帶上皇嗣,如此一來李靖將軍,必定會是陛下如腹心,主動請纓去打吐穀渾。”
一聽這話皇上就像是被針紮到了一樣,但是他能夠分明的聽出來,房喬是在為他著想。房喬說:“請陛下想一想,李靖將軍有大功於社稷,從古至今,華夏的版圖還從來沒有覆蓋過大漠,如今漠南漠北盡是漢家天下,如果沒有李靖將軍,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局麵。”一聽這話皇上一臉的不紛,說:“難道朕就不能征戰沙場嗎?”房喬說:“如果陛下隻是秦王,也許今天在戰場上所取得的功績遠超過李靖將軍。可是陛下已經做了天子就沒有機會再去做名將了。天子者天下之腹心,李靖將軍乃是華夏之爪牙,陛下不用李靖猶如坐以待斃。”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皇上已經沒有辦法,不動心了。當天夜裏就帶著皇嗣來到李靖的府上,李靖當然知道他的來意。於是主動請求出戰吐穀渾,皇上雖然擔心他的身體,還是把這個重任交給了他,就在此時,有一位太監從內廷一路跑來,把一封書信交給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