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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彌勒院布施臘八粥 清涼洞飽嚐人間苦

  李摩訶一臉吃驚的望著我,仿佛是在望著一隻怪物。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表情有些失態,嘴角擠出一絲笑容,目光變得柔和,他在最短的時間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溫暖而又厚度,以至於你聽起來很有一種包裹感,這種包裹感就是你聽到他的聲音,會有一種自己得到保護的感覺。李摩訶說:“年輕人說話總是不知道輕重,不知道忌諱。這是因為你沒有經曆過多少事,如果你經曆的事情多了,經曆了人世間的滄桑變幻,你就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數,觸犯忌諱會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災禍。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很多年以前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卻成功的預言了自己的將來。”一聽這話我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說:“你不說這個,我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件事,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點醒了我。很多年以前自己在不經意間說過的話,的確成功的預言了我現在的境遇。”李摩訶說:“你一定知道,越是老年人越注意避諱。”


  我與這位行者十分的投緣,以至於跟他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常常忘記了時間。比如說一天下午,我們待在一個佛窟裏,我一邊忙活著手裏的活,一邊跟他聊天。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後半夜,甚至連吃飯這件事情都給忘了。我的這種表現讓師父十分不滿,我當時想的是自己與這位行者的關係是不是表現的太過於親密,讓師父心裏不痛快,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我沒有辦法將聊天和手裏的活兒兼顧,每次輪到我說話的時候,我都會放慢手裏的活。以至於本來可以一個時辰內幹完的活,往往要延長到兩個時辰。李摩訶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說:“我有一個朋友姓王,叫做王般若,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可以介紹他給你認識,我想你們兩個如果碰到一起,一定會出現很多火花。”我笑著說:“不必了吧!我這個人最不擅長社交,要是在不經意間冒犯了你這位朋友,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李摩訶說:“人與人之間打交道,沒必要考慮那麽多,如果你總是在不經意間會冒犯的那個人,這說明你不應該跟他在一起,兩個人要是非常投緣的話,總是在不經意間就已經充滿了默契,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冒犯對方是不容易的。”他這麽一說,我就有了好奇心,說:“不知道你說的那個王般若在哪裏?他住在敦煌嗎?”李摩訶說:“他沒有住在敦煌,他住在長安,他的祖上是琅琊王氏,曾經是江南的望族。”一聽這話我忍不住笑出了聲,說:“原來是士族出身,熟悉南朝故事的人就知道,食族出身的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願意和我這種出身的人做朋友呢?”李摩訶說:“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確如你所說,南朝風尚與今天很不相同,但是那畢竟是六朝舊事如流水了,如今琅琊王氏仍舊人才輩出,這樣的家族,難道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說到這個,我忽然眼前一亮,說:“實不相瞞,我有一位朋友出自南朝皇室,名字叫做蕭玉蓉。”李摩訶似乎沒有把我這句話聽到耳朵裏,繼續說:“琅琊王氏是非常推崇道教的,你知道琅琊王氏的子弟,有很多人的名字後麵都有一個之字,這個之字就是推崇道教的標誌。”我說:“那他們為什麽有推崇道教改為推崇佛教了呢?”李摩訶說:“這個問題問的非常好,你對道教了解多少?能否為我解說一二?”我說:“道教有所謂太平道和五鬥米道,至於這二者的區別,我並不知道,我知道道教自以為老子為宗師,實際上他們身上更多承襲了遠古方士一類,這些人追求長生,而已服用仙丹作為長生之法。”李摩訶說:“煉製丹藥要耗費大量的錢財,這不是尋常百姓家所能夠承擔得起的,這嚴重的限製了道教的傳播。”


  我說:“從古至今,我不知道聽說過多少人服用仙丹而長生不老的故事,但這些故事大多是以訛傳訛,反正在我經曆的這些年,從未見過一個人服用仙丹而真正得以長生的。不是有那麽多人已經長生不老了嗎?為什麽不出來讓咱們見一見?”李摩訶說:“相比之下,佛陀的教誨就好得多,人生是苦的,苦的原因就在於人有各種各樣的需求,而人的需求來自於人的肉身。需求得不到滿足,就會產生各種怨恨,在越恨的驅使之下,人就會積累很多的業障。今生的業障無法消盡,來生還要繼續。如此反複輪回、循環無盡。佛陀傳授給人解脫之法,滅度之後,進入涅槃境界,從此不複輪回。如何才能夠做到這一點呢?”我把話接了過去,說:“佛陀的學說一言難盡,總而言之,去掉不必要的需求,滿足需求堅持正當的方式,練習禪定以正身心……”


  李摩訶說:“遠古的時候人們就很願意說起一個詞叫做天人合一,你能解釋一下什麽叫天人合一嗎?”我說:“我曾經在寺廟裏修行過一段時間,之後遊走四方,積累了不少的經驗。所謂天,乃是驅動萬物運行之力,它有一個重要的特征,就是它知之運行遵循其固有之法則,而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這個所謂固有之法則叫做道。”李摩訶聽得雲裏霧裏,說:“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但我覺得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我說:“這是自然,所謂人就是人的想法,人的作為,所謂天,是一種超越人的存在。所謂天人合一,就是主觀與客觀合一,客觀世界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這就意味著所謂天人合一不是客觀歸於主觀,而是主觀歸於客觀。當人的作為能夠順應道的時候,就如同順水而行,事半功倍。當人的作為與道相違背的時候,就如同逆水行舟,事半功倍。如果你的想法與天合二為一,這就叫做得道,便可以在這世界暢通無阻,無往而不勝。”


  李摩訶說:“我曾經聽說過,有道曰明,無道曰暗。道無時無刻不在,這裏說的是人的作為有沒有道在指引……”聽到這裏,我忍不住說:“你的意思我聽出來了,隋煬帝這個人少聰穎、美姿儀,很小的時候就喜歡讀書,長大之後文采飛揚。年紀輕輕就統領三軍滅了南陳,這樣的人自然不甘心隻做一個親王,於是在一場明爭暗鬥之後終於登上了那個最閃耀的位置。這個人雄心勃勃,自以為可以傲視古今。然而這個人心裏隻裝著自己那個龐大的計劃,卻從不在乎百姓的死活,終於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可見一個人是不是得道與他是不是有豐富的知識未必成正比。”李摩訶說:“老子曾經說過,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我說:“你覺得如今這位天子如何呢?”李摩訶說:“我是這樣理解這件事的,太陽出來之後,往往看不到群星璀璨,所以凡是出現像太陽一樣的君王,對於天下而言,並不是吉兆。真正的吉兆是出現像紫薇星一樣的天子,就如同當今陛下這樣。在他作為秦王的時候,每一次出征統領三軍,到了戰場上永遠是最為閃光的人物。自從他做了天子,你會發現他的光芒暗淡了許多。與此同時在他的身邊出現了很多小星星,這些小星星也都閃耀著光芒。”聽他這麽一說,我忍不住頻頻點頭,說:“你果然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如果天子都有這樣的想法,天下何愁不能安定?”李摩訶說:“夏朝有一位君主叫桀,商朝有一位君主叫紂,秦朝的開國皇帝秦始皇以及隋朝的後主隋煬帝,這些人都是像太陽一樣的君王,他們閃耀的時候看不到身邊的人,於是你會發現他們的身邊發揮作用的永遠是那些奸佞小人。”


  我們兩個正在這裏聊的熱鬧,一位差役突然走進了佛窟,說:“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在這樣的偏遠之地居然能聽到如此犯忌諱的話,你們是覺得天高皇帝遠,沒有人在管你們嗎?難道你們忘了你們是在做什麽嗎?”李摩訶趕緊說:“我是一位行者,這位仁兄是非常有天賦的一位畫匠,雖然現在他的畫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天賦,但我隱約有一種感覺,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他畫出來的佛眼睛裏有慈悲,儀態裏有美。使人看到這樣的佛像就心生親近之感,便有了皈依的想法。”差役說:“不管是在多麽偏遠的地方,要永遠記得隔牆有耳,不要一聊起來就什麽都忘了,不要在不經意間給自己招災惹禍,要是真被人聽到然後告發,不光是你們兩個要倒黴,我也會被你們牽連。”我們趕緊向他表達歉意,我說:“實在對不住了,我們一定注意,絕不會再給你添麻煩。”差役說:“希望你們記住我的話,要是下次再讓我撞到,我可就沒有這麽好說話了。”


  隨著年關越來越近,天氣似乎也越來越緊。雪下的越來越頻繁,以至於雪經常封鎖道路。在敦煌一處交通要道的旁邊有一座彌勒院,這個寺廟不是很大,但建築的規格很高。這座寺院的住持是一位年過八旬的老法師,雖然已經過了耄耋之年,老法師看上去依舊精神矍鑠,而且每天都堅持給弟子們說法。當然考慮到老和尚身體的原因,每天說法的時間隻有四分之一個時辰,趕上節日,特別是四月初八浴佛節,以及臘月初八的臘八節,老法師都會登壇說法,這個時候,在小小的彌勒院,會聚集著很多附近來的善男信女,在地的官員,還有護法的居士們。因為當地信佛的人非常多,所以這幾天大家會習慣性的放假,無形中給這位老法師撐了場麵。


  老法師法名大成,法號大明。雖然附近的人都非常的尊敬他,就算是在地的長官們見到他也會雙手合十,向他表達敬意。可即便是他這樣的人無論是在私下還是公開場合,都表現的非常謙遜。別人稱呼他是大和尚大法師,他永遠不以這樣的名號自居,話說這一年的臘八節快到了,前三天彌勒院就已經熱鬧起來,許多人拿著米、紅棗、花生、蓮子、核桃、杏仁、枸杞來到彌勒院,防止在臘月初八這天布施臘八粥的時候出現不足。前一天就已經在院裏支起了一口大鍋,臘月初八這一天天還沒有亮,就已經開始煮粥了。一大早院外就已經排成了長龍,之所以有這麽多人跑到寺院裏來喝粥,無非也就是討個吉利而已,希望借這個機會沾一沾光。根據佛經記載,臘月初八這一天,佛陀停止了苦行,接受了一位女施主供養的一碗乳粥,之後佛陀就在一顆菩提樹下靜坐直到頓悟成佛。


  所以很多人以為佛陀之所以能夠成佛,少不了這一碗乳粥的功勞,因為這個緣故,那位女施主積攢下了巨大的功德。本來像我這樣的人,隻能等到彌勒院的人把粥送到服苦役的地方來。但是這一天,看守我們的人都已經去了彌勒院,我又怎麽會乖乖的待在這裏呢?於是帶著夥伴一起來到了彌勒院,遠遠的瞧見一口大鐵鍋裏冒著白氣。我忍不住歎口氣說:“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人間煙火氣吧!之前我也在很多地方喝過臘八粥,但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寺廟有這樣的人情味。”李摩訶說:“佛說要超度有情眾生,可見佛並非無情之人。”我說:“一個人要出家,就得離開自己的家人,叫謝絕配偶而且無法生育,這樣一個人也是有情之人嗎?”李摩訶說:“正如你所說,這樣的人或許不應該叫做有情之人,哪些執著於滿足自己需求難道就是有情之人嗎?佛陀的宗旨是要利益眾生,而其他人執著於滿足自己的需求,二者高下立判,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不久之後,我們就看到大明法師升座。此時整個彌勒院鴉雀無聲,回蕩在空氣裏的是眾人呼吸的聲音,以及外麵隱隱約約的風聲。大明法師說:“今天我們聚集在這裏完全是仰仗佛陀的功德,如果不是佛陀當年放棄苦行,接受女施主供養的乳粥,如果不是佛陀之後,就在菩提樹下打坐悟道,也就沒有今天這一場盛會了。所以在這樣的時刻,我們應該對佛陀格外存一份感恩,同時也要說明,我們能夠聚集在這裏也是因為我們自己盡了一份心意,存了一份功德。我們聚集在這裏是一種緣,這是一種福德因緣,隻要他種下了就一直都在,就算是有一天我們這些人都得到成佛,這一種緣還是存在的。”


  大家聽得非常認真,大明法師接著說:“我這個老出家人修行多年,到今天仍然沒有悟道,卻能夠受到大家這樣的推崇,實在是受之有愧,如果有來生,我仍然希望繼續修行,繼續利益眾生,讓眾人心有所屬,願社會安定、風調雨順。”之後他把目光投在在場的幾位官員身上,他說:“彌勒院的香火之所以越來越旺盛,一要感謝秘樂菩薩的保佑,二要感謝在場幾位長官的支持,最要感謝的還是眾多施主。我們之所以聚集在這裏,是因為我們的心中仍有煩惱,我們仍然沒有辦法擺脫輪回,我們執著於滿足自己的需求,若是需求得不到滿足,我們就會心生怨恨。怨恨會種下惡因長出惡果,若是對此視而不見,人體內的惡就會不斷滋長,總有一天會墮入地獄。隻要大家心向光明、廣種善因,人體內的善就會不斷增長,你的福惠就會不斷延長,進而長出無上菩提,證得阿羅漢果,結束六道輪回,如果你能夠堅持弘法利生,你的功德會更大。”


  老法師的話有時候像陽光,有時候像雨露,有時候像花瓣一樣散發著清香。我聽得非常認真,以至於我感覺自己的心裏已經長出一朵白色的蓮花,我甚至能夠感受到蓮花上沾著露珠。就在這個時候,老法師的弟子忽然說:“今天就到這裏吧!”然後就把老法師請走了,大家依依不舍的目送老法師離開。這個時候夕陽西下,這一縷血色的夕陽,給在場原本的關係的氛圍增加了一點悲傷,我正在那裏傷感,忽然我感覺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一回頭看見了一位不良人。這個人身上穿著官服內下掛著配刀,笑嘻嘻的說:“這是佛門清靜之地,我們出去聊聊吧!”我再一回頭,發現李摩訶已經沒有了蹤影,當時我的心情是絕望的。我被那個不良人推倒了外麵,然後他從淚下拔出配刀頂在了我的脖子上,惡狠狠的說:“你知道嗎?你這算是越獄,如果我現在一刀宰了你,沒有任何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笑了,說:“這是佛門清靜之地,我能出現在這裏,完全是因為彌勒菩薩保佑,因為他的功德我才有機會聽老法師說法,你知道嗎?我是一心向善,我並不是來這裏做惡的。所以我並不為自己今天的行為而後悔,當然我知道自己此舉已經觸犯了律條,如果你因此要把我殺掉,我毫無怨言,相信這一次我去了閻王那裏,他一定會讓我脫身,在一個好人家,說不定我會在那一世度過關係的一生。”我的一番話說的那個家夥腦袋大了起來,等我說完了,他仍舊感覺自己腦袋裏嗡嗡作響,然後惡狠狠的說:“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我說:“你不用聽明白,動手吧!我若死了,我一定會找到你表示感謝。”


  一聽這話嚇得他後腿一步,拿到的手都開始抖了起來,因為手抖的厲害,好幾次沒有將刀收入鞘內。等到他終於完成這個動作的時候,他說:“你說的沒錯,你實在是太幸運了,碰到的是我,不是別人,你要是求我的話,我就可以當做這件事情沒有發生。”我說:“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豈不是害了你嗎?萬一東窗事發,這裏人這麽多,誰能保證人群當中不會有另外一個認識我的人看到我呢?你不用想那麽多,完全可以按照律令送我上西天。”對方終於忍不住了,衝我大吼一聲說:“你給我閉嘴,現在你的生死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遲疑片刻,他決定將我移交給有司,當時我感到非常的興奮,如果能夠根據我這一次犯事而延長我無苦意的時間,那我將求之不得。因為這為我不見家裏的人提供了一個正當的理由。沒想到那位掌管此事的人卻根本沒有將它當成一回事,隻是輕描淡寫的說:“這種事嘛!可大可小,拖出去打20棍。”


  話還沒有說完,我就被拖出去,結結實實的打了20棍子。然後將我丟在一個叫清涼洞的地方。據說在那個地方服苦役的人都是一些窮凶極惡之人,到地方之後,差役還沒有離開,我就被一群人圍在一起暴打。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被打的血肉模糊。但是我咬著牙關始終沒有求饒,這個時候有一個壯漢用一隻腳踩在我的頭上,一口唾沫吐在我的麵前說:“小子趕緊求饒,老子今天心情好,說不定可以放了你。”我說:“謝謝你的好意,但真的沒有這個必要,我是不會求你的,你打死我算了。”這個時候那個家夥簡直要被氣瘋了,腳上開始發力,說:“你是不是沒有睡醒還是被打糊塗了,隻要老子腳上再使勁你的腦袋就會爆掉,到時候你的家人隻能收到一具無頭屍體。”我說:“一切都是因緣定數,如果我注定要死在今天,死在此地,我又怎麽能拒絕得了呢?如果命不該絕,你又如何能殺得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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