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未商量迎娶張寡婦 有逆緣請教李摩訶
李淳風說:“萬事萬物都有生滅,我說是天子就是日月,也會有滅度的一天。”皇上說:“神仙與天地同壽,難道天地也有滅度的一天嗎?”李淳風說:“其實在人的呼吸之間,就有億萬種物質產生,同時又有億萬種物質消失。”皇上說:“有時候朕也想,如果說人間是一粒灰塵,也許在我們的眼中,一粒灰塵之上,又有萬千眾生。所以有生之年所建立的這一點功業,或許隻是一粒灰塵之上人們看不到的繁華。”李淳風說:“天恪守天道,人恪守人道。站在天道望人道,人道猶如一粒灰塵。站在人道旺天道,天道大的一眼望不到邊,有時候比一枚針眼還要小。”兩個人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卻越來越投入,後來魏征知道了這件事情,專程來見天子。說:“聽說陛下最近頻繁召見李淳風,說的都是一些與民間疾苦無有瓜葛的事,陛下,這是天子該有的行為嗎?”皇上說:“朕是天子,難道應該對天道一無所知嗎?”
魏征說:“能夠祭祀昊天上帝的唯有陛下一人而已,請問陛下,還有人能比你更了解天道嗎?如果陛下對天道都是不知其所以然,又怎麽能指望別人知道呢?”皇上說:“我雖然是天子,雖然每年都要主持祭天大禮,可以說在普天之下沒有人比我與上天之間的溝通更頻繁的了,可畢竟是人間的天子,如果把心思都放在百姓疾苦之上,哪裏還有精力去參悟天道呢?李淳風雖在朝廷供職卻是方外之人,讓他來為朕解說天道,又有什麽不妥呢?”魏征說:“陛下,孔子曾經說過,未知生,焉知死。如果連人間的事情都弄不明白,又如何能夠弄清楚天上的事呢?”皇上捋著胡須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我也正接著說:“大家關心百姓疾苦則是百姓之福,上天也會因此而感動,使得陰陽相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若是像桀紂一樣執迷不悟,像隋煬帝一樣聽不進臣下的諫言,下場如何沉就不說了吧!”
魏征總是把話說的這麽難聽,毫不顧忌皇上的顏麵。每次皇上都被氣得暴跳如雷,每到這個時候,皇後都非常的緊張,就連身邊的太監宮女都跟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皇上一生氣,將魏征送上黃泉路,從而將社稷置於危險的境地。有一次皇上終於忍不住了說:“你們這些人至於這麽擔心嗎?就算是朕暴跳如雷,也未見得就能愛了魏征。就算是魏征真的被人害了,哪裏就能夠真的動搖社稷以至於生死國滅呢?”一位太監心平氣和的說:“陛下如此聰明睿智,一定聽過這樣的話,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聽完這話皇上忍不住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說:“真不愧是貞觀治世,居然連太監都有這樣的見識。”對方說:“陛下,我們這些人都是無根之人,生死榮辱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間,因此像我們這樣的人,最容易被陛下的喜好所左右,隻要陛下喜歡的是賢人,太監之中出一半個出類拔萃的人也不是稀奇事。”
話說在這長安城中有的人每天都在琢磨天下大事、社稷安危,而有的人甚至幾乎是所有人無時無刻都在為兒女的事煩惱。說來真的有些可笑,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就已經為兒女的事情在考慮了。可經過很多年之後才知道,一個人在一生當中未必有配偶,更不要說兒女了。如果這些都是未定之數,自己的煩惱就有點像是杞人憂天了。隨著我年紀一天天增長,苗懷仁的煩惱也一天天跟著增長。在我小的時候,高堂所憂慮的不過是兒女有沒有吃飽穿暖,有沒有患上疾病?萬幸在我成長的過程當中很少患病,這主要得益於上天保佑,其次就是父母照顧細心周到。然而很多事情不是父母所能控製的,在我求學的過程當中,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波折。許多時候,你在不經意間的一個舉動,很可能會影響孩子的一生。
又是一個鬧心的夜晚,苗懷仁和家裏的其他成員聚集在一起,他眉頭緊鎖。耳邊像是一碗麵鼓正在猛烈地敲打,他說:“我已經好幾夜沒有好好的睡過覺了,人為什麽要生兒育女呢?剩下的隻是無窮的煩惱。”他在那裏一邊抱怨著,一邊滿含期待地望著苗山風。苗山風一臉的無奈,說:“一個人一種命,要是過不好也隻能認命。”苗懷仁點點頭說:“這一點我也是認的,說實在的,我不在乎他過得好還是不好,人活一世總要對祖宗有個交代,他應該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就不知道每天這麽渾渾噩噩過日子,難道他的良心會安嗎?”苗山風說:“大概是安德,不然他不會那麽心安理得的混日子。”苗懷仁捋著胡須說:“草生一秋,人活一世。要是他一點都不感到難過,這樣的人真是連畜生都不如,早知道是這麽個結果,我當年就應該把他溺死在尿盆裏。”
一邊說著一邊手上開始發力,不經意間就已經將一隻瓷捏碎了。這世上沒有什麽是真的,苗山風說:“我有一個辦法,給他討一房女人,不管他願不願意,而且這也不重要。我想這世上一定有年紀大一點的寡婦,他在撫養兒女的時候,一定會遇到難處……”一聽這話苗懷仁麵露笑容,說:“你我果然有默契,沒有商量,卻有一樣的想法,我也不能繼續讓他這麽任性下去了,這小子如今就像是一個發瘋的牲口,現在我們就要將韁繩給他套上,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要開始拉磨。”生活就是如此,一點點把人身上那一點發光的東西慢慢磨掉。讓人變得麻木,變的勢利。就在這個時候,我在敦煌的長夜裏被驚醒。猛的坐起來,歎口氣說:“嚇死人了,幸虧是在做夢。”旁邊師父說:“你夢到什麽了?”我把自己夢到的如實說了,師父說:“人做夢都是有所根據的。”
我說:“這會導致什麽結果呢?”師父說:“根據你剛才所說的內容,我覺得這個夢是一個凶兆,不用說你要禍事臨頭了。”我說:“這樣的災禍我躲不過去嗎?”師父說:“人生的禍福其實隻在呼吸之間,你有一念之善,便種下了善因,你若有了善行,便有了善根。如果你接連不斷的行善,你的福報也會連綿不絕。”我說:“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好人被壞人欺負,又不知道有多少壞人在生活當中各種得意。”師父笑著說:“好人如果遇到不幸的事件往往會被你注意到,而壞人如果遭遇不幸,你會覺得那像是水往東流樹葉往下落一樣自然,你是不會將這樣的事情記在心上的,於是你就認為好人永遠是失意的,而壞人似乎一直都順風順水。”
師父說:“畫畫與人世間的很多技藝有共通之處,一開始接觸畫畫是非常枯燥的,因為它有磨練基本的技法。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技藝被你熟練的掌握,你畫出來的東西就越來越鮮活,隨著年深日久,你會發現自己畫的已經不僅僅是眼前的景物,而是心中的景物,你所描繪的一草一木都是帶著某種情緒的。作詩講究生發感動,作畫也是一樣的,作詩講究語言像流水一樣靈動自然,作畫也是一樣的線條像流水,隨著線條的起伏你可以感受到人生的起伏。可以這麽說當你畫到了一定的境界,你所畫的就是人生了。”我說:“我寧願長時間待在佛窟裏,沉靜在自己的世界當中,畫出這世上最美的風景。”師父說:“這世上有很多人被俗世所苦,就想遁入山林悟道,但是說句實在話,一個人遁入山林就能夠悟道嗎?”我說:“你覺得人做到哪一步才能夠悟到呢?”師父說:“這世上存在一種力,驅動宇宙萬物之運行,而這種力運動的規則就叫做道。這道隱藏於萬物之中,而你卻時刻能夠感受到它。它一直在影響你,卻很難明白它是怎麽一回事。”
我說:“我在伽藍之中生活的時候,常常聽法師說佛法所描述的道就好比一座城,佛門宗派就好比是一座一座的城門,不管你從哪一道門進去,看到的光景都是一樣的。我想你說的道大概也是這樣,一個人不能把這世上所有的學問都鑽研一遍,你隻要鑽研其中一門,到了極為精深的地步,那個時候你就知道到是怎麽一回事了。”師父歎口氣說:“看來待在佛門之中的那段時光,對你的影響還是蠻大的。”我說:“其實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在為自己感到遺憾,遺憾我沒有托生在佛陀那個年代,要不然我一定能夠悟道成佛。”師父說:“在佛的親傳弟子當中,大多隻是證得阿羅漢果,你憑什麽認為自己就能夠超越佛陀所有的弟子成佛呢?”
這段時光對我來說是非常愉快的,我喜歡與人談心,喜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然而這世上大多事情不能讓我歡喜,隻能增加我的煩惱,也許這就是一種修行吧。煩惱會磨練一個人的心性,當我坐下來的時候,我會嚐試控製自己的意識去旅行。有一位法師曾經對我說過,練習打坐一定要注意。當你到了一定的境界,就會麵臨著這樣的風險。你的注意力被帶出了肉體四處旅行,一旦你忘記回去,你的肉身也會隨之喪失生機。這是一個非常恐怖的說法,然而我還是堅持練習。清晨,太陽從沙漠當中升起。城市裏的人開始忙碌,我心情非常的複雜,一方麵盼望著自己服苦役的時間盡快結束,但在很多時候又害怕結束,因為我不知道即將發生的改變對我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我對改變常常感到恐懼,每次生活環境的改變,我都像是死過一次一樣。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形成了這樣一個習慣,就是每天都要讓自己獨處一段時間。在敦煌過集體生活,獨處對於我而言是非常奢侈的。一開始大家覺得我非常的矯情,但是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所有的人都覺得我不好打交道,但他們也沒有興趣跟我打交道,唯一與我交流的方式就是忍不住踢我一腳或者是說一些話,讓我難受。人心到底是本惡還是本善呢?這個問題在遠古的時候就有人在討論了。其實所謂善惡是文明發生之後才有的概念,在沒有文明的時候是無所謂善惡的。人的本源就是生物,你去看一看生活在身邊的畜生。從來沒有人為一條狗是性善還是性惡?也從來沒有人問一頭豬是性善還是性惡?也許有人會說是社會關係的集合,人本質的屬性是人的社會性。這種說法是大錯特錯,人時刻都想有別於一般生物,但人首先是生物。
這就好比斧頭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一般的鐵器,但你不能不承認自己是鐵器。如果有人問我什麽是人的本性?我的回答是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人從來都是如此,凡是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就忍不住往上衝,凡是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就忍不住往後躲。沒有人見到什麽東西對自己有害就拚命的往上衝,見到什麽東西對自己有利就拚命的往後退。當一個人還沒有成年的時候,總喜歡爭個對錯。可是在你不斷成長的過程當中,你終究明白一個道理。一個成年人在針對錯的時候,往往真的不是對錯。他隻是在為自己爭取利益而已,所有人在發表觀點的時候都把對自己有利的東西不斷放大,對自己不利的東西避而不談。你隻要明白了這個道理,就知道爭論本身是沒有意義的。所謂真理越辯越明,實際上真理如果不允許辯論,那一定是不會明白的。但如果沉溺於辯論,人們就會發現你不是通過辯論來發現真理,而是通過辯論來不斷發展自己的辯論技巧。以至於你所秉持的,無論是怎麽樣一個離譜的觀點都能夠在辯論當中獲勝。
我每天沉浸在各種各樣的遐想當中,不久之後我收到了一封家書,裏麵提到已經在為我籌辦一樁婚事。這對我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我當時感覺自己的腦袋一瞬間像是被炸開了一樣。我極力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強忍著來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趴在地上大哭。那個時候我就想,如果我能夠在打坐的時候,任由自己外出遨遊而忘記歸來。這對我來說是最美好的結局了,師父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後,說:“如今服苦役反而成了你的護身符了,你隻要永遠在這裏服苦役,你就永遠解脫了。”我說:“什麽是解脫?肉身不在了才是解脫。”
學佛之人求的是解脫,求的是得道。我不知道在人生當中經曆的一些逆境,會不會有助於他得道。有沒有可能這些逆境是上天精心設計來磨練我的呢?想到這裏,我的內心忽然變得明朗起來。盡管如此底色仍就是悲傷的,在那個美麗又哀傷的夜晚,在那個讓人痛苦的清晨。我感覺大自然的變化也因為人心情的不同而變得有些異樣了。因為這件事給了我非常大的衝擊,以至於我沒有辦法繼續自己的工作。這段時間師父不得不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我當時非常的內疚,幾次嚐試恢複工作卻沒有成功。我坐在那裏說:“我真是一個沒用的人,如果我真的像父親說的那樣,在童年就夭折了,該有多好。”師父說:“年輕人說話往往不知道忌諱,這是很不好的習慣。你要知道能夠作為一個人出現在世上,這本身就是類似修行的結果,能夠長壽,即便是苦的,也可以消除自己前世的業障。隻要今生今世把業障消盡,來生你就可以過圓滿的一生,甚至有可能直接進入涅槃境界不複輪回。”
在佛窟裏畫畫畫的不僅是佛的故事,很多時候也反映世俗的生活。畫的故事非常的淒慘,但是每個人看上去都非常的歡喜。我曾經看過非常令人震撼的作品,他描繪的是上古時期的風俗。當一個人年滿60歲之後,就會被家裏的年輕人遺棄到山洞裏。然而這個儀器的過程沒有任何衝突,非常的安詳,非常的順利,每個人都看上去非常的歡喜。此時此刻我想起這幅畫,一個人一生做自己不喜歡的職業,遇到的都是自己不喜歡的人。時刻感覺自己像是一株枯草,夜裏做夢的時候又覺得自己是一顆孤星。人生所有的不幸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仍然處之泰然,心生歡喜。做到這一點算是成佛了嗎?想到這一點我才發現我的師父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從來沒有問過他的經曆,他也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但我能夠從他畫出來的東西,感受他過去的經曆。
李摩訶是一位行者,足跡遍布天下。當他出現在敦煌的時候一點都不引人注目,因為在敦煌這樣的地方。每天都有來自****的人在這裏攢住,在這裏經過。這裏的人非常的熱情,就算是從來沒有見過麵的人。隨便聊幾句就能夠熱絡起來,其實這也是慢慢形成的風氣。做生意嘛!如果你不熱情一點,你怎麽能把自己手裏的貨物賣出去呢?李摩訶穿著一身舊衣服,手裏拄著一根長長的竹杖,腳上穿著一雙木屐。第1次出現在我的麵前,我感覺他像是一個仙人,雖然衣衫襤褸。但他容貌端正,目光炯炯有神。我說:“你是一位修道之人吧!”他說:“敦煌真的是一個好地方,對一個服苦役的人管至如此鬆散。”我笑著說:“如果所有服苦役的人都沒有逃跑的想法,如果大家都是踏踏實實的在幹活,就算是鬆散一些,又有什麽不妥呢?”
李摩訶說:“並沒有什麽不妥,我隻是隨口一說,而且我說的是敦煌是一個好地方。”我說:“看你是光景,應該是去過不少地方,你為什麽要走那麽多地方呢?這對你有什麽好處嗎?”李摩訶說:“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對我有什麽好處,自我有記憶,我就一直在路上,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聊起來之後,我們就說的越來越深入。最後竟然又聊起了關於善惡的問題,他說:“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善惡也與此有關,做一件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叫做善做這一件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叫做惡。從這個角度講,這世上很少有惡人,因為每個人都在做對自己有利的事。如果你發現有人在做對自己有害的事,那是因為你們對利益的判斷有了分歧。如果把這個概念再往前推進一步,做對他人有利的事情叫做善,做對他人不利的事情叫做惡。這可能更接近人們今天對善惡的理解,隻不過判斷利害主體發生了變化,從個人變成了群體。”
我說:“基於這樣的認知,就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所謂善惡並非出自於一個人的本性,而是來自於外在的教化。”李摩訶說:“趨利避害並不是什麽壞事,一個人越是懂得趨利避害,這個人越值得稱讚。小一點他可以保護自己大一點,他可以保護他人。”就在這個時候,外麵下起了大雪,我從口袋當中取出一壺酒,拿出兩個玉做的杯子說:“咱們應該好好喝兩杯。”他瞪大了眼睛說:“天哪,你這是在服苦役嗎?”我說:“這些都不是我自己的東西,而是信中給佛陀的布施,我想佛陀也不會介意的。”一聽這話,李摩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這樣真的好嗎?萬一觸犯了忌諱,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說:“人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可忌諱的呢?大不了被雷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