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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去遼東雪中遇法隱 望江岸風裏歎樸靈

  皇上一聽這話,斜著眼睛看著那名內侍,說:“現在這年頭還真的有些不一樣了,你一個太監也敢指在朕的好過失。”本以為那名內侍一聽這話肯定被嚇得屁股尿流,沒想到人家哽著脖子說:“我聽陛下說自己想做一位明君,我就信了。於是我說出了這一番話,大家姑妄聽之,若有用就采納,沒有用就棄而不用,若皇上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也可以治我的罪,反正我是無根之人,早死晚死也沒什麽區別。”皇上冷冷的說:“你不要把話說的太大,你雖然不可能有子孫和配偶,但你總有父母和兄弟吧!難道你就不害怕他們受到連累嗎?”一聽這話,內侍仍舊梗著脖子淡淡的說:“橫豎啊!不過是殺頭而已,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生不如死。如果我真的把殺頭的罪過帶給他們,他們反而解脫了。”皇上一聽這話,頓時動了雷霆之怒,指著那位內侍的鼻子說:“想不到你如此不在乎自己,父母和兄弟的生死,看來孝悌之道,你是一條都不占。”


  內侍說:“我經常聽魏夫子說到這樣的話,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我也知道他是引用了古代一個叫管子的聖人說的話……”皇上立刻截住他說:“管仲不是聖人。”內侍說:“我是身份卑賤之人,自然目光短淺。在我這樣的人眼裏,誰能夠在乎百姓的生死,誰能夠想方設法讓百姓可以維持生計,讓他們可以維持自己的體麵,自然仁義禮智信就會像風一樣吹到每一個角落。要是大家都餓著肚子,毫無做人的體麵,對上無力盡孝,對象沒有辦法撫養妻子,又沒有辦法養活自己,在這種前提之下大談仁義之道,恕我直言,不教而殺,謂之暴。”皇上仔細的聽著這個太監的話,不由得說:“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讀過書?”那位內侍說:“不敢隱瞞筆下,早年間我的確念過幾天書,不過是識得幾個字而已,後來有機會看到宮裏的藏書,忍不住掃兩眼……”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後脖子就開始發涼。心想自己說的話一定觸犯了忌諱,宮裏的書是你可以隨便亂瞧的嗎?於是說:“陛下小的萬死,隻求陛下能夠讓小的死的痛快,不要用淩遲之類的酷刑來折磨小的。”皇上說:“你是有罪,你讀過書,朕居然毫無所知,這樣吧!你自己去有司領二十板子。”這位內侍說:“之後呢?”皇上說:“之後就要好好當差,朕一定會根據你的才幹妥善的使用,不讓你有懷才不遇之感。”一聽這話,這位內侍頓時心花怒放,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件事竟然被魏征知道了,火急火燎來到禦前,說:“陛下難道忘了東漢末年宦官把持朝政的故事了嗎?”皇上說:“魏夫子,其實朕的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就是沒有來得及向你請教,你覺得東漢末年為什麽宦官可以把持朝政呢?”魏征沉吟片刻說:“皇上問的這個題目有點大,臣需要仔細想一想才能給出答案。”


  皇上說:“沒關係,你可以慢慢想。”魏征陷入了沉思,皇上拿起手裏的奏本,仔細的閱讀著。就在這個時候,那位內侍捧著一份奏本走了進來,皇上說:“你來說一說東漢末年,為什麽宦官可以把持朝政?”這回內侍不慌不忙的說:“小的是這樣想的,宦官之所以能夠在東漢末年把持朝政,是因為他有機會染指朝政,他有機會染指朝政,是因為當時的皇帝有讓他們染指朝政的需要。”皇上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需要呢?”內侍說:“如果像陛下這樣爭戰四方,立下赫赫戰功,坐上天子之位,天下人莫敢不從。可更多的天子生在深宮之內,長於婦人之手。自己沒有那麽大的本事主持朝政,隻能依靠不同勢力的人之間相互製衡。當他感覺自己無力控製那些外朝官員時,自然就會想起了身邊的內侍。”


  他的話讓魏征和皇上都睜大了雙眼,內侍繼續說:“那些外朝的官員之所以難以控製,是因為他們當中有的人是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武將,有的人是奉行孔孟之道的文臣,皇上的旨意並不是他們行為處事的唯一法則。而內侍就不一樣了,這些人的榮辱跟皇帝牢牢的綁在一起,皇帝一句話,他們就榮華富貴,同樣是皇帝的一句話,他們就身首異處。”皇上說:“難道那些文臣武將不是如此嗎?”內侍說:“那些過於生猛的武將讓皇上沒有安全感,那些真正信奉孔孟之道的人,就會想盡辦法皇帝置於孔孟之道的規範之下,若是那些怯懦的武將,或者不把孔孟之道當回事的文臣,這些人專會阿諛奉承,等到有事情需要他們做的時候,往往手忙腳亂、無所適從。當然這世上也有另外一種文臣,這種人俗稱清流,出現問題的時候永遠不能仰仗他們,在他們的職業生涯當中,永遠隻做這麽一件事,就是指在別人的過失。對待別人極為苛刻,對待自己卻格外的放鬆。”


  皇上說:“魏夫子,你想好了嗎?”魏征說:“當君臣互相不能信任的時候,宦官就會閃亮登場,從古至今莫不如此。”一聽這話,皇上瞬間擔憂起來,這位內侍說:“如果宦官當中全部都是壞人,很顯然就不會有哪一個皇帝傻到去仰仗他們。正因為換官在關鍵時候能夠替皇帝解決一些問題,才使得有那麽多皇帝願意信任他們。”魏征說:“陛下,其實問題的根源永遠在皇帝身上,如果皇帝非常的顯明,百官各負其責。各項事務都被處理的井井有條,又怎麽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呢?”皇上陷入了沉思,很長時間都沒有回他們的話。之後擺了擺手說:“你們退一下吧!朕需要冷靜一下。”魏征和那位內侍出去了,那內侍來到魏征跟前,說:“魏夫子,我今日在禦前的應對沒有什麽不妥之處吧!”


  魏征說:“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不過你為什麽要問我呢?”內侍說:“魏夫子使世人皆知的賢臣,多向魏夫子請教,我也許就不至於變成一個對朝廷有害的人。”魏征捋著胡須說:“你能有這樣的想法,我感到很欣慰。”明日皇上又一次見到魏征,言談之間皇上充滿了對那位內侍的讚美之情,魏征卻一臉嚴肅的說:“對這個人陛下應該嚴加防範。”皇上一臉不解,攤開雙手說:“這是為何?”魏征說:“昨日我們說的話,陛下難道忘了嗎!宦官之所以能夠把持朝政,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帝不斷的抬舉他們,最終到了皇帝本人也無法遏製的地步。而皇帝之所以抬舉他們,就是因為從這些人的身上看到了他們的可取之處。”皇上說:“依你的意思,永遠不要抬舉這些太監就對了。”


  魏征笑著說:“臣不讚成陛下抬舉任何一個人,如果一定要抬舉,那也應該抬舉天下百姓的福祉,一切都按照朝廷禮製進行。”皇上說:“這也許是一個好的方法。”經過了這樣一番討論之後,我的事情似乎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於是皇上下旨免除了我的死罪,把我和藍毗尼一並流放,我被流放到了遼東,藍毗尼則被流放到了嶺南。兩個人在出發之前,在城郊的十裏長亭依依惜別。我說:“想不到信口開河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現在我真的很後悔沒有聽父親大人的教誨,如果我能夠多到朝廷之善,永遠不去接朝廷的短處,也許未來很多年我都可以悠遊在長安。”說到這裏不禁潸然淚下,藍毗尼的眼圈眼紅了,哽咽著說:“今日一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相見,也許這一去我就要老死在嶺南了,從此山高路遠,再也見不到長安的繁華。”


  我說:“你也不用過於沮喪,早年間我曾經聽說嶺南有一種非常好吃的果子叫做荔枝,因為路途遙遠,荔枝送到長安就不新鮮了,等你到了嶺南可以吃個痛快。”藍毗尼說:“我是讀過書的人,胸懷天下,雖然不敢想,為官作宰,卻也想著能夠留在長安增長見識,到了嶺南之後,每日與村夫為伍,隨著歲月流逝,我肯定會變得跟他們一樣蠢。”我說:“大可以不用如此悲觀,世事變化無常,也許到了嶺南之後,頑固四周,你成了當地最有學問的人,說不定你在嶺南可以開宗立派,成為當地的大儒。”藍毗尼笑著說:“你就要去遼東了,對自己未來的生活有什麽想法嗎?”我說:“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隻希望自己在那裏平安的度過後半生,但隻要仔細一想,我就知道這種想法太奢侈太天真了,遼東乃是苦寒之地,而且又是去做苦役,也許數年之後我就去了西天麵見如來佛祖了。”


  從早上一直折騰到上午,我們才分開各奔前程。我從長安出發,一路上風塵仆仆來到洛陽,之後途經邯鄲。經過齊魯之地一路北上,終於到達了遼東。我被壓到了一處工地,負責交接的工頭對我說:“這就是你每天生活和幹活的地方。”我看著很多人在那裏搬運石頭,與此同時又看到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坐在一把胡床之上,懷裏抱著酒壺,斜著眼看著他們。在他的不遠處站著另外一個人,此人身長九尺,膀寬三寸。眉骨突出,眼窩深陷。鼻梁很高,嘴唇很厚。皮膚黝黑,一臉落腮胡,一雙眼神像是兩把鋒利無比的刀子,直冒寒光。手裏拿著一把鞭子,鞭子上沾著人血。隻要他看誰走的慢了上去就是一頓鞭子,新來的人會被他打得哇哇大哭。至於那些常年在這裏幹活的人,就算是被打的皮開肉綻仍舊一聲不吭,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


  第1天幹活,我挨了不少鞭子。以至於下工之後,發現自己身上到處都是鞭痕。看見我在那裏默默的流淚,有一個光頭也剃光了胡子的人走過來,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說:“你是剛來這裏吧!”我含淚點點頭,對方說:“沒關係,頭一次挨鞭子確實會感到疼,第2次你就會發現自己已經不想活了,到了第3次第4次,第40次第50次,那個時候你就習以為常了。”我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他說的話,此時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拱手說:“我是佛門中人法隱,非常高興有這樣的因緣,能夠讓我們在這裏相見。”我哭著說:“這可不是什麽好的因緣。”


  法隱說:“你來到這裏服勞役,相比於被殺頭,這難道不是因緣殊勝嗎?你遇到我,這就意味著你有機會聽聞佛法,如果你能夠潛心鑽研,相信終會有一天你會得到解脫。”我說:“能不能得到解脫,這件事真的看天意。”法隱說:“一個人能不能得到解脫,與其說是看天意,不如說是看修行,的確有很多人修行了一輩子,也不如別人修行兩三年,這是因為每個人的根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累世修行,從他開始修行的那一天就已經有了之前幾輩的修行得來的助力,而你如果是第一次修行,那隻能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罷了。”從那之後法隱一有機會就會給我傳授佛法,他弘揚佛法的熱情讓我感到有些意外。我說:“你要幫助我解脫,我自己是如此的消極,你為什麽那麽積極呢?”法隱說:“你之所以消極隻是因為你的惰根未除,而我就不同了,因為常年修行,早已經斷了惰根,我會全力幫助你,讓你有機會掙得阿羅漢果得到真正的解脫。”一聽這話,我興奮的手舞足蹈,法隱說:“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弘揚佛法的話,你會悟的更快。”我說:“佛菩薩於我何加焉?隻要能夠證得阿羅漢果,我就死而無憾了。”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百木凋零。當我行走在山間,看到地上鋪著厚厚一層樹葉。再看所有的樹都變成了枯枝,一種傷感,緊緊的抓住我的心。在枯枝的盡頭掛著一枚白日。這陽光是如此的慘淡渾濁,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隻腳突然朝我的背上猛的一踹,我一個馬趴扣在了地上,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身上沾滿了血。因為當時已經是初冬,遼東比別的地方有更早的進入冬天。我當時一下子血流不止,以至於我已經神誌不清,嘴裏不停的說:“我這是要解脫了嗎?”法隱在我的旁邊說:“你千萬記住,你才剛剛開始修行,不可能整得阿羅漢果,如果你現在閉上了眼,隻會被鬼魅帶走……”被這麽一說,我心裏頓時害怕極了。


  被抬回居住的地方,過程當中,天上飄起了雪花。雖然自己在半昏迷之間,卻仍能夠感受到一種詩情畫意。夜幕降臨,我說:“曾幾何時,我以為自己會是一位詩人,我作的詩會在全天下傳唱,如今一想覺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做一個詩人哪有那麽容易?”夜裏雪停了,天上掛著一輪冷月。因為當時大家都過得非常辛苦,有了法癮這樣一位佛門中人,才使得很多人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人就能夠勉強活下去。當時在這裏駐守的官員也知道法癮這個人的重要性,所以他們在給這些服勞役的人分派任務的時候,總是對法癮有所照顧。目的就是不讓法癮病倒,要是這個人真的出了什麽意外,我也知道這些服勞役的人會做出些什麽來。也許這些人會爭先恐後的去尋無常,也許陰間一下子因為來了太多的鬼魂而讓閻王頭痛不已。有一天夜裏,法癮做了一個怪夢。夢見自己到了地府,看見閻王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小鬼們忙得焦頭爛額。


  法隱忍不住上前詢問,閻王沒好氣的說:“今年已經發生了好幾場戰事了,每次一打仗,就會有大量的鬼魂湧入地府,又要登記,又要懲戒那些在陽間有過惡行的人,又要把他們送去投胎,又要給他們準備孟婆湯。總而言之我們最煩的就是陽間打仗,他們那兒一打是痛快了,我們卻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法癮說:“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玉皇大帝,讓玉皇大帝為你做主。”閻王說:“人家玉皇大帝日積萬裏,哪有那麽多閑工夫管我的事呢?”法隱說:“也許你可以找一位誌同道合的仙家一起上奏。”閻王說:“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每次發生這樣的戰爭都不幹人家的事,隻是我地府一處忙得找不著北。”說到這裏長長的吐一口氣,語氣裏充滿了各種深層次的無奈,法隱說:“想不到擁有你這樣崇高的地位,也會有如此多的苦惱。”


  一聽這話,閻王白了他一眼說:“我這個職位聽起來好像很風光,實際上我根本見不到光常年貓在地下,去陽間留下的那些爛帳。”夢醒之後他出了一身汗,然後就開始出了頭暈鼻塞,渾身燥熱的毛病。為了不讓他的病情傳染給別人,很快他就被隔離了。當時很多人要求上麵批準他去照顧法隱,最後我因為得到了法隱的同意開始負責照料他。我是一個非常沒有耐心的人,在照顧法眼的這段時間我表現的非常糟糕。盡管如此,法隱一直表現得非常克製,每當我焦躁不安時他都會好言相勸。當我看到他的病情遲遲不見好轉,我就越來越感到絕望。法隱心平氣和的說:“我在世上所擁有的這一切都是上天施舍給我的,因為我並不是這一切的主人,我知道總有一天我要把這些都還給上天,如果今天就是這樣一個日子,我也毫無怨言,希望來生我還能夠修行。”


  我說:“你有這樣的願力,一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成佛。”他說:“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夠覺悟的話,一定會在第一時間來渡你。”我們在說這話的時候彼此之間都非常的認真,可上天卻似乎跟我們開了個玩笑。法隱的病情竟然一天天好轉,最後痊愈了。我因為這件事情有了功勞,上麵特意給了我嘉獎。我說:“我本來是一份勞力,因為要照顧法隱,耽誤了很多活兒,不領罪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居功呢?”一聽這話現場有一個人陰陽怪氣的說:“這你可就想的太多了,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會替你幹活,你自己的活兒遲早還得你自己來幹,在照顧法引期間積攢下來的活,必須在規定的日期內完成,否則你將會好好的體驗一把生不如死。”我說:“該是我自己的活,我絕對不會往出推,如果不累死了,我一定會完成指標,如果我累死了,你們就把我的屍體**掉去喂養雪地裏的狼吧!這算是我留在世上的最後一份功德。”


  我與其他人相處的很不順暢,但最難的不是與他們相處,大不了我與他們徹底不相處如此而已。最難的是要克服內心的寂寞,想想一隻羊生活在狼群裏,一隻雞發現自己周圍都是狐狸。今後日子如何能過得下去呢?我每天都會花時間打坐,一開始那對我來說非常的痛苦。但我知道隻要我多承受一份痛苦,我贖罪也就多一些。慢慢的我開始愛上了打坐,因為那是我一天當中最放鬆的一段時間。在我打坐的時候,我周圍的一切都不在了,就連我自己也變成了一團氣。你團契是如此的自在,一天夜裏,我正在那裏打坐,法隱卻突然抓住我的雙肩不停的搖晃,原來有人俘虜了一位高句麗女人,法隱希望帶著我去救她,夜幕之下,月光朦朧。聽著耳邊遼河發出的水聲,我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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