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回 鞠文泰遊曆東西市 李世民獻俘大安宮
皇後早就看出來,長孫無忌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如果真的把權柄交給他,保守一點它也會成為霍光,到最後長孫家族一定會和當年的霍氏家族落得一樣的下場。如果想法更大膽一點,長孫無忌也許會是下一個楊堅,他會開辟一個新的王朝。然而在此時此刻,長孫無忌還沒有辦法想象自己在將來的某一天會擁有整個天下,他隻是想要得到房喬那個位置,可以決斷天下大事。還有一點就是絕不能讓皇位落到一個不是由長孫氏所生的人身上。楊淑妃是經曆過玄武門之役的人,她認為長孫氏是非常龐大的一股勢力,一旦李恪卷入了這樣的爭端之中,不要說沒有絲毫勝算,就連身家性命也沒有辦法保全。所以唯一能夠讓李恪能夠平安度過餘生的辦法就是一生都不要介入這樣的爭端當中去。盡管如此,皇上對李恪的喜愛,以及李恪身上與皇上眾多相似的地方,都讓長孫無忌感到非常的焦慮。
相比之下,皇後卻表現得非常的從容。不但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慌張,反而對李恪非常的疼愛。然而越是如此,楊淑妃越是感到緊張,多年的人生經曆告訴她,有時候張牙舞爪的人並沒有多麽可怕,而許多在你麵前表現的非常客氣的人反而非常的危險。有的人在麵對仇人的時候仍然能夠彬彬有禮和顏悅色,你被他害了個半死,背地裏卻仍舊在念著對方的好。所以每次麵對皇後的時候,她都表現得非常的恭敬。而且不止一次教導李恪,見到皇嗣的時候,李恪一定要周到。絕不可以表現出任何一點對皇嗣蔑視,有了這樣的指教,相對於當年的秦王,李恪的身上少了一些飛揚跋扈天之驕子的感覺。有一次了皇上問他說:“長大了你想做什麽?”立刻笑著說:“我想像父親一樣成為一位名將。”皇上說:“之後呢?”李恪說:“願意聽皇嗣守衛邊疆。”這樣的話似乎沒有什麽不妥,卻仍舊把楊淑妃嚇得夠嗆。
雙膝跪在皇上的麵前,說:“陛下,李恪年幼,不知道忌諱,請陛下寬恕他這一次吧!”李恪看到母親被嚇成了這個樣子,趕緊說:“父親,如果我說錯了什麽話,請父親直言相告,我一定改過。”皇上卻並不在意,笑著說:“在朕的兒子當中,隻有你最像朕,隻可惜你不是嫡出的兒子,要不然朕一定把江山交給你。”一聽這話更把楊淑妃嚇壞了,說:“臣妾萬死,請皇上收回此言。”皇上說:“朕不過是隨口一說,你又何必如此介意呢?皇後的為人你是知道的。”楊淑妃說:“皇後的為人我知道,朝廷的法度我也知道,如果皇上真的要保全我們母子,就請皇上以後永遠不要將這樣的話再說出口。”皇上說:“至於嗎?真的話能把你嚇成這個樣子?”楊淑妃說:“皇上,經曆了多年的跌宕起伏,我才知道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李恪能夠平安長大,然後娶妻生子。”皇上說:“放心吧!實現你的這個心願並不難。”
李恪這個人,因為身上留著隋唐兩朝皇室的血,所以整個人看上去氣宇非凡。而且從小喜歡讀書,對於各種禮儀能駕輕就熟,而且對於馬上的功夫也深感興趣。然而他身上的這些特點非但沒有讓楊淑妃感到欣慰,相反卻感到深度的擔憂。隻要一有機會,他就要告誡李恪,務必要收斂鋒芒,否則將不得其死。幸虧李恪是一個非常懂事的人,但凡要是在人前,總是表現出木訥的樣子,隻要是比賽場合。他從不敢全力以赴。然而他的實力又如何能逃得過皇上的那一雙慧眼,隻不過皇上也沒有多想,隻是替他覺得可惜而已。楊淑妃說:“如果有一天你遭遇懷才不遇的情況,不要為此感到不平,因為這說明大家都看輕了你,隻有大家輕看你,你才能夠平安。”
又是一個安靜的夜晚,楊淑妃一個人靜靜的在那裏做著針線活。對於一個公主來說,原本似乎不應該會這類東西。隻是她經曆了局勢跌宕,學會了之前不曾學過的東西,有了之前不曾有過的感悟。隋煬帝這個人並不是一個仁慈的人,對自己的子女至於別人對自己的子女沒有太大的區別。楊樹飛在唐朝的深宮之中,不是沒有想起過自己的父親。但她隻能把這種思念深深的埋在心底,她不能表現的,非常懷念隋朝。好在皇上這個人對她似乎非常的寬厚,她覺得自己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萬幸了。至於把自己的兒子扶到禦座之上,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而且她也不願意這麽想。盡管楊淑妃想要隱藏自己兒子的實力,以保全他的性命,可她還是沒有辦法躲過長孫無忌的眼睛。長孫無忌就像是一條獵犬,時刻注意著有可能威脅到他外甥皇位的人。自從偶然有一次見到了李恪之後,他就確定這個人是他將來必須要除掉的人。
自從得了皇位之後,雖然經曆了很多波折,可最終的結果還是讓皇上感到無比的欣慰。唯一讓他感到不容易的就是皇嗣,這個時候想起來在自己登基還沒有多久,就被長孫無忌要求立承乾為皇嗣,當時承乾非常的幼小,皇上也沒有多想。現如今承乾的年紀越來越大,而這個人的身上沒有絲毫人君的風範。皇後也對此非常的頭疼,但她進行自我檢討。而長孫無忌在這個時候卻表現得非常的興奮,從他的利益出發,皇上的兒子越是不成器,對他越是有利,要是皇上立的皇嗣跟皇上是一類人物,他長孫無忌,哪裏還會有用武之地呢?如果皇上的繼承人是一個無力駕馭大權的人,長孫無忌就一定會成為伊尹、霍光一樣的人物。對於這些隱憂房喬自然全部收入眼中,但他卻不願意再被卷入到這類事件當中。皇上有幾次關於皇嗣的問題問到他,他的回答永遠是模棱兩可、不清不楚的。
皇上說:“房先生,這有什麽心事都不瞞著你,為什麽你要如此防著朕呢?”房喬說:“皇上是一代雄主對一個臣下,自然沒什麽顧忌,而身為人臣麵對皇上怎麽能沒有顧忌呢?”皇上說:“朕所有事幾乎都出自你的謀劃,為什麽在關於皇嗣的問題上,你卻選擇閉口不言呢?”房喬說:“此乃陛下家事,外臣不便插手。”房喬如此知趣,自然讓長孫無忌非常的高興,皇上反複的比較過房喬和長孫無忌這兩個人,若論謀國,十個長孫無忌也頂不上一個房喬,若論弄權,一百個房喬也不是一個長孫無忌的對手。對於這一點房喬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隻是一心替皇上謀國,卻從不弄權。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皇上才心甘情願的讓他長時間占據朝中那個最重要的位置。
對於長孫無忌,皇上也不是一點防範都沒有。當然他的長孫無忌的信任要超過所有人,所以針對長孫無忌的防範措施也非常的弱,在皇後的極力阻撓之下,長孫無忌始終沒有辦法占據最具有實權的位置,皇上隻是給予他最高的榮譽,真的有大事需要謀劃的時候,他還是更信任房喬。隻不過長孫無忌有時候會承擔一些特別重要的使命,比如替皇上監視百官,其中就包括房喬。因為有皇後在極力的維護房喬,長孫無忌為了不分化長孫氏的勢力,隻要他與自己妹妹的意見不合,都會遷就他的妹妹。所以他不但沒有說過對房喬不利的話,反而每到關鍵時刻他都會站出來支持房喬。長孫兄妹如此的識大體,自然讓皇上更加的相信他們。但是在長孫無忌內心深處是非常想要拔掉房喬這個釘子的。對於魏征他更是深惡痛絕,此人是建成的舊臣,自從歸順之後,他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甚至可以說他對皇上的管教簡直比太上皇還要厲害。
盡管皇上經常被他氣的暴跳如雷,隻要他冷靜下來,總又覺得魏征是為他好。所以自從他歸順之後有賞賜不斷,官職也是越做越高。更讓人想象不到的是,但凡重要的場合皇上總喜歡帶著魏征。更讓長孫無忌無法忍受的是皇上開口閉口都叫他魏夫子,雖說沒有行過拜師之禮,儼然以師徒相稱了。房杜耳人有非常大的才能,但是這二人身上有非常濃鬱的道家的底蘊。特別是房喬,雖然他的位置極為的顯赫,可是無論在人前人後,他都表現的非常的謙虛,骨子裏他的想法是人不可以鋒芒太露。而魏征是典型的孔子的門人,做事情隻問對錯不計厲害。當然這是他要展示給世人的樣子,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曾經感到恐懼,也曾經有過畏懼而不敢向前的時刻。因為皇上這個人看上去非常的有威嚴,硬著頭皮去管教皇上,這是需要彌天大勇的。
皇上之所以對魏征心懷感激,是因為在關鍵時刻,魏征能夠替皇上挽回損失。按照多年以來的傳統,人們已經習慣於把大權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又習慣性的把掌握大權的人想象成全知全能的聖人,然而這樣的人在現實社會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一天房喬來到禦前,皇上有這樣的習慣,有事的時候請房喬來商量,沒事的時候又喜歡找房喬來談心。這件皇上坐在那裏,頭上戴著襆頭紗帽,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圓領袍衫,腰間係著一條黑色的白玉帶,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粉底的靴子。看見房喬來了,立刻招呼他入座,房喬頭帶襆頭紗帽,身上穿著一件紫色的圓領袍,腰間是一條黑色的白玉帶,腰帶上懸掛著金魚袋,腳上一雙粉底的黑色靴子。皇上說:“我們已經好多次討論過隋文帝的開皇之治了,相比於朕的貞觀之治,你覺得哪一個更高明呢?”
房喬說:“隋文帝這個人雖然不是仁慈之主,但是他勤於政務。皇上已經說過了,他勤於政務也是因為他不放心手底下的人,所以把大小事物都集中到自己的手上進行處理。以至於他做事情的時候錯漏百出,最終導致隋朝二世而亡。”皇上說:“這要聽的是你的想法,不是,要你把朕說過的話再說一遍。”房喬說:“隋朝二世而亡,主要的問題應該不在隋文帝的身上。隋煬帝在位的時候有很多可以避免亡國的辦法,隻可惜他都沒有用。”皇上說:“其實隋朝的滅亡,隋文帝要負主要責任。”房喬豎起耳朵拱手說:“請皇上賜教。”皇上說:“楊勇為什麽失去皇嗣之位?主要是因為他夫妻失和。楊勇的夫人沒有辦法管教他,於是就去仰仗她的婆母,隻可惜伯母沒有幫助她去管教她的夫君,而是直接廢除了他的嗣君之位。”
房喬說:“之所以發生這件事情,不光是因為楊勇不知道夫妻適合可能引發的嚴重後果,也是因為他不曾認真的研究過他母親的性情以及母親對他父親的影響到底有多大。”皇上說:“從表麵上來看,當時的晉王楊廣的確非常適合繼承大統,他非常的崇尚節儉,而且又有軍功,文韜武略都勝過楊勇。陳曾經說過,楊廣這個人有天子之才,沒有天子之德。何為天子之德?就是身為天子對於百姓疾苦能夠感同身受。如果說貞觀之治有強國開皇之治的地方,臣以為就是陛下作為天子的德行遠超過隋文帝。”皇上說:“朕是大德有虧之人,正是因為如此朕才重用魏征,希望可以不斷的積累自己的德行,不要讓百姓受到朕的牽累。”房喬說:“孝敬父母友愛兄弟,這是匹夫之德。心中存有百姓,這是天子之德。二者不可同年而語,但也不是沒有關係。正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陛下能夠牢記自己的過失,而不斷積累自己的德行,最終讓天下百姓受益。”
過了除夕之後,貞觀朝又迎來了新的一年,在新年的第一場朝會之中,大家所討論的就是如何能夠善始善終。在這樣的場合,魏征自然會侃侃而談,他一再告誡皇帝,若善始善終,全了自己一代明君的名聲。就必須時刻能夠看見自己的過錯,不要以聖人自居,而應該自視為常人。對於魏征的教誨皇上表示自己一定會謹記,古往今來這都是很少見的一幕。但在貞觀朝,大家已經習以為常。習慣了房喬的唯唯諾諾,習慣了魏征的張牙舞爪。而這個時候總有一雙我的眼神在注視著這一切,這個人就是長孫無忌。他對於目前的這種情形是很不滿意的,如果有一天他能夠執掌權柄,就一定會竭盡所能的改變這一切。
魏征在剛剛歸順的時候,與秦府舊班底的人相處的都不是很融洽。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長孫無忌驚奇的發現房杜二人竟然與魏征合流了,因為房父二人也發現即使他們兩個人做出的文化和決策也可能有不周到的地方,而魏征很好的彌補了這方麵的缺失。杜如晦離開人世之後,魏征也表現的非常難過,他的難過程度不雅於房喬和皇帝。更讓長孫無忌感到不能接受的事,當皇上提及杜如晦的時候,房喬和魏征就會陪著皇帝流眼淚,他們四個人儼然成了一個團夥。魏征之所以哭杜如晦,不是因為自己與杜如晦之間有什麽不得了的私交。而是因為他為國家失去像杜如晦這樣一位大才難過不已。就在這個時候,高昌王鞠文泰一行人來到長安,在入宮朝見天子之前,他們微服出現在長安城的東西市,目的就是了解長安城百姓的生活狀況,了解唐朝的國力到底如何?此時長安城的西市是非常熱鬧的,來到東市之後就冷靜了很多。
鞠文泰輕蔑的說:“在高昌大家都在傳送唐朝皇帝的威名,我這一路走來,發現唐朝的繁榮遠不如隋朝。我看過他們的官署,很多都還是沿用隋朝時的舊建築,一派破敗之景象,唐朝不過如此。”身邊一位年輕的軍官說:“大王,隋朝固然強大,可他並沒有平定草原,而如今唐朝已經控製了北方的大漠和草原,西北的部落也都紛紛歸順,可見唐朝的實力並不像我們看見的那樣,請大王三思。”鞠文泰冷笑著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西北那些部落的酋長們,隻要聽到唐朝皇帝的威名膝蓋就軟了,而我不同親自來到長安朝見,表麵上是表現對唐朝皇帝的恭敬,實際上是來刺探唐朝的情報,以我們目前看到的情形,他能管好自己的事就不錯了,根本無力控製西北。我已經決定了,回到高昌之後,馬上開始部署,希望可以在數年之內將整個西北納入高昌版圖,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和唐朝皇帝叫板。”
鞠文泰越說越興奮,以至於不停的揮舞著拳頭。這個時候身邊有位大胡子說:“大王這裏可是唐朝,要是大王愛信口開河,弄不好,我們會被當做反賊抓起來。”聞聽此言,鞠文泰趕緊閉嘴。明日一早,大胡子來鞠文泰的旁邊說:“大王,你看我們還要不要去見唐朝皇帝呢?”鞠文泰說:“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應該去見一見。”三天之後,他們來到禮部報到,亮明自己的身份之後,禮部官員不敢怠慢,馬上將這件事情報告給了尚書省。房喬立刻召集大家在政事堂舉行會議,說:“你們說一說,這件事我們應該如何應對?”李靖說:“年前的時候,高昌王鞠文泰曾經說希望可以來長安拜見天子,現如今他來了,我們本應該以禮相待,隻是他不按照正常的渠道來,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大唐,我看他來這裏的目的很不單純。”
侯君集立刻附和說:“左仆射,鞠文泰來者不善,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他很可能在這一路上刺探情報,了解我大唐的布防位置。”房喬笑說:“這麽做是沒有意義的,我們唐朝從來不設防,因為我們從來不會等著別人來打我,隻要他們有跟我們唐朝過不去的想法,我們就主動去打他們。”侯君集興奮的說:“左仆射,如果要打高昌,我是不二人選。”李靖說:“左仆射,這種事當然是由我來出馬了。”侯君集立刻說:“我看你這是想要謀反,你都已經出將入相了,還想著出去立功,如果不是想著謀反,有能是出於什麽目的呢?”李靖一下子麵紅耳赤,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房喬說:“二位都是廷臣,可曾記得蕭瑀和陳淑達的事情嗎?在這神聖的地方,如果敢忘我爭執,就是對皇上的冒犯。”
盡管如此,大家還是達成了妥協,最後一起來向皇上報告。皇上說:“鞠文泰遠道而來,我們就應該以禮相待。至於刺探情報什麽的,就讓他隨便刺探好了,不知道你們想過沒有,無論情報有多麽充分,人還是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如果他想要對唐朝不利,他就會想盡各種辦法找到唐朝虛弱的證據來說服他的手下與大唐為難。”明日皇上召見了鞠文泰,稱呼鞠文泰預料的是唐朝的皇宮看起來遠不像隋朝皇宮那樣嶄新壯麗,皇宮裏麵的陳設也沒有那種富麗堂皇的感覺。這愈發的堅定了鞠文泰想要獨霸西北的決心,為了對鞠文泰有所震懾,皇上特意帶著手底下的武將與鞠文泰一起出去狩獵,不出所料,這一次果然大有斬獲,之後將大部分的獵物獻給了居住在大安宮的太上皇。當天夜裏皇上被請到了大安宮,太上皇說:“這個鞠文泰看起來很不老實,你應該早做防備。”皇上笑著說:“這樣的活寶真不知道又會便宜了哪一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