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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回 高皇帝淚灑臨湖殿 三野老動情寄江聲

  趙德言眯著雙眼捋著胡須,一臉笑意的望著頡利,柔聲細語的問道:“以可汗自己的意思,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頡利說:“我就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才向你請教的。”趙德言說:“當初秦孝公聘商鞅為左庶長,委以重任、寄於厚望,最終君臣二人完成了驚天之大業。隻要對照當時秦國發生的事情,我們就能找到自己的不足。”頡利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就喜歡不把問題說清楚,總是在那裏繞來繞去。”趙德言說:“可汗,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驚天之大業也非一日能完成。”頡利說:“如果新法真的有用,為什麽相比於從前,我們的處境變得更差了。”趙德言說:“凡事有利有弊,兵法也講究虛虛實實、以退為進,有時候看到的聽到的反而不是事實,而真正的事實是看不到的。”頡利聽得雲裏霧裏,趙德言說:“請可汗務必堅定信心、堅持到底,否則之前就白白付出了。”頡利說:“但願你說的是真的,但願上天保佑我們這個偉大的汗國。”


  無論趙德言怎麽花言巧語,頡利可汗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相信趙德言所描述的美好前景,隻是之前已經付出了那麽多,要他突然放棄這一切是萬萬不能做到的。不過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感到不安、感到失落、感到不知所措。這個時候陪在他身邊的義寧公主就會及時的給他安慰,又是一個夜晚,頡利坐在那裏無法入眠,義寧公主說:“趙先生不是說過了嗎?驚天大業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你應該堅定信心、堅持到底,總有一天整個中遠都會被置於胡虜的鐵蹄之下。”頡利說:“我記得最初的時候找先生曾經說過,要是用他的話三年有成。”義寧公主說:“這不是還不到三年嗎?”頡利說:“問題是在過去一年的時間裏,我們汗國的國力遭到了極大的削弱,照這個趨勢,非但沒有辦法,讓汗國的疆域變得更加廣大,反而有可能丟了祖宗的社稷。”


  義寧公主說:“可汗不必如此悲觀,我們之所以在之前推行新政,不是那麽順利,就是我們所給予趙先生的信任,不如秦孝公給商鞅的那麽多。我們應該汲取教訓,給趙先生更多的信任,相信他一定不會辜負我們的厚望。”頡利說:“現在看來也隻能如此了,希望最後能夠等到一個好的結局。”且說義寧公主為什麽會如此的要為趙德言說話呢?原來在汗國中樞,已經分化為兩大勢力,一股是少數的漢人勢力,一股是多數的當地人勢力。但以趙德言為首的少數人憑借頡利可汗的寵幸不但推行繁瑣無比的新政,就有的風俗遭到了嚴重的破壞。令當地人無法容忍的是這些人的手腳很不幹淨,你有機會就把官家的財物往自己的兜裏裝。義寧公主因為也是漢人就很自然的與趙德言等人結成了同盟。每過一段時間,義寧公主都會得到趙德言等人的孝敬,雖然生活在環境惡劣的北方,卻仍能夠維持高品質的生活。


  內有女寵、外有權臣,二者經常合作親密無間,又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天邊懸掛著一彎殘月。義寧公主來到蕭皇後居住的賬中。二人分賓主落座,要是在過去,蕭皇後的地位遠高於義寧公主,而如今蕭皇後寄人籬下,自然不敢以貴人自居。一舉一動都顯得非常拘謹,生怕自己說錯話觸怒了這位公主,因為沒有了她作為依靠,蕭皇後立刻就有殺身之禍。義寧公主說:“嫂子不用太過於擔心,相信不久之後,踏破的鐵蹄就會踏破中原的河山,到那時咱們隋朝的社稷就能夠光複,楊正道做天子,你做太後。讓頡利可汗做大丞相。”蕭皇後不知不覺間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說:“其實我已經想通了,隋朝的設計能不能被光複已經不重要了。”


  一聽這話,義寧公主立刻急了眼,瞪圓了雙眼說:“嫂子怎麽能說這種喪氣話呢?這些年我一直在為此忙碌,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光複隋朝社稷,而你身為皇後,卻對此並不熱心。”蕭皇後看義寧公主急了,趕緊說:“好妹妹說的哪裏話?我能夠活下來,完全仰仗你,我隻是覺得這些時光雖說唐朝遭遇了很嚴重的災害,卻沒有看到他們的國力因此而受損。據我所知,那些為災害所苦的百姓,對於他們的天子沒有任何怨恨,這樣是在隋朝,百姓早就揭竿而起了。”義寧公主說:“這說明什麽?說明當初我們大隋對百姓太過於仁慈,等有一天胡虜鐵蹄踏進中原之後,一定要對那些人實行嚴刑酷法,讓他們即使做了鬼都不敢反隋。”蕭皇後說:“記得當初皇上駕崩之前曾經說過自己愧對大隋朝的百姓,現如今我們如果真的打進中原,而又不打算善待中原的百姓,那他們一定會上下一心,共同抗擊我們,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怎麽能如願呢?”


  這個時候義寧公主突然不耐煩了,說:“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麽不多勸勸他呢?現如今江山社稷已經丟了,再說這些已然無用。”蕭皇後說:“好妹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真的好恨當初沒有跟你的兄長一起去死。”說著眼淚奪眶而出,義寧公主也流出了眼淚,她把手搭在了消蕭皇後的肩上,語重心長的說:“嫂子不必過於悲觀,我聽說如今中原那個皇帝是通過兵變上來的,我就不相信這樣一個皇帝真的能如傳說的那樣受到百姓的愛戴,很可能這些話都是中原派來的細作散布的流言。也許這個時候中原已經揭竿而起了,即使百姓不會有所動作,朝中也有可能不穩,那個被囚禁在後宮的太上皇真的能夠老老實實的寧願做一頭困獸?要知道他當年也是叱吒風雲的英雄。”蕭皇後說:“你知道這些年那位皇帝都做了些什麽?”


  義寧公主說:“憑他做了什麽,最終人就是我們的敵人。”蕭皇後淡淡的說:“從他繼位開始,就放寬了刑罰,並且使得律法變得簡單易行。我聽說如今中原的律法百姓一聽就懂,不像咱們北邊的律法越來越繁瑣,就算是專門執掌刑名的官員都隻是一知半解,所以百姓會在不知不覺中觸犯它,而官員們又不知道該如何準確量刑……”義寧公主沒有辦法聽她把這種話說下去,說:“嫂子你應該清楚,目前幫助我們的就是頡利而已,你怎麽可以讚美對手醜化自己人呢?”蕭皇後說:“我並不是要醜化北邊的人,也不是要讚美對手,我隻是想要告訴你如何才能夠爭取百姓支持,我是常想現在那位皇帝做的事情如果有你哥做了,這個時候他還在皇帝的位置上,江山父老不容我,奈何明月照溝渠。”


  蕭皇後越說越傷感,義寧公主安慰她說:“你放心吧!所有失去的東西我都會幫助你奪回來。”說了一番心裏話之後,義寧公主又問她缺什麽東西。蕭皇後連連擺手說什麽都不缺,義寧公主離開之後,楊政道說:“祖母,你覺得我們隋朝的社稷真的能夠光複嗎?”蕭皇後淡淡的一笑,在這一笑當中包含著太多辛酸和滄桑,說:“覆水難收,隋朝的社稷隻有隋朝皇室自己能收回,而如今先皇的子孫隻剩你一人了而已,你覺得憑借你的一己之力能做到這一點嗎?至於那個頡利,就算他真的能夠率領兵馬打進中原,就算他真的能夠將整個中原置於胡虜的鐵蹄之下,之後會發生什麽呢?天下並不是我們楊家的,而是他阿史那氏的。”楊政道說:“祖母的意思是頡利也會稱帝?”蕭皇後說:“會不會稱帝不好說,但可以肯定一點,他並不會拿你當做真正的皇帝,與其做一個傀儡,反而是去做一個百姓更好。”


  一日清晨,一輪紅日從地平線升起。頡利可汗走出大帳,頓時感覺心潮澎湃,清風夾雜著青草的香味迎麵撲來,頡利可汗一招手,趙德言立刻湊了上去,頡利可汗說:“我一直有一種想法,也許我就是上天的化身,代表上天來懲罰那些不義之人,比方說中原那個皇帝,他是靠殺害自己的兄弟坐到皇位上去的,我如果奉天命去誅殺叛賊,你說中原的百姓會不會支持我呢?”趙德言一聽這話,立刻挑起大拇指說:“可汗如此深謀遠慮必成大事,不過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要推行新政。”就在這個時候,北方出現了流言,說趙德言等人是由皇帝親自為派的細作。聽到風聲的當地貴族立刻興奮起來,他們聚集在頡利可汗的大帳之外,要求頡利處決趙德言等一班奸細。趙德言手底下的很多人瞬間緊張起來,趙德言卻毫無懼色,淡淡的說:“流言需要傳播一段時間才能夠深入人心,那些人聽到流言就忍不住要做這件事情,所以放心吧!即使我們一定會死,殺死我們的也一定不是那些流言。”


  如同趙德言所說的那樣,盡管這些人聚集到大帳之前,盡管這些人群情激奮,頡利就是聽不進去,反而處罰了帶頭鬧事的人。深夜裏,頡利仍舊難以入眠。雖說他不相信那些流言,對趙德言卻沒有百分之百的信任,義寧公主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用一個人的同時又猜忌他,被用的那個人一定不會有好結果,而用人的那個人也會受到損害。”頡利說:“你是中原人,趙德言也是中原人,你們來到草原相互之間有所照應,這本無可厚非,隻是如此一來我身邊最為信任的都是中原人,我擔心本地人會有所不滿。”你聽這話義寧公主頓時感覺自己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冒火,她趕緊說:“可汗說這番話用意幾何?隻希望我們離開可汗嗎?”頡利說:“我隻是那麽一說而已,你也就那麽一聽,何必那麽認真呢?”


  義寧公主一臉嚴肅的說:“正所謂君無戲言,如果可汗真的不願意再相信我們,我們也知道該如何了斷自己。”頡利好一頓安慰,才讓義寧公主恢複平靜。再說自從新皇帝登基之後,武德朝的舊臣漸漸從主角變成了配角,又從配角變成了可有可無的點綴。裴寂、蕭瑀、陳叔達、封倫都曾經在武德朝顯赫一時,而如今這些人已經先後凋零。死的死,隱的隱。如同鮮花綻放之後,一切歸於沉寂,一切歸於塵土。裴寂雖然仍舊非常的榮耀,可誰都知道,皇上當年與劉文靜是什麽樣的關係?而你一旦跟劉文靜的死有扯不開的幹係,這就意味著你絕對不可能有好下場。裴寂每一天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表麵上他根本沒有把這個當回事。整天都在想著如何恢複武德朝的榮耀,實際上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災禍。


  這個時候的法雅雖說不能再次進入皇宮,可他仍舊受到達官顯貴的尊敬。而這些民間的人對他更是可望而不可及,他頻繁的舉行法會,頻繁的登壇弘法。然而每次別人從他的嘴裏聽不到關於佛經的隻言片語,他說的多半都是一些讖語,這使得從他口中流出的隻言片語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對此皇上十分不滿,可他仍然選擇隱而不發。前麵已經提到過了,流言蜚語要持續一段時間,才能夠真正做到蠱惑人心。而有時候就得它真正蠱惑人心之後,才能落實他的罪責。雖然法雅已經注意到,長安城的不良人已經在密切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可法雅不為所動,人有時候就是如此,當你被一種情緒所驅使的時候,你往往會不顧危險去做一些荒謬的事情。又是一個中午,法雅坐在高台之上講經說法,發芽說的口沫飛濺,地下人聽得悠然神往。


  與此同時長安城另外一個失意的人是蕭瑀,他時不時去拜訪裴寂,又時不時去拜訪法雅,他與這兩個人越來越投機。這件事當然不能逃脫皇上的法眼。京兆尹奉命來到東宮,皇上說:“蕭瑀你要盯緊了,他已經一把年紀,朕不想讓他犯錯。至於裴寂和法雅,你們不要動。”京兆銀說:“要不要陳出麵與蕭公談一談?”皇上點點頭說:“你可以去跟他談,但是不要提到朕。”京兆尹拱手說:“皇上放心,臣知道該怎麽做。”當天夜裏,京兆尹就來到蕭瑀的府上,說:“蕭公,自從貞觀新朝以來,一直沒有到府上拜訪,實在是失敬。”蕭瑀說:“據我所知,你絕非溜須拍馬之人,今天到我府上來是奉了什麽人的命令?還是有什麽其他的目的?”京兆尹說:“到府上來我的確另有目的。”


  蕭瑀坐直了打算聽他到底什麽目的,京兆尹說:“據我手底下的不良人匯報,這些日子你與法雅和裴寂走得很近,這二人都有問題,希望蕭公能夠與他們保持距離,我實在是為你的安全著想。”一聽這話蕭瑀哈哈大笑,說:“在隋朝大業年間我就已經是國之重臣了,與人世間的變換,我比你更了解,你覺得我用得著你來提醒嗎?告訴我背後讓你這麽做的到底是什麽人?是長孫無忌,還是房玄齡?”京兆尹說:“天地良心,真的沒有人支持我這麽做,如果蕭公理解我的這一番好心就聽我一句勸,如果蕭公認為我沒安好心,那就不必聽我話,你可以自行決定該怎麽做。”蕭瑀說:“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你的話,要是我不聽你的,你就要對我不利。”京兆尹說:“我早就聽說蕭公光明磊落,所以我今天才特來拜訪,告知你實情,至於我要怎麽做你可以盡情去猜,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我做的完全是分內之事。”


  京兆尹離開之後,蕭瑀感到不安。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把京兆尹的話聽進去,竟然照舊去拜訪裴寂和法雅。甚至隔三差五就三個人一起聚會,這一天中午,大家據記載西市的一個酒家,看著兩個穿著紫衣服的人走進來店小二立刻迎了過去,陪著笑臉說:“三位到來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很快店小二就把店裏的東家請了過來,東家見到這三人一撩袍子就要跪下去,卻被裴寂趕緊攔住了,說:“這裏不是衙門,這些俗禮就免了,我們隻是客人,隻需按照客人招待就行了。有沒有雅間?免得給大家帶來不便。”東家立刻帶著他們來到2樓的雅間坐下,不久之後,在東家一手安排之下店小二送來了本店最好的酒菜,法雅雖然是僧人,卻最喜歡喝酒吃肉。而那些上流人士並沒有因此減少對他的尊敬。其實這並不稀奇,如果官員可以貪墨,僧人當然也可以聚財,也可以喝酒吃肉了。


  在整個長安城當中,法雅的財富即使談不上首屈一指,排進前十應該沒有問題。他的財富主要來自於京中豪門的布施,自從皇上禁止他進入皇宮之後,他的收入就減少了三分之二,因為過去太上皇在位的時候,他與太上皇關係密切,許多官員都拜托他在禦前美言。現如今皇上公開表達了對此人的厭惡,可想而知這個人的行市一定會受到很大的衝擊。所以三個人聚集在一起,當然是牢騷滿腹,不過蕭瑀跟這二人又稍有不同,因為蕭瑀絕對不會出口中傷皇上,所以當法雅和裴寂兩個人說如何懷念建成的時候,蕭瑀說:“如果就個人才略而言,建成不如當今天子。要是回到武德年間,我還是願意支持今天的皇上繼承大同。”裴寂和法雅一臉不以為然,蕭瑀說:“其實在玄武門之役發生之前,建成和元吉也已經在策劃著殺掉秦王控製皇上了,要是他們得逞,我們的境遇會有多大的不同呢?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聽這話,裴寂點點頭說:“蕭公此言甚為妥當,建成也好,當今天子也好,隻要是換了皇上,我們這些人都要被掃地出門。”法雅說:“你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如此懼怕那個昏君?秦王毫無人性、屠戮兄弟,以他的罪責應該千刀萬剮,你們這些人身為朝廷重臣,竟然一點是非都不講,你們真是太讓人失望了。”裴寂說:“無情最是帝王家,秦王殺建成和元吉叫屠戮兄弟,那麽建成和元吉反過來殺了秦王,難道就不是屠戮兄弟嗎?二者在當時都打算把皇帝控製起來,然後逼迫他退位,就這一點而論二者又有什麽區別呢?”蕭瑀說:“法雅長老慈悲為懷,自然對一個人的品德格外看重,而在我們這些人眼裏,人的品德可以分為兩種,一個是你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品德,一個是你作為帝王的品德。”


  這樣的談話不出所料進入了皇上的耳朵,皇上有意通過太監讓太上皇知道了這段談話,太上皇非常難受,一個人在臨湖店放聲大哭。原來在六月初四那一天,世民和建成都打算將它控製起來,然後逼迫他退位。他從心底裏很難接受這一事實,但作為親身經曆過這類鬥爭的人我覺得這件事可信度極高。之後一整天沒有人敢去打擾他,明日一早皇後又來看望他,看見太上皇非常憔悴,皇後說:“父親有什麽需要隻管對我說,我一定想盡辦法去辦。”太上皇說:“那就請你以後不用來看我了。”皇後說:“如果父親不願意見我,以後我就在殿外向你問安,身為皇後,怎麽能不盡孝呢?”一聽這話太上皇的表情非常的複雜,然後趕緊把頭低下去。這個時候裴寂問店小二死說:“剛才沒注意看這家店叫什麽呀?”店小二說:“小店叫做望江樓。”一聽這話三個人哈哈大笑,但是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那時候牆上一幅畫,畫的是一個咧著嘴大笑的胖和尚,他們仿佛聽到了這個和尚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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