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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隴右羌變

  太傅趙熹道,“陛下,班超使團新敗姑墨,北匈奴必尋機報複,宜令敦煌郡嚴加防範,以為使團後應。護羌校尉吳棠難阻羌人,致隴右動蕩危及西京。老臣以為,當務之急,宜遣一能將,將羌人擋在隴西,為朝廷擇將出征奪得時機!”


  “能將?”劉炟點點頭,脫口而出,“太傅言之有理,諸卿可有人選?河西、隴右諸將中……可有勇謀如班超者乎?”


  這是聖上第一次公開稱讚班超,而且是發自內心的,這讓三位主戰大臣略感欣慰。可班超遠在西域,正絕地掙紮,豈能輕離?聖上此時讚賞班超,難道想調其出隴右?這豈不是變相迎回西域使團?


  “陛下,西域不能離班超啊……”鮑昱怕太傅趙熹、太尉牟融著了劉炟的道,便搶著說道。


  見劉炟蹙眉,鮑昱趕緊說出人選,“永平初年,傅育為臨羌縣長,曾隨捕虜將軍馬武、中郎將竇固大人遠征西羌。此人身長八盡,多謀善戰,不怒自威,且膂力過人,勇貫三軍。吾等以為,陛下宜速調武威太守傅育,提武威郡兵即刻南下,據臨羌城,遮斷西羌東犯之路。然欲威服西羌,還當另擇良將!”


  劉炟再度蹙眉,他不解地看著司徒鮑昱。既舉薦傅育,何故又言需另擇良將?難道傅育並非良將,既如此何故要薦之?


  鮑昱被劉炟看得汗毛倒豎,略顯窘迫。趙熹又接口解釋道,“陛下,羌亂與漠北匈奴之亂不同,應討撫並重,重在威服。傅育為吾朝難得之勇將,然勇固勇矣,卻難當招撫大任。當年其在中郎將竇固大人麾下征西羌,作戰雖勇,卻有貪功冒進之嫌疑。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危難之時,用人所長可也!”


  劉炟恍然大悟,看來自己是錯怪了司徒。兩位重臣既推薦了勇將,又點明了短處,識人之深由此可窺一斑。他向三位老臣恭敬頷首,“諸卿所言甚善,朕深以為是,請就案再議!”


  回到禦案後坐定,待幾位老臣坐定,劉炟對尚書令鄭弘道,“尚書台代朕書詔:護羌校尉吳棠鎮撫不力,致使羌禍蔓延,西京震動,令吳棠即刻還都,由禦史台、太尉府問其瀆職之罪!令武威太守傅育為護羌校尉,北軍屯騎營軍司馬耆莫為副護羌校尉,即刻提武威郡兵南下,據臨羌城阻羌兵於湟水穀之西!令北軍屯騎校尉渠耆為武威太守,拒羌胡勾連,保武威平安,策應傅育南下!”


  “巨遵旨!”


  三公與尚書令鄭弘聞令大喜,齊聲接旨。仿佛一夜之間,劉炟便深了軍情、處變不驚,令眾臣暗暗心驚。盧水羌人渠耆與耆莫叔侄二人勇冠三軍,係漢軍主將竇固愛將,在隴右、北地、河西各羌人部落甚有威望。從永平初年開始,二將即跟隨竇固南征北戰,功勳卓著,鮮有敗績。羌人為禍,危難之時啟用此叔侄二人,分明是高招,可謂用心良苦!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是朝食前劉炟與大鴻臚竇固“密謀”好的。且“密謀”的還遠不止這些,否則年輕的劉炟如何會對內外軍情如此熟諳?


  劉炟說完,他又扭頭看著縑圖,似是無意地問,“先扼其鋒芒,穩固隴右。朕欲在今秋發兵往討,諸卿以為,朝中諸將,誰可為吾掛帥領軍?”


  太傅、三公與尚書令相視一眼,趙熹代表眾臣進言道,“陛下麾下勇將如雲,度遼將軍耿秉、大鴻臚竇固、長水校尉耿恭,均當世名將,皆可領軍出征,為陛下分憂!”


  耿秉已在度遼將軍任上,肩負監護南匈奴、鮮卑、烏桓重任,根本無法出征。且耿秉、耿恭均是竇固麾下大將,幾位大人沒有明言,其實他們真正想說的隻有竇固一人,劉炟自然心知肚明。在當朝將領中,竇固無疑是最佳人選。竇氏起於河西,竇固曾經二次征過西羌、二次征討北匈奴,再沒有人比竇氏更熟悉羌胡邊務。


  但劉炟斷然不會令竇固領軍出征,這是他的底線。聞趙熹言他半晌未語,宣明殿內一時陷入令人窘迫不安的安靜之中。恰好宮人連珠新烤了茶,劉炟便令權倌給眾老臣續茶。


  朝綱未穩,他牢記先皇之言,竇固為大漢柱石,是北軍將士、甚至天下世子心中的軍神。隻要他在雒陽,劉氏天下便安如磐石!但這些話,身為帝王,他又如何能對人言?劉炟陷入沉思,眾臣麵麵相覷,一時不知他的真正意圖!

  良久,劉炟忽指著縑圖上的疏勒國道,“尚書台代朕書詔,著和恭弛刑營,徙至鄯善國伊循城屯田,徐幹鎮西屯騎營徙敦煌郡玉門大營屯田。另令曹錢為伊吾校尉,領楚良之鎮北屯騎營移守星磧山,保河西北麵安危!”


  “臣等遵旨!”


  趙熹、牟融、鮑昱等幾位老臣聞言,驚喜之餘見再無下文,便又大失所望。班超的漢使團在如此艱難、慘淡的時刻,還能主動出擊溫宿、姑墨國,取得如此輝煌戰果,可聖上雖然心裏分明是讚賞的,但卻連口頭“嘉勉”兩字都不願說出!


  這次宣明殿小朝會,並沒有就西征主帥人選定下來,但小朝會後,朝廷欲征西羌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朝野翹首以盼,都一致猜測,此番西征主帥、副帥,非竇固與耿恭莫屬。


  武力征討西羌已成漢帝國國策,本來,按照常例出征大計確定下來後,領軍主將應該迅速開府,並全盤籌劃出征事宜。但朝野望眼欲穿,出征大將人選朝廷卻遲遲定不下來。


  於是,萬般無奈之下,牟融的太尉府便責無旁貸地擔起了籌劃出征的一應事宜,緊鑼密鼓地開始集結郡兵,訓練士卒,征調隨軍役夫和役婦,籌集糧草,準備器械。


  ……


  此時的漢帝國,隴右各郡國和河東的安定郡已經烽煙四起,戰火紛飛,天下震蕩!

  武威太守傅育接到朝廷詔書的同時,北軍屯騎校尉渠耆幾乎與驛官同時到達武威郡。非常時期,來不及寒喧,渠耆迅速接受武威太守印綬,新任護羌校尉傅育點起武威郡三千郡兵、張掖郡兩千郡兵,火速南下馳援隴西戰場。


  張掖、武威、酒泉、敦煌四郡地處四戰之地,自古民風剽悍,悍不畏死。武威軍五千人出烏鞘嶺,過令居置(注:今永登以西),越洛都穀和安夷縣城(注:今樂都縣西),一路掃蕩了數十個反叛的羌人小部族,勢不可擋地到達臨羌城下(注:漢臨羌縣與今湟源縣地域相同,臨羌城在湟源以東)。


  此時,正是漢軍荔穀兵敗不久,羌人氣焰熏天,不可一世。驕兵必敗,武威軍一路過關斬將而來,頓時令沿途各路反叛羌人部族紛紛潰敗,據守各孤城要點的漢軍各部則士氣大振!

  傅育在吳棠與孫純的策應下,迅速包圍臨羌城。漢軍一改幾個月被動挨打態勢,攻勢淩厲,防守臨羌城的卑湳羌一千餘人懾於武威軍兵威,竟然不戰而降!


  臨羌既下,諸羌都大為震動。燒當羌王迷吾見武威軍勢盛,不敢當麵硬頂,便迅速將羌人從隴右各郡集結起來,邊打邊走一路向高原故地撤退,最後重兵屯守於木乘穀(注:今青海湟源縣西約巴燕鄉巴燕峽村附近)。


  此時的隴右,從金城郡、隴西郡到安定郡,已經歸順漢朝的羌人已經全部反叛,烽煙遍地起,除漢軍據守的各城外,村舍遺屍枕籍,田園一片焦土。漢軍以各城為要點,與叛羌對峙。傅育進入臨羌後,河西五千重騎與迷吾兩萬羌兵主力經曆十餘戰,燒當羌傷亡慘重,武威軍也付出重大傷亡,士氣受挫。


  此時的燒當羌,已有部民十餘萬人,羌兵五萬人。集結於木乘穀的燒當羌兵即達兩萬五千餘人,傅育手中僅有五千武威軍,其餘各郡都在各自為戰,苦苦支撐。他屢次進軍,都與燒當羌戰成平手,本乘穀一時難下,不得已他便與迷吾對峙開了。


  這期間,傅育細查了羌人反叛及漢軍兵敗緣由,迅速奏報朝廷。原來,這起驚天動地、令朝野震動的羌人反叛事件,其***不過是一件發生在前年冬天的一起漢人搶劫羌人民婦事件。


  早在建初元年(公元76年)十月,安夷縣一名縣吏看上一個如花似玉的卑湳羌人部族的一個美豔羌婦,於是便強搶霸占之。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彪悍的羌女丈夫豈能容忍,便殺死了這名縣吏,奪回了妻子,並一起逃到了塞外。


  女人騷起來是妖嬈,男人騷起來便是妖孽、禍患。縣吏貪戀美色被殺,原是咎由自取,可安夷縣長宗延聞訊大怒,不問青紅皂白,不管是非曲直,率部下五百餘騎便開始追捕羌人夫婦。


  漢軍一直追出高原塞外也沒見到凶手蹤影,但宗延的護短行徑終於激怒了眾羌,於是羌人各部族一哄而起便殺了宗延及其手下漢軍。怕漢軍報複,卑湳與勒姐、吾良三個羌人大部落共數萬人,同時舉起大旗反漢,迅速震動了金城郡乃至整個涼州!

  如果此時金城太守處置得當,此事或不會釀成大禍,仍有轉寰餘地,禍不至太大。但隴右郡縣官員隻知一味武力征討、強壓,導致羌民各部族反叛之火如星火燎原,越燒越旺。本來羌人群龍無首,就在此時,漢朝的老對頭燒當羌乘勢而出,迅速成為反叛羌人的中堅,頓時使事件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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