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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鐵血外交

  大雕焦躁不安,在雪洞內走來走去,嗓子眼中不時咕咕咕地低喘發出警報聲。權耜不解,“將軍,難道北風在峽穀內發現了什麽?”


  刑卒楊軒梳理著北風的羽毛,安撫一下它,它才安靜下來。


  淳於薊對權耜歎息一聲道,“昔日吾與張望在伊吾廬城錯臂而過,此賊言吾曰:‘他日二戰蔥嶺之西,雪峰之巔,定與將軍同歌雪山之巔,便是汝絕命之時!’此時不過一戰,還有二戰之時。張賊已落冰川,深不見底,如彼命不該絕,便是宿命,吾便靜待與其二戰罷!”


  蔥嶺匪患已然肅清,淳於薊令權耜帶獵豹營五卒循原路找到護商隊屯長五騫的人馬,並一起返回伊姆嶺休整,而他自己則帶著眾將返回山下。


  回到客棧,隻見徐乾在廄內帶著仆人在料理戰馬,小姑、寡婦在院中警戒,吳彥卻躺在室內暖炕上大白天在打盹。劉奕仁見狀,“啪”地一聲,一鞭子就上去了。“狗日的……”吳彥以為是徐乾搗亂,從炕上蹦起正要大罵,卻見是眾將回來了,趕緊心虛地換上笑臉。


  田慮冷眼看了他一眼,看得吳彥白淨的胖臉上驟然變色、魂飛魄散。吳彥與周令一樣,家花沒有野花香,素有好嫖惡習,嚐遍天下美姬卻越發欲壑難填,在眾人眼裏形象便低賤了些。這幾天客棧把他們二人供著,客棧養著的那些胡姬他自然會一個個挨個享受。


  小隊晌食後準備啟程了,吳彥到櫃上算賬,可掌櫃卻該死不要錢了。不僅如此,商隊啟程離開客棧時,周圍幾個部族的長老們都來了,黑壓壓一片,大家與客棧的掌櫃一起贈送寶貴的青金石墨玉,並跪送“漢使”!

  原來,小隊在山上截殺張望的時間內,消息已經傳遍破陀水沿線各部族。白稚部族串通北匈奴人截斷商道,把漢使激怒了,便親自帶兵上雪山剿匪。還血洗了醪醴穀小鎮,火焚了酋長白稚的老營窖醢坊、軍營與糧秣營,絞殺了白稚及二十七長老,斬殺國兵數百人。弱肉強食的時代,現在周邊各部族已經聞風而動,準備剿殺、吞並白稚部族!

  而醪醴穀小鎮出事的那天晚上,這支小商隊集體外出,整整一夜方歸,現在又北上大雪山,自然是上山剿匪去了。“商賈”身份高貴、氣度不凡,戴著珍貴的漢地織錦護膊,兩條神犬一隻神雕,仙雲籠罩河穀,周邊部族所有的狗集體噤聲,這不是漢使來了還能是誰?

  這弄得淳於薊很鬱悶,狗日的,老子隻是副使好不好?他自然沒有收下他們的禮物,但漢使威名在大月氏國如雷貫耳,令他對出使卻又多了一份信心!

  小隊繞過破陀水,穿越魚腸道(注:即今開伯爾山口),原準備直出弗樓沙城(注:即今巴勒斯坦國白沙瓦市),可剛走出山口,大月氏國右國相茯鞥、擊大夏候毿氐便已經在此等候。


  眼前的景象令茯鞥、毿氐震驚不已,他們迎接的不大象是個大國使節!


  淳於薊與田慮的戰馬鞍前高坐著巨大的黑色軍犬,那軍犬目光冷漠,虎虎生威,隻是斜睨了珍貴的他們一眼,便變得懶洋洋的。天上,一隻巨大的雪雕在白雲間盤旋,一將打了一個呼哨,大雕從天而降,準確地落在他的護膊上,那大雕晶瑩的雙目散發著道道寒光,目空一切。


  雙方寒喧畢,淳於薊率小隊在茯鞥、毿氐的陪同下,進入弗樓沙城氣勢恢宏的冬宮。


  弗樓沙城是一座佛城,放眼所及,城內城外寺院林立,香火鼎盛,隨處可見穿著褐色僧衣的僧侶。這座城市氣候比高附城要好,冬暖夏涼,因此建有冬宮和夏宮,是大月氏國王族消夏避暑的勝地。國王閻膏珍來弗樓沙期間,一直住在夏宮,與冬宮樓宇相望,相隔不過三四裏遠。


  當天晚上,大月氏王閻膏珍、輔王麥格斯、副王布謝率眾貴族來到冬宮,既舉國禮、又頗帶江湖風情,為漢使團副使、漢朝第一遊俠、大漢墨者淳於薊接風。


  此時的麥格斯大為恐慌,裏外不是人,他知道自己的禍真他媽闖大了。漢人快意恩仇,大漢副使淳於薊這一路就沒停殺人泄憤,這個無法無天的漢人墨者分明是被逼急了,後麵還不知能幹出什麽來,班超這分明是在用鐵血手段最嚴厲地警告他這個大月氏國的實際掌權者!

  大月氏國南征未完,麥格斯大軍一直被吸引在北天竺國,天竺人的大象陣讓他吃盡了苦頭,一時脫身不得,根本未做好與大漢開戰的準備。此時的他別無選擇,隻能匆匆忙忙趕到弗樓沙城,迎候、示好淳於薊!


  雖然兩大帝國這場外交戰表麵上和風化雨,場麵上雙方彬彬有禮、中規中矩,很有大國風範,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彼此都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剛從戰場上下來,麵對忘記祖宗仇恨、縱容北匈奴猖獗為禍的大月氏人,想起蒲犁穀兩千餘死難吏民,七百多在寒風中被吊死的冤魂,淳於薊、田慮心中彌漫著怒火,怒其不爭但也隻能努力克製著。都是場麵上事,雙方雖唇槍舌箭,你來我往,但淳於薊自始自終牢記班超“鬥而不破”叮囑,沒有當麵揭穿麥格斯。


  “不管你吾高興還是憤怒,商路必經大月氏。商道通,二家俱有利。商道斷,大月氏國力受損,漢使團則會失敗!”班超的話言猶在耳。但是,淳於薊畢竟是以公平天下為已任的墨者,當不了外交家、縱橫家,那冰冷冷目光後麵的森嚴殺氣和警告意味,將他內心的憤怒表露無遺。


  剛剛繼位的國王閻膏珍立足未穩,此時根本無心、也不敢與漢使團或者整個大漢為敵。蔥嶺之上發生的一切,他完全被麥格斯蒙在鼓裏,他為不能左右朝政而苦惱,如被人當庭揭了短處一樣,這令他更感覺顏麵無存。雖然麵上不動聲色,但其實他對輔王麥格斯的憤怒已經難以忍受!

  這正是淳於薊南來弗樓沙城的目的,既要震懾大月氏君臣,令其對大漢畏懼,又要在閻膏珍和麥格斯之間打入楔子,令其生隙。仿佛有如神助,這一臨時決定,成為這趟南上蔥嶺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讓淳於薊自已都被嚇了一跳,自己什麽時候參誤了縱橫之術?但他的血腥殺戮,也深深地埋藏下了禍根!


  以輔王麥格斯、副王布謝二人為核心的大月氏眾將,對淳於薊的冷漠、傲慢、招搖無不恨之入骨。就在大月氏國君臣的鼻子底下,殘忍絞殺白稚以下共二十七長老,也讓麥格斯、布謝將怒火深藏在胸。在他們眼中,這是班超漢使團、更是大漢對大月氏國的深深蔑視!

  屈辱、恐懼和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最終釀成了十餘後的一場慘烈大戰。此是後話,本書下文再敘。


  隻到此時,淳於薊才放飛北風。北風騰空而起,直刺藍天,它飛越高高的蔥嶺,將出使大月氏情況通報給在蒲犁穀的商尉紀蒿。而紀蒿則迅速派出驛吏,將情況稟報遠在盤橐城的漢大使班超!


  淳於薊出使弗樓沙城後,便取道高附城返回無雷國。或許是想平息一下大月氏國君臣的憤怒,到高附城時,他還專程拜謁、祭奠了大月氏前國王丘就卻的陵寢。


  烏孫國、大宛國、康居國、條支國、安息國等蔥嶺西諸國,得知大漢副使在大月氏殺伐決斷,剿滅張望和白稚,已都派出使節專程等候在高附城相迎。淳於薊接見了諸國使節,這些使節都帶來了國王的問候,表示背匈向漢,絕不跟匈奴人走。尤其是大宛國、康居國,都敬畏漢朝,願意聽從漢使團節製!

  淳於薊安撫、賞賜了諸國使節,這才順商道峽穀東進返回伊姆嶺城。沿途欣喜地見到,已有多支大商隊頂風冒雪過往蔥嶺!


  待他率領田慮、權耜等返回蒲犁穀時,已經是早春二月末。


  此時的蒲犁穀已經從浩劫中漸漸緩過氣來,蒲犁穀城的擴建也已有了點眉目,商尉紀蒿是在打造一座堅不可摧的石頭城。令人驚奇的是,雖然初春二月時蔥嶺上依然大雪封山,但商道已通,更多的商隊又頂風冒雪逶迤而來,紀蒿、昆蘭在市尉府盛情迎送著一批一批的商旅過往。


  淳於薊、田慮率前軍小隊開始休整,他們親自將霄鹿送回州長衍峎漛身邊。夫人竺玉見女兒得逃生天,母女倆抱頭痛哭。世子壬蒲已經被張望烤殺,中年喪子,令衍峎漛夫婦哀傷欲絕。壬蒲是衍峎漛獨子,壬蒲已亡,由漢使夫人紀蒿做主,漢使團立霄鹿為王世女,可繼衍峎漛之位。


  權耜正式履新蒲犁穀市尉、蒲犁穀州尉,兼大漢蒲犁穀守將!


  在紀蒿、蠕蠕、昆蘭的主持下,蒲犁穀市尉府也已經再一次重建。在蒲犁穀休整期間,淳於薊和田慮及前軍眾將這才有幸略窺神秘的商尉府一斑!

  漢使團商尉府組織極其嚴密,紀蒿通過一套嚴格的司會管理係統來管理西域南道各國各市尉府的日常運作,以及漢使府錢糧、賦稅和財物的收支以及農牧事務等。漢府府商尉府設府丞一人,由蠕蠕擔任。下設司會掾、商道掾、農牧掾、市監掾、傳驛掾、關防掾、護商營,嚴密管理著漢使團財貨、商道、農牧、驛傳、外交等事宜,因而是漢使團最重要的部門!


  商尉紀蒿秉持的信條是,日子是過出來的,錢財是算計出來的。這讓淳於薊、田慮與眾將大為迷惑,永遠搞不明白紀蒿、權魚兒等人如何通過商道,為漢使團集聚了滔滔不絕的財貨支撐。


  最神秘、最核心、最重要的部門,自然是司會掾署。商尉府在府丞之下,設有正、副司會掾(注:即總會計師)二人,而司會掾下又分別設有計史監和會史監兩個重要的會計部門。計史監負責計帳,而會史監負責核算,兩監各有計官、會官二十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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