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火焚鷲巢
前軍軍侯田慮最先看清營內格局,便快速小聲下令道,“前軍、中軍士卒聽令,前軍攻打前排營房,中軍攻打後排。每三卒看住一個門,敢出門者斬。後軍控製馬架子屋,動作要快!”
刑卒們聞令而動,前軍、中軍迅速策馬衝到兩排馬架子房前,每三騎一組,挺槍牢牢控製了屋門。梁寶麟則揮動後軍,牢牢看著幾排馬架子廂房。
哨塔上屍體落地的沉悶聲響,紛亂的馬踏戈壁聲,已經驚動了大帳內龜茲眾將和兩排廂房內龜茲士卒,他們赤著身子、手提著彎刀,迷迷頓頓地便一齊從屋內衝出。“營地受襲……”一名高大的將領剛嘶喊一聲,便被淳於薊一矛挑飛,更多的士卒衝出,廝殺迅速展開。班超、淳於薊帶著胡焰、蒙榆等中軍眾將與後軍眾卒,瞬間便將驟然衝出的二三十名龜茲人斬殺幹淨!
此時,營內已經混戰成一片,呐喊聲、廝殺聲、哀嚎聲不絕於耳,兩排高大的馬架子營房前,每一扇門口都爆發慘烈激戰。每排大屋都有三個門,每個門後是一個大房間,內有一隊四五十名龜茲士卒,他們不時向屋外衝殺。但屋門僅能容兩人同時衝出,漢軍刑卒們三人一組,長矛翻飛,弩聲起伏,長劍飛舞,衝出屋門的龜茲士卒都被挑飛、砍殺或射殺。
屍體擋住了屋門,令每一道屋門都成了鬼門關。更多的士卒隻能躲藏在屋內胡亂向外射箭,或伺機向外衝殺!
班超、淳於薊、胡焰、蒙榆等將,斬殺了各帳蓬和廂房內的龜茲人後,便與梁寶麟的後軍刑卒一道一擁而入,在各座營帳和馬架房上放起火來。天幹物燥,風助火勢,房屋瞬間被點著,且風助火勢,越燒越大。屋內的龜茲士卒們哀嚎、慘叫聲震天被野,他們瘋狂、頑命地往外擠。
可他們未著甲服,更多的人甚至赤身露體,如何是人馬身被重甲的刑卒們對手,好不容易擠到門外,又被漢軍刑卒們毫不留情地挑殺、砍殺。
此時大火已經熊熊而起,兩排馬架子房屋已經劈劈啪啪地瘋狂燃燒起來,令營地如同白晝。班秉、班騶打開馬廄、圍欄,三百餘匹戰馬和無數牛羊受驚,轟然一聲都衝出轅門,奔向營外的黑暗中。大火已成漫天之勢,營內炙熱烤人,漢軍刑卒們仍牢牢地控製著各個屋門,無數龜茲士卒慘嚎著、哀鳴著被活活燒死!
隻到烈焰炙烤下,刑卒與戰馬在屋門前已經無法堅持,淳於薊才下令漢軍撤出營外!
不一會兩排大屋屋頂、立柱、房梁等已經轟然彤塌,火星如矢雨飛上天空,驚心動魄。絕大多數士卒被壓在火下瞬間燒殺,慘叫、哀嚎聲令人心悸。此時馬廄、廂房、堆積的木柴、草料、糧秣、牲畜圍欄、高架哨塔等已經都燒成大火球,最後連兩排堅固的寨柵也都被引燃。整個營區,完全被烈焰吞沒,變成了一個大火球!
一些慘嚎著衝出火海的龜茲士卒,就象一個個大火球在沙土上翻滾,不需漢軍士卒射殺,他們奔跑幾步後便倒地焚亡。巨大的圍欄內,未跑出營外的幾百頭牛羊在瘋狂亂竄,最後也和龜茲人一道哀鳴著葬身火海!
梁寶麟則帶領他的後軍小隊分成兩股,在堅固的營柵前後巡視。但這是一次由龜茲人巡哨小隊襲擊駝隊所引發的奇襲,紅白山營地中的龜茲人根本毫無防備,呼衍嶨整整三百餘騎被焚殺殆盡,無一漏網,連呼衍嶨自己也死在亂軍之中。
濃煙彌漫,餘火未滅,此時大營仍在燃燒著。班超、淳於薊帶著眾將,在窒息人的焦糊味、人畜被燒焦的煙臭味中向紅山山巔上攀去。來到山巔,隻見龜茲人僅在山巔已經平整出一大塊地皮,建了木質簡易哨樓。佇立山巔,透過團團青煙,隻見熹微的晨光中,北方那個白色的山巒、奔騰不息的於闐河、河岸邊延緩不盡的胡楊叢林盡收眼底。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咕咕咕——嚕嚕嚕——”的鳥的喧嘩聲,回首看,隻見一大群禿鷲、烏鴉如一片黑色的烏雲,黑壓壓地飛來,它們落在紅山頂上的岩石上,靜靜地瞅著山下濃煙彌漫的山穀,嚴陣以待,等待大快朵頤時刻的到來!
怪不得此營名鷲巢,原來,紅白二山是這裏的沙漠戈壁中唯一的一座山,一直向西延綿至墨水河(注:即蔥嶺河)邊,是大漠中鳥類的天然巢穴所在。淳於薊示意一下,兵曹吳彥便仔細丈量了山巔平台。吳彥稟報道,“下於闐後,稍加平整,便可在山巔築堅壘,以為向北警戒前哨!”
此時,已經到了朝食時間。山下營內依然濃煙彌漫,這可是一座完全由無數胡楊木建成的木質要塞,火焰要完全熄滅怕得有個二三天。田慮、華塗、梁寶麟三位軍候已經令刑卒們在兩山間的戈壁沙丘上紮下簡易大營和簡易圍欄,並準備好了朝食。班超與眾將進入中軍大帳,開始朝食。
令刑卒們驚喜的是,奔跑進夜色中的戰馬、牛羊並沒有跑遠,它們靜靜地成群佇立在兩山間的沙漠上或於闐河邊,刑卒們便將它們趕進簡易圍欄內,並開著圍欄門。不需要人看管,每天它們會自己出外到河畔覓食啃草,晚上會以圍欄為窩。
由於漢使團隱秘快速西來,完全出乎守敵預料,此時黑沙城、圓沙城、鷲巢三個要點和挽彌河、於闐河兩條驛道,已被漢使團奪取、控製。西域都尉呼衍獗和於闐國國王廣德被完全蒙在了鼓裏,現在北上於闐國西城的通道已經毫無阻攔,漢使團已經在呼衍獗精心部署的於闐迷局中爭取到了主動權!
淳於薊點驗了一下,漢使團再一次創造了奇跡。全軍僅有中軍小隊的刑卒羅琛手被火輕微燙傷,其餘漢使團眾將和眾刑卒人馬竟然無一傷亡。
朝食之後,幾名鄯善國駝倌按令帶著駝隊也過河趕來了。看著仍然濃煙滾滾的營地,紅白兩山之間漫山遍野的人和動物烏黑的屍首、殘骸,紛飛搶食的禿鷲和烏鴉,四處亂竄、找不到主的戰馬和亂紛紛的牛羊,這幾個鄯善人被嚇得戰戰兢兢,魂飛魄散!
現在在他們眼裏,漢使團眾卒不是人,他們便是一群索命的魔鬼野獸!
等駱駝、役馬與駝倌們剛朝食完,淳於薊已下令進軍於闐國西城。駝隊打著龜茲國兵黑色旌旗,順著於闐河公開向南進發。約走了十餘裏,便碰到一個探頭探腦的驛卒,兩馬錯身而過時被蒙榆一把拎到自己馬上。一審問才知道,原來是見鷲巢冒起的滾滾濃煙,南方的驛站不放心便派人來打探消息。
隻到午後時分,才到了龜茲人設置的第一個驛置。領頭的龜茲人擔任置嗇夫,驛卒都是於闐本地人。驛站眾卒正戰戰兢兢著,見來的是一隊龜茲騎卒,置嗇夫帶著士卒出驛置來迎接,被淳於薊等人手明眼快,利索地斬殺。於闐本地驛卒,則被勒令隨駝隊返回於闐國西城。
當天晚上天黑之前,淳於薊又清理了一個驛置,漢使團便宿在驛置裏。
從鷲巢到西城,於闐河兩岸長滿胡楊、蘆葦、白草,胡楊外便是無邊的流沙。但於闐河到今天的闊什塔什時便一分為二,一為白玉河(注:即今玉龍喀什河),因盛產白玉而得名。一條為墨玉河(注:即今喀拉喀什河),因盛產青玉和墨玉而得名(注:由於秦漢典籍中兩河未留下名字,故本書姑且將兩河分別稱為白玉河、墨玉河)
兩漢時代,從兩河交叉點開始,兩河之間全部是大片大片的戈壁綠洲。即便兩河東西兩側,綠洲麵積也有數十裏寬。這裏部落村落錯落,農田遍布林間,綠洲上不時會有一座夯土小城堡,人丁興旺,炊煙嫋嫋,牛羊成群(注:兩千年滄海桑田、沙進人退,這裏已盡成戈壁)。
抬首向南眺望,便能遙遙望見遠方矗立的一座座寺院的身影。這是一個舉國信佛的國度,於闐國王室尉遲氏與身毒國人同種,但國民以塞人居多。進入綠洲,刑卒們都感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塞民們對一支龜茲士卒的到來極其冷淡,甚至是厭惡。男女都象躲避瘟神一樣遠遠地避開,連頑童與土狗都不敢來圍觀。
從於闐河分道處開始,漢使駝隊便順著白玉河繼續南下。各驛置內的於闐國驛卒,都成了漢使團的臨時駝倌。於闐國現在是北匈奴屬國,雖然紅白二山銷煙彌漫,但沿途綠洲內的於闐國民對這支“龜茲駝隊”絲毫不關心!
越往綠洲深處走,綠洲越是寬闊,幹枯的灌木、雜草,龜裂的土地,火團一般的烈日,令刑卒們觸目驚心。大旱中的於闐國正是最羸弱之時,沿途不時能見到各州的粥棚,奴隸、徒附們雖然麵黃肌瘦,但卻未見大股逃荒的人流,這讓班超和眾將對於闐國君臣多了一份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