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守正戒淫花
第二〇七章：守正戒淫花
定民坊長街之東，臨近小河畔的大宅裏靜謐無聲。
夜霧彌漫中，一個挺拔矯健的身影，躍過高大的院牆，向著內宅飛奔而去。
布置得素淨雅致的閨房中，餘芊芊獨坐妝台前，打開璀麗的螺鈿漆盒，拿出一枚小巧潔白的象牙牌子，正麵雕刻著魚兒在荷葉間嬉戲遊動，栩栩如生。
她又翻過來，凝視著另一麵上的四個嵌金小篆，清秀麵容浮起一抹嬌羞，雙眸流露出絲絲柔情。
忽然，“哢噠”一聲，後窗的窗栓自動開了，還不待餘芊芊反應過來，就見一人推窗跳入屋中，調笑道：“小娘子深夜還不安歇，莫非在等待情郎？”
餘芊芊訝然道：“你是什麽人？”
對方語氣略帶失望：“在下最近可是頗有名氣，小娘子竟不認得。”
餘芊芊上下一打量，見他身著夜行衣，黑巾蒙麵，目中邪光閃爍，鬢角上戴著一朵純銀打製的並蒂蓮，兩條細長的花須正好垂到眼角邊。
看清此人裝束後，餘芊芊驚惶不已，失聲道：“你，你就是無影蝶？”
次日一大早，八寶又拉著郭蟈兒來到了慈幼局，為替海棠兒分勞解憂，他下定了決心：這場籌募會，非辦不可！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當他倆邁進慈幼局大門時，趙泠和海棠兒已經在院子中忙乎了。
郭蟈兒嘻嘻一笑：“才剛到辰時，二位就來獻愛心了，可真積極啊。”
趙泠正幫著廚娘，往長條石桌上擺碗筷，她嘴角微挑：“本郡主怎覺得你這句不像好話呀？”
八寶連忙賠笑道：“殿下，我師弟說話時常不過腦子，您別跟他計較哈。”
“開飯啦，開飯啦！”海棠兒笑著盛好了飯菜，招喚著孩子們。
郭蟈兒走過去一看：“呦，黃芒米粥、棗箍荷葉餅，還有薑豉、炙椒，夥食不錯呀。”
海棠兒歎口氣：“這些食材都是郡主吩咐小木從沂王府中運送來的，不然今早他們每人隻能喝半碗糙米稀飯了。”
八寶勸慰道：“海棠，別發愁了，大家群策群力，一定能解決困難。”
郭蟈兒也笑道：“是啊，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這人哪，就得學會苦中作樂。”
趙泠瞟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郭班主就表演個小節目，讓大家樂一樂唄。”
郭蟈兒笑容驟凝，發覺自己又多嘴了，八寶卻爽快應允：“沒問題，蟈兒，這兒小孩多，咱倆給唱一段《小放牛》吧。”
《小放牛》是流行於河北民間的歌舞小戲，內容是村姑向牧童問路，俏皮牧童故意留難的對答情景，音調明快流暢，富於表情，正適合兒童觀看。
八寶說罷，雙掌打著拍子，清唱了起來：“趙州橋來什麽人修？
玉石的欄杆什麽人留？
什麽人騎驢橋上走？
什麽人推車壓了一趟溝？”
郭蟈兒的興致被引發了，手揮折扇唱答道：“趙州橋來魯班爺爺修，
玉石的欄杆聖人留，
張果老騎驢橋上走，
柴王爺推車壓了一趟溝！”
“啪啪啪啪……”孩子們聽得很高興，紛紛放下手中的碗筷，熱烈拍掌，一片歡樂景象。
趙泠心中卻有些疑惑，秀眉微蹙：“以往芊芊在卯時之前，就過來幫忙做早飯了，現在都過了辰時，她怎地還沒來？”
海棠兒也不解道：“是啊，幸虧咱們今兒來得早……”
她話音未落，“咣當”一聲大門開了，慈幼局為哺育棄嬰聘用的乳娘羅氏，急匆匆走進來，對著趙泠驚惶道：“郡主殿下，出事了，剛聽到坊間傳言，餘家小娘子昨夜被采花賊無影蝶糟蹋啦！”
定民坊餘家內宅，閨房中。
餘芊芊伏身在黃花梨桌案上，泣不成聲，清澈靈動的雙眸，哭得又紅又腫。
特地趕來探望“閨蜜”的趙泠，一邊給她遞絲帕一邊安慰道：“還好你沒真被那禽獸玷汙，總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餘芊芊抽噎著用絲帕擦了擦眼淚：“這也算‘大幸’？我的清譽全毀了，現今誰還會相信我是清白之身？”
趙泠蹙眉道：“你的‘心上人’呢？他怎麽說？”
餘芊芊搖搖頭，神色決然：“就算他相信我，不介意此事，我也不會嫁給他，讓他落人笑柄！”
跟隨趙泠同來的海棠兒，在一旁氣惱道：“無影蝶這個十惡不赦的淫賊，真是人人得而誅之！”
“不錯，”趙泠冷然道，“戴花又采花，人見皆可殺！”
北瓦，雲起堂勾欄的戲房中。
“守正戒淫花？”郭蟈兒和八寶異口同聲道。
對桌而坐的武威濃眉緊皺，雙目圓睜：“不錯，無影蝶這廝每次作案時，頭上都戴著這花兒！”
當時的綠林好漢，大多將一朵銀製並蒂蓮插在鬢邊，看到美女產生淫邪妄念的瞬間，並蒂蓮的兩條花須顫動，便會直打眼角，提醒自己要視對方為姐妹一般，守正去邪，做一個正人君子。
因此，武林中有一條約定俗成的嚴規：采花不戴花，戴花不采花。戴花又采花，人見皆可殺！
郭蟈兒和八寶相視一眼，心照不宣：他倆打小便接觸研習傳統文化，對“守正戒淫花”的典故當然知悉，但像無影蝶這樣明目張膽“挑釁”官方律法、江湖規矩和社會道德底線的，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武威又愁眉苦臉道：“這次無影蝶汙辱了朝廷官員之女，事兒鬧大了，官家（宋寧宗）聽聞，龍顏大怒，下旨命刑部限期破案，刑部責成臨安府，高府尹再施壓童知縣，最後這重擔就落在了本捕頭肩上。郭班主，你無論如何要幫幫忙呀！”
“啊？這……”郭蟈兒一咧嘴，顯得有點為難。
“郭班主，你可別見死不救啊，”武威見狀急忙道，“再說了，受害人餘芊芊還是郡主殿下的好姐妹。”
郭蟈兒一怔：“武捕頭，你這邏輯有點奇怪，‘餘芊芊是郡主的好姐妹’，跟我有啥關係？”
武威直言不諱道：“你跟沂王郡主不也是好朋友麽？”
“我去！”郭蟈兒驚得一下子站起來，“幸虧這屋裏就咱仨人。武捕頭，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在下隻是個平民百姓，高攀不上皇親貴胄……”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門簾一挑，趙泠沉著臉走進了戲房，海棠兒緊隨在後。
郭蟈兒不禁尷尬道：“呦，殿下您咋來了？”
趙泠語冷如冰：“來看你怎樣跟本郡主撇清關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