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二〇一章：山雨欲來風滿樓
杭州自五代時起，就以雕版印刷技術聞名於世，成為都城臨安之後，更是能工巧匠雲集，堪稱全國最大的印刷中心。除國子監外，修內司、太醫局、臨安府都有官辦的刻書作坊，私人書坊也有二十餘家，大多分布在太廟前、貓兒橋、眾安橋等地。
北瓦，雲起堂戲房內。
八寶正獨自喝茶默詞兒，門簾一挑，郭蟈兒興衝衝走了進來，隨手從桌上的紫砂壺中倒了杯普洱，一飲而盡，笑道：“剛談成了一筆大生意。”
“哦，是演堂會還是走穴？”八寶對“大生意”已經習以為常了。
郭蟈兒擺手道：“都不是，我去了一趟棚北睦親坊南陳宅書籍鋪，想把咱們的冊（chǎi）子（調diào侃兒：記錄曲詞、書詞的本子）印成墨刻兒（書局出售的話本）。”
八寶一愣：“他家是臨安坊刻（商業出書）的NO.1，編輯刊行的《江湖集》，墨香紙潤，秀雅古勁，聽海棠說，郡主也對此書愛不釋手呢。”
郭蟈兒得意道：“是啊，雲起堂如今亦是北瓦第一，印書自然要找同檔次的‘出版社’。”
八寶微一皺眉：“可你把節目內容都印出來了，不怕影響票房？”
郭蟈兒胸有成竹：“放心，生書熟戲、聽不膩的曲藝，後兩樣還得看現場表演，至於評書麽，咱們隻刊印座兒們耳熟能詳的，同時篡弄蔓子（藝人自己編書），上台說新書，不就行了？”
八寶不解道：“你怎麽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哎喲，師哥，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雖然戲房裏隻有他倆，郭蟈兒還是壓低了聲音道，“閏八月初三就快到了，宋寧宗即將駕崩，國喪期少則百日，多則一年，到時民間禁止一切娛樂演出，咱們喝西北風去？”
八寶撓撓頭：“還是你想得透徹周全，你跟他家老板談妥了？”
陳宅書籍鋪的主人名叫陳起，人稱“武林陳學士”，是當時印刷出版業中首屈一指的風雲人物，而且多才，能詩善畫，生性豁達且樂於助人。
郭蟈兒篤定道：“八九不離十了，等我下次跟他商談好所有細節，就可以簽訂契約了。趁著現在有空，我先回家整理一下書稿，這裏你盯著吧。”
“噢，對了，”八寶剛想起來，“方才熊三派人傳話，讓你今天去一趟至尊賭坊對街的那座院子。”
“行，我馬上過去。師哥，台上的事兒，就辛苦你了！”郭蟈兒點頭道。
元寶街尾，郭蟈兒敲開了烈火幫小宅的院門，熊三、丁淩和胡岩都在，唯獨不見楊素華。
不待他發問，熊三先解釋說，楊娘子畢竟是婦道人家，跟兩個男子同住多有不便，就讓她假扮成流浪數日的失憶者，“暈倒”在養濟院門口，成功被收容了。
郭蟈兒一豎大拇指：“三哥思慮周詳，這樣一來也為她的‘死而複生’做好鋪墊了。”
熊三對丁淩、胡岩道：“二位，我想跟郭班主單獨聊幾句。”
那倆人自然識相，各自回屋了。
熊三拉郭蟈兒在院中石桌旁坐下，親手倒了兩杯香林茶：“郭兄弟，咱們邊喝邊聊。”
郭蟈兒接過一杯來，連連道謝，又從桌上擺放的小食碟子裏，拈起一塊林檎幹吃下，笑道：“三哥想聊啥？”
熊三輕呷了一口香鬱的茶湯，淡然道：“偽鈔一案表麵上已了結，但卻和茶引案一樣，幕後黑手仍逍遙法外。”
郭蟈兒咧嘴一笑：“不是你說暫時放過顏厲，要放長線釣大魚麽？至於印製假茶引的主謀，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將涉案的交引鋪付之一炬，才不了了之了。但起火當晚，我們雲起堂正巧在附近演堂會，你猜我在火場外撞到誰了？”
熊三一愣：“誰？”
“刁小刀！”郭蟈兒嘴角一挑，“我前兩天讓建瓴到店宅務（宋朝的房地產管理機構）托關係一查，他現在所住宅院的主戶，竟然是董提轄的嶽丈，而且其名下產業有好幾處。董夫人娘家隻開了一間小米鋪，家境很一般，因此這些房產肯定都是董澤的。唉，虧我去吊唁時還感歎他家簡樸呢。”
熊三沉吟道：“看來茶引案也跟董澤有關，可惜當時沒查出來，龐正被罷官後，他還升任了提轄官一職。嗬嗬，官場‘瓷公雞’，還真是小官大貪啊！”
郭蟈兒微帶“憾色”道：“董澤外表如此節儉低調，過生日還請我們去演堂會，著實可稱雲起堂的鐵粉了。唉，我這心裏還不太好受，他在月盈會將荷包交給我，想著遇到危險時能借以保命，但凶手應是沒等他開口，就痛下殺手了。”
熊三冷笑道：“行凶之人必定就是宮長章，我已經去牢城營調查過了，他確實因‘暴斃’被送到亂墳崗埋葬的。助他假死之人，也必定就是顏厲了。”
“這顏大老板實在厲害，哪兒都有他的事兒，該好好查查他的底細了。”郭蟈兒順口說道。
熊三點點頭：“不錯，我也正有此意，那這任務就交給你了。”
我去！郭蟈兒傻眼了，真想扇自己一大巴掌：真特麽嘴欠！
當郭蟈兒走出烈火幫小宅時，漫天雲翳蔽日，天色陰沉得恍如黑夜。他快步穿過小巷回家，剛走到半道，便被一個懷抱長劍的英武男子阻住了去路。
“易侍衛，沒想到會遇見你，真巧啊。”郭蟈兒一眼就認出，對方乃是趙貴和的侍衛易飛，在小瀛洲時，他們相處過數日。
易飛淡然一笑，朗聲道：“不是巧，郭班主，在下於此恭候多時了，皇子殿下有請。”
郭蟈兒心頭微驚，這還是趙貴和頭一次主動派人來找他，莫非趙泠出事了？
易飛居然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您請放心，郡主尚安。”
郭蟈兒鬆了一口氣，這時狂風驟起，飛沙走石。他心中暗自思量：寧宗病危，各方勢力都開始了謀動，現如今，暴風雨真的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