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冤家路窄
第一九六章：冤家路窄
夜色如水，皓月高懸，子時後的西湖一片清幽，秋波舫停泊在西泠橋邊，秋旖旎心懷喜悅，不禁又彈起了心愛的琵琶，流暢優美的音符從指尖傾瀉而出，令人心曠神怡。
郭蟈兒倚欄佇立，思緒沉醉於這天籟之音中，喃喃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一曲終了，秋旖旎輕輕放下琵琶，走到郭蟈兒身旁，含笑道：“我若沒聽錯，你念誦的是《春江花月夜》吧？”
郭蟈兒微微一笑：“我可沒想著賣弄學識，隻因聽到姑娘彈奏的曲子，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張若虛這首‘孤篇壓全唐’的傳世名作。”
秋旖旎一愣：“這兩者有何關係？”
郭蟈兒解釋道：“在我家鄉，《潯陽琵琶》又名《春江花月夜》。”
“原來如此，”秋旖旎眼波含情，問道，“雲麒，可否多講一些你家鄉的事兒？我覺得那裏和臨安很不一樣。”
郭蟈兒心中暗笑：何止是臨安，跟你們整個時代都不一樣！
“俗話說‘十裏不同俗’，何況南北相隔千裏，”郭蟈兒反問道，“秋姑娘怎對我的家鄉感興趣了？”
秋旖旎嬌豔的麵容上透出一抹紅暈，柔聲道：“有關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呃，”郭蟈兒直覺不妙，趕緊故意打了個嗬欠，“夜深了，直犯困，秋姑娘也早點歇息吧，熬夜對身體不好。”
秋旖旎微感失望，她欲言又止，點了點頭：“好吧，湖上風涼，你睡覺時別忘了關好門窗。”
郭蟈兒暫居的艙房與秋旖旎為鄰，他臥於長榻上，想到這西湖第一花魁就睡在隔壁，難免心潮起伏，正琢磨著明天怎樣藉詞去百花畫舫“拜訪”，忽聽得門栓“哢噠”一聲響，緊接著門開了，一個黑影閃進，眨眼間便來到了榻前。
郭蟈兒大驚，剛想起身，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橫在了他的頸上，對方冷然道：“要想活命，交出東西！”
“啥東西？”郭蟈兒按捺下驚慌，心中已然猜到了幾分。
果然，那黑影低聲道：“董澤給你的荷包。”
見自己所料不差，郭蟈兒頓時輕鬆了，沉著應對：“你是說董提轄用來裝堂會定金的織錦包？我放家裏了，可惜今天一場大火，把屋裏的東西燒了個一幹二淨，那小包自然也成了灰燼。”
黑影問道：“董澤給了你多少定金？”
郭蟈兒沒明白對方用意，脫口而出：“五兩金子。”
黑影冷笑一聲：“都說真金不怕火煉，金錠子燒不成灰吧？”
“呃，”郭蟈兒這才意識到說漏嘴了，轉了下眼珠，找補道，“莫非那塊金子是假的？果然不負他‘瓷公雞’之名呀！”
黑影不耐煩道：“別扯慌了，荷包肯定還在你身上，不想和董澤一個下場，就趕緊拿出來！”
郭蟈兒眨眨眼睛：“這麽說來，董提轄是被你殺的嘍？”
黑影一時失言，不禁惱羞成怒，伸手揪住郭蟈兒衣領，目露凶光：“老子先宰了你，再搜身，不信找不到！”說著高舉匕首，惡狠狠地刺下。
郭蟈兒的武生功夫又不是白練的，豈肯束手等死！他右掌五指成鉤，閃電般抓向黑影麵門，同時一腳朝著對方下三路踢去。
麵對這上下齊攻，黑影若不躲避，除了眼珠會被挖出來，命根子也很可能難保，他隻得手一鬆，後退兩步。
郭蟈兒趁勢竄起身子，劈手去奪匕首，倆人閃轉騰挪，正在激烈纏鬥，門外忽地傳來秋旖旎的詢問聲：“雲麒，我聽你房內有異響，沒事兒吧？”
黑影見來了旁人，不願戀戰，一轉身衝向門口，秋旖旎擔心郭蟈兒，忍不住推開門，差點和他撞個滿懷。
郭蟈兒急忙大喊：“秋姑娘，快躲開。”卻已來不及，黑影手持匕首刺中了秋旖旎，趁著她吃痛倒地，他疾步奔到船頭，足尖一點躍上西泠橋，縱身而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待得郭蟈兒親自上岸，到施藥局（公立醫院）請來了相熟的大夫溫如言，給秋旖旎治療傷處時，天邊已然曙光微露，淺淡薄霧籠罩在碧波蕩漾的湖麵上。
主艙房中，秋旖旎平臥榻上，溫如言指導小霜給她肋下的傷口敷藥包紮，幸虧當時黑影的目的隻是奪路逃走，因而下手並不重，沒傷到筋骨髒器。
叮囑了一番傷者的飲食禁忌和護理事項後，溫和就拎著藥箱告辭了，秋旖旎讓小霜送大夫下船，自己則對陪坐一旁，滿臉愧疚的郭蟈兒軟語安慰道：“雲麒，你別太自責了，這是個意外，誰也預見不了。”
郭蟈兒搖搖頭：“那家夥衝著我來的，卻連累你受傷，我真是個大災星！”
秋旖旎實在不忍看他如此懊悔，便微笑道：“雲麒，我這兒有小霜，你不用擔心，趕緊去準備早場演出吧。”
郭蟈兒本想留下來照顧她，卻在對方一再的勸說下，隻得起身出艙，離開了畫舫，直奔北瓦。
雲起堂戲房內，趁著其他人沒在，郭蟈兒向八寶講述了自己淩晨時分的遭遇，聽得對方拍著心口直呼後怕：“這也太驚險了，萬一你掛了，咱倆這‘雙穿’可就變‘單穿’了。”
郭蟈兒一咧嘴：“那還不好？‘雙穿’一般都很難爆文！”
八寶皺起眉頭：“這都啥時候了還耍貧嘴，你認出行凶者了麽？”
郭蟈兒神色凝重起來：“雖然當時艙房裏沒點燈，對方一身黑衣又蒙著麵巾，但給我的感覺卻很熟悉，非常像咱們的‘老冤家’宮大團頭！”
八寶一怔：“不可能吧，宮長章不是在牢城營得病暴斃了嗎？上次遇見武威時他親口說的啊。”
“監牢裏的幺蛾子多了，誰知道真死假死？”郭蟈兒嘴角一撇，從懷中掏出青緞織錦包，“他目的很明確，就是索要這個東西，究竟為何呢？”
八寶拿過荷包，用手仔細摩挲著，忽地目光一亮：“有夾層！”隨即拆開來，從內裏取出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幾個蠅頭小楷：興慶坊，街西第一戶。
“咦，離這兒不遠呀，”郭蟈兒站起身，“我現在就去看看。”
興慶坊，長街西頭第一家，是個獨門小院。
郭蟈兒來在門外，見這時四周無人，便身手利落地爬上了牆，可還未及跳下，就聽得院中有人冷然道：“鼎鼎大名的雲起堂郭班主，竟然也會翻牆入戶，真令人不敢相信啊。”
這聲音郭蟈兒聽著耳熟，他騎在牆頭上定睛一看，心中暗驚：我去，又一個“老冤家”——刁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