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父子偏有隔夜仇
第六十六章:父子偏有隔夜仇
橫眉豎目、滿臉凶悍的尚九霄大咧咧地踏步而進,不耐煩道:“你開個門咋還磨磨蹭蹭的?”
汪會首見對方火氣不小,便陪著小心道:“尚堂主,這麽晚了你來我家,所為何事啊?”
尚九霄氣憤道:“他娘的也不知是哪個烏龜王八蛋,跑去告訴三哥,說我威逼你欺壓果家班,讓我挨了好一頓罵!其實這裏麵本沒我的事兒,都是宮長章記恨跟果家班搭夥的那倆‘像生’藝人,非要拉上我幫忙對付。”
汪會首不解道:“您不是喜歡果家班的大果兒,難容她和秦時月配戲演夫妻麽?”
尚九霄瞪了他一眼:“唱戲又不是真的,我吃這飛醋幹嘛?總之,這事兒我不管了,以後要是出了啥狀況,就由你和宮長章擔著吧!”
“啊?!”汪會首還沒反應過來,尚九霄就一轉身大踏步地出門走了,隻剩他一個人在夜風中“淩亂”,喃喃自語道,“正主兒都撤了?這事本來就跟我一文錢關係沒有啊,我也不管了!”
汪家斜對麵的街角處,剛輪番表演完畢的“宮長章”和“尚九霄”相視而笑一擊掌:搞定!
“啪!”
果家班戲房中,高屋將一紙文書拍在了桌麵上,笑道:“像你們以前那樣隻口頭邀角兒的做法是該改變了,如今正式簽了約,就誰也不能反悔了!”
果班主拿起契約左看右看,樂得合不攏嘴:“這下子心總算踏實了,不過……”
他又笑容漸凝,說建造看台和售賣門票的事兒恐怕還有點麻煩,這城內的勾欄瓦舍都是隸屬於修內司管理,如今搞這麽大“改革”,是必須前去請示報備的。
郭蟈兒問道:“但不知修內司裏的哪位大人主管瓦舍?”
果班主遲疑道:“該司原設有長貳官主持相關事務,乾道年間以後,營繕之職多由府尹、畿漕分任。”說著還瞟了一眼高屋。
郭蟈兒見狀明白了,笑嘻嘻道:“建瓴,就是現今瓦舍都歸令尊大人管了吧?你看能不能走個後門……”
高屋漠然道:“我自己連‘大門’都永不走了,還帶著你們‘走後門’?一切都按章程規則去辦吧,我先告辭了!”
說罷他便推門而出,將郭蟈兒晾在了當場,尷尬不已。
八寶嘴角一揚,教訓師弟:“活該,叫你一天到晚淨想著走捷徑!”
郭蟈兒不服氣,分辯道:“這不是因為時間太緊迫了麽?走正常程序去修內司申報,啥時能批下來?不‘提速’來得及嗎?”
八寶一撇嘴:“你還挺理直氣壯!但建瓴不肯幫忙,也沒辦法啊!”
郭蟈兒轉了轉眼珠,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無妨,請不動大公子,咱就去找小衙內!”
在紀家橋長街上最好的位置,坐落著一座精致典雅的兩層小樓,乃這附近最有名氣的茶飯店——醉鮮居。
此時已然過了晚市檔,但二樓的一個包間裏,還有倆客人在推杯換盞、大快朵頤,正是小衙內高瞻在接受郭蟈兒“目的不純”的宴請。
高瞻邊啃著螃蟹邊問道:“郭大哥,你怎麽想起請我吃飯了?咋不順便叫範大哥和我哥一起過來?”
郭蟈兒故意歎口氣:“八寶忙著給果家班的伶人排戲呢,這戲還有點小麻煩,想找你哥幫忙,他不但不肯,還在我們麵前玩消失,根本就見不到他人影兒啊!”
“啊,我哥這麽沒義氣呀?”高瞻扔掉手裏的蟹殼,咋咋呼呼道,“有什麽麻煩你盡管說!”
郭蟈兒喜道:“你能給解決?”
高瞻咧嘴一笑:“我聽聽。”
“切,”郭蟈兒一撇嘴,“真不愧是建瓴的親弟弟,一樣的沒譜!”
高瞻笑道:“我又不知啥情況,大包大攬才叫沒譜呢,但我哥不應該袖手旁觀啊,你們到底惹了什麽麻煩?”
郭蟈兒說道:“是我們想去修內司辦點公事,但時間太緊,按規章走的話來不及,所以.……”
“噢,所以想走後門?那這不能怨我哥了,他跟家父已然割袍斷義、翻臉決裂了!”高瞻嘴角一牽。
郭蟈兒正喝了一口荔枝酒,差點沒嗆著:“咳咳,小衙內,你要是不懂就別拽文了,‘割袍斷義’那是用來形容朋友關係的。”
高瞻也歎了口氣:“唉,不管咋形容吧,他倆這輩子估計都心結難解,不相往來了!”
郭蟈兒最初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究竟為何建瓴會去當訟師,以至於父子失和呢?”
高瞻搖搖頭:“是他們先失和,我哥就去當訟師,我爹怒極,才徹底決裂的!”
看來小衙內心中也是對父兄之事十分鬱悶,此刻有郭蟈兒這位好友願意“傾聽”,正給他開了個宣泄的口子,便一邊喝著荔枝酒一邊“吐槽”起來.……
其實,隻有高瞻才是高家的嫡子,高屋雖然比他年長,卻是庶出,而且其母連侍妾的地位都不如,僅僅是被養在外麵的一個“相好”!
高屋的生母名叫雲霞,本是位私塾先生的獨女,與高光兩情相悅,珠胎暗結後生下了兒子高屋。
後來高光無奈地依從父母之命,迎娶了門當戶對的正妻,也就是高瞻的母親。
雲霞對高光一往情深,不計名分地追隨於他,卻始終不得入高家之門,氣得她那一身傲骨的老父與之斷絕了父女之情。
高屋自幼便在歧視與譏誚中生活,對父親高光的怨懟憤恨,終於在雲霞鬱鬱而終後的第三年爆發了。
在母親過世之後,高屋便以長子的身份住進了髙府,並入了家譜,和高瞻的兄弟情也是在那三年中逐漸加深的。
不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大好“局麵”,卻因高屋從府學逃課去祭拜生母的三周年忌日,激怒了高光而一去不返。
倔強的高屋隨之負氣離家,加入“業觜社”從事了訟師之業,自然也就被府學除名,父子倆在一場激烈的爭吵之後,徹底決裂!
聽到這裏,郭蟈兒才恍然明了,難怪在與高屋的相處中,自己總能感受到對方的爭強好勝、鋒芒外露,原來他的自傲,來源於內心深處潛藏的自卑,因為他,隻是一個外室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