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痛失忘年交
第三十一章:痛失忘年交
屋子裏的氣氛沉悶而壓抑,白瑭沉默了半晌,終於歎息道:“我真是後悔,不該續娶一個這麽年輕美貌的娘子,雖然當初完全是為了照顧尚在年幼的阿烈。”
阿烈是白瑭的獨子,今年十六歲了,因著與繼母不和,在兩年前就執拗地離開臨安,到湖州一家藥鋪去當了學徒。
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八寶心中感慨,開口安慰對方:“先生,我被大掌櫃抽調到賬房的這些日子,您一直悉心教導我,毫不藏私,八寶銘感於心。您若是有什麽需要我去做的,盡管吩咐。”
白瑭欣慰地看著八寶:“咱們非親非故,我教你理賬亦是分內之事,你卻如此有情有義,看來活在這世上還是有點意思的。”
八寶嚇了一跳:“先生何出此言?您這隻是小小病痛,怎麽說到生死上了?”
白瑭點點頭:“我本來確有厭世之心,不過經過你的開解,現今已想通了。八寶,我這病估計得將養些時日了,但是豐樂樓的賬目出現了問題,則不能再等,你回去以後,到賬房.……”
白瑭正在給八寶交代豐樂樓的賬目問題,夏翠蝶提著藥包進了屋。
八寶站起身:“娘子,是要熬藥麽?需不需要幫忙?”
白瑭神色冷然道:“我早就說過了,回春堂的大夫我不看,回春堂的藥,我也不吃。”
夏翠蝶瞟了一眼八寶,微微感到難堪。她將藥包拎到床前,讓白瑭看清楚包裝紙上蓋著的“同濟堂”字樣印戳,淡淡道:“前街新開了一家同濟堂藥鋪,這是我去他家抓的藥。”
白瑭不言語了,夏翠蝶轉身端起木櫃上的紫砂壺,說了聲“我去灶間熬藥”,就出了屋子。
白瑭歎了口氣:“八寶,我方才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吧?時辰也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回豐樂樓吧,路遠著呢。”
八寶點點頭,又勸慰了幾句,讓他安心養病,這世上沒什麽心結是解不開的,一切等病好了再說。
白瑭看著八寶,眼角竟有些濕潤了。他揮揮手,說自己要睡一會兒了。八寶就輕輕走向了屋門,在門口他不覺停下了步子,回身又望了一眼床上的白瑭,見他雙目微合,神態安詳,這才略略心安,出屋穿過小院,離開了白家。
待回到豐樂樓時,夜幕已然降臨了。八寶進了後樓院內,看見回廊下,刁小刀身邊圍著幾個過賣、雜工,耳中飄入幾句話:哎,你們知道白家娘子是怎麽和情夫暗通消息,到望蓮閣去私會的麽?那是有人居中傳話……
八寶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他回到宿舍猛地推開門,正躺在床上眯瞪著的郭蟈兒被嚇了一跳,埋怨道:“你開門不會輕點……咋了,幹嘛這樣看著我?”
八寶沉著臉問道:“聽說今天這事的起始,是你幫著帶話給白家娘子,讓她去望蓮閣見許庭春的?”
郭蟈兒一咧嘴:“是刁小刀說的吧?那小子可真能傳閑話!”
八寶低聲嗬斥:“別嬉皮笑臉的,知道你惹出多大簍子嗎?”
郭蟈兒辯解道:“這不是早上在河岸邊練功,你先走了,那個許公子過來求我幫忙,說白管事諱疾忌醫不肯配合治病,他想和白家娘子商量一下嗎?我咋知道他們仨會鬧這麽一出啊!”
八寶冷哼一聲:“你有沒有腦子?如果是正大光明的事兒,許庭春直接去後樓院內找白娘子不就行了?幹嘛非要繞一道彎托你傳話?”
“我,”郭蟈兒一想也是,隻得賠笑道,“是我大腦一時短路,都是我的錯兒。八寶,師哥,你就別生氣啦!”
倆人畢竟是好朋友、好搭檔,是一起穿越來這個陌生時代的唯一“親人”,八寶見郭蟈兒很誠摯地認錯了,便心頭一軟:“這次就算了,以後你說話做事,可長點心吧!”
翌日清晨,豐樂樓又恢複了點卯。
後樓院內,刁小刀正捧著名錄點名,就見武威帶著兩個捕快匆匆而來。
坐在石桌邊喝茶的楊大掌櫃一愣,站起身來,拱手道:“武捕頭,這一大清早的,不知來此有何貴幹?”
武威眉頭緊皺,低聲說了幾句話,楊大掌櫃的麵色就變了。
八寶自從被抽調到了賬房,也需每天早上應卯了。他站在隊列中,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突然不安起來,隱隱覺得武威的到來與己有關。
果然,楊大掌櫃望向他,招了招手:“八寶,走,咱們隨武捕頭去趟縣衙!”
八寶跟著楊大掌櫃和武威走了,其餘的員工們不由得議論紛紛。
郭蟈兒也暗自嘀咕:能勞動武威出馬的,肯定是刑案,但為啥會牽扯到八寶?
他忽然想起來,昨日八寶曾送白瑭回家養病,難道是那白大管事出事兒了?!
錢塘縣衙的殮房中,長案上放有一具覆蓋著白布的屍身。
八寶站在一旁,看著武威親自掀開了白布,露出了白瑭隱透著青黑色毫無生氣的麵容。
他不由得一陣悲痛:昨天對方還與他傾訴心中鬱結,還細致地指點他賬目中的疑問,沒想到今朝再見,已是陰陽兩隔!
看罷了白瑭的遺體,武威引著楊大掌櫃和八寶來到了二堂。
知縣童統先循例詢問了楊大掌櫃一些關於白瑭在豐樂樓的工作情況,又對八寶道:“據說昨日是你隨行送白瑭回家,而且還逗留了半天辰光?”
八寶哀傷地點點頭:“請問大人,白先生是因何故世的?”
童統沉聲道:“他留有遺書,說是因病厭世,服毒自盡!”
八寶一愣,脫口而出:“太奇怪了,先生分明說過‘活在這世上還是有點意思的’啊!”
隨即他就將昨天送白瑭回家之後,與其的所有言談對話都一字不漏地複述了一遍。
童統聽了,沉吟片刻:“看來白瑭之死確有疑點。不過本衙中的田仵作因父親病故,回鄉奔喪去了,如要細驗屍體,需得等他回來方可。”
童統讓八寶和楊大掌櫃先回豐樂樓,若是想到了什麽與案情有關之事,再來向他稟告。
八寶步履沉重地走出了縣衙大門,他抬頭望著陽光燦爛的晴空,想到自己那忘年交再也感受不到這世間的美好,心痛之餘又充滿了疑惑:先生心結已解,為何又悲觀厭世?還有那封遺書,真是令人不解啊.……